不只是掐人中起了作用,还是炽烈的思乡之情被勾动,华阳太后终于恢复了意识。
“茂儿!茂儿啊。”喃喃间,华阳太后眼中尽是痛苦:“多少名利权柄是多?多少是多啊!”
看着华阳太后这般模样,嬴政和嬴成蟜都难受的紧。
嬴成蟜直接承诺:“祖母且放心,杀害外从父之人,孙儿必先令其生不如死,再令其求生不能,为外从父报仇!”
华阳太后挤出一丝笑容:“蟜儿来做这事,孤是放心的。”
嬴成蟜:???
祖母,您确定您这是在夸我?
熊侠突然冷声发问:“即便此人身份尊贵非凡,长安君难道也能令其生不如死再求生不能?”
嬴成蟜双眼微眯,眸光凌厉的看向熊侠:“熊卫士此言何意?”
“本君怎么听不明白呢!”
熊侠声音愈发冷冽:“昌文君战死,昌平君也被留在雍城而不能驰援咸阳,这难道不是王……”
华阳太后怒喝:“熊侠!给孤闭嘴!”
熊侠心中一怒,却也只得拱手:“遵命!”
华阳太后扶着嬴政站起身,诚恳的看着嬴政:“政儿,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大战刚过,他们看着亲族兄弟战死难免情绪失控,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孤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
“孤自会重惩他们!”
嬴政温声道:“祖母,孙儿不会将些许小事放在心上。”
华阳太后连连点头:“好!好啊!”
“政儿,你星夜驰援而来,又连番大战,必定也疲累不已。”
“先去休息吧。”
华阳太后慈祥的说:“明日孤亲自下厨炖鸡汤给政儿喝,好不好?”
嬴政的笑容愈发温和:“祖母也好好歇息。”
“明日孙儿再来问安!”
目送嬴政和嬴成蟜离开,华阳太后脸上的慈祥缓缓消减,最终只剩冷冽。
回过头,华阳太后的眸子横扫全场:“战场之上生死由命,便是孤坐镇华阳宫,熊虎等人依旧战死。”
“那是孤想让熊虎去死吗!”
“伱等是否也要怪罪于孤?!”
见华阳太后动怒,熊氏族人赶忙拱手长揖:“自然不是!”
熊侠更是跪地请罪:“是侄儿失言,万望姑母恕罪!”
华阳太后的声音愈发冷冽:“雍城战局何其艰难,尔等从那夜宫墙外传来的呼声可见一斑。”
“政儿安排启儿留守雍城,又如何?”
“雍城之战刚刚结束,政儿便率军疾驰来援,更引兵千余便开始攻城!”
“便是启儿亲自领兵回援,他能做的比政儿更好吗?”
熊侠等人默然无语。
让熊启留驻雍城,很显然是嬴政不希望回援时受到熊启的干扰,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嬴政是否是诚心回援的。
且嬴政在默许嫪毐和吕不韦削弱华阳太后一系,这也是战前众人就已经判断出的事实。
可是在这次回援之中,嬴政真的做到极致了!
战后休息一晚就率骑兵回援,回援抵达城下后即刻破城入宫,全程半点时间都没浪费!
无论是换成熊启还是换成他们自己,他们都不认为能比嬴政做的更好。
华阳太后冷声一哼:“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就对了!因为你们知道你们方才的想法都是错的!”
“政儿殚精竭力、披坚执锐、星夜回援,乃是对孤、对尔等亲族的爱护!”
“谁若再敢说些怪话歪话,莫怪孤不客气!”
华阳太后不在意嬴政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论嬴政怎么想的,他都尽可能尽到了一名孙子该做的义务。
既如此,华阳太后就不能允许自己的臣属去找乖孙的麻烦!
且禁止臣属去寻嬴政的麻烦,又何尝不是对这些臣属的一众保护?
熊侠等人只能拱手:“唯!”
然而看着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华阳太后心中却有些悲哀。
政儿,你来的太早了!
……
早上,双方兵马以咸阳宫为战场。
手持兵刃抵死搏杀,恨不能吃对方的肉,喝对方的血!
下午,双方兵马继续以咸阳宫为战场。
但他们手上的兵刃却都换成了铜锸、水桶和麻布,比着打扫宫闱。
偶尔看见之前舍命厮杀的敌人,也只能尴尬的笑笑,拎着水桶快步离开。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因咸阳宫寝殿内的那两个人!
“接着!”
翻出一坛珍藏的美酒扔给嬴成蟜,嬴政自己拍开另一坛酒,以宫闱内浓郁的血腥味佐酒,狠狠灌了一大口。
“呼~”坐在软榻上,嬴政轻声一叹:“万幸,祖母无碍。”
“孙希那贰臣倒是歪打正着的做了件好事。”
嬴政的内心非常复杂。
在理性上,他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削弱华阳太后,以便于更好的掌控朝堂。
但在感性上,他却又不希望华阳太后因此而受到伤害。
孙希的突然翻墙完全打乱了嬴政的计划。
但当嬴政看到华阳太后听闻熊茂死讯时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却又感觉,似乎这样也不错。
嬴成蟜也灌了一口酒,淡声开口:“弟倒是希望祖母能死于此战。”
嬴政没有训斥嬴成蟜,只是认真的劝说:“自兄回咸阳,祖母的宠爱便更多的倾注于兄。”
“弟与祖母不亲也是正常。”
“但昔年祖母最疼爱的是你。”
“兄为了与你争夺祖母的宠爱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你便是现下与祖母不亲也莫要如此言说。”
“祖母心中终究是爱你的,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庇护于你而已。”
嬴成蟜摇了摇头:“虽然彼时弟年岁甚小,但弟仍记得祖母对弟的宠爱。”
又灌了一口酒,嬴成蟜轻声一叹:“弟希望祖母死于此战,也是为了祖母好!”
第155章 蟜儿大力一些,孤怕痛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你敢在祖母面前言说这话?”
嬴成蟜坦然道:“弟怎的不敢?”
“祖母理应也明白弟说的是对的。”
“祖母若死于今夜,对王兄、对楚系外戚而言皆非好事。”
“但对于祖母自己而言却绝对是一件好事。”
嬴政怒道:“那是你我的祖母!”
嬴成蟜认真的说:“所以有些话应该提前说明白。”
“那是你我的祖母,不是嫪毐!”
嬴政默然,只是往嘴里灌酒。
但酒水的味道却那般苦涩。
嬴成蟜将酒坛放在地上,沉声开口:“弟去寻祖母。”
“兄可有什么话要弟带给祖母?”
嬴政也放下了酒坛。
沉吟半晌后,嬴政终于开口:“还请祖母莫要为朝政心忧,寡人即将加冠!”
离开咸阳宫寝殿,嬴成蟜挥退仆从,独自手持火把走向华阳宫。
“长安君?”
正在指挥宦官搬运尸首的芈宸见到嬴成蟜去而复返,面露惊诧:“夜色已深,长安君又多日劳顿,怎的还不曾休息?”
嬴成蟜笑而开口:“舅公不是也未曾安寝?”
芈宸笑了笑:“这一睡怎么也要一两日才能睡醒。”
“入睡之前当将战场打扫干净,寻得所有伤而未死的将士。”
“否则岂不是本君岂不是愧对了将士们的期许。”
“不知长安君此来是为?”
嬴成蟜拱手一礼:“本君是为拜访华阳太后而来,不知太后可曾安寝?”
芈宸的笑容缓缓收敛:“太后尚未眠。”
“唉~伱能来一趟也好。”
“无须通禀,自去寻太后吧。”
道了声谢,嬴成蟜穿行于华阳宫中,走到了华阳宫寝殿门外,高声发问。
“祖母可已入眠?”
十余息后,殿内终于传出华阳太后沙哑又无力的回应:“是蟜儿吧?”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