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的呼声响彻旷野,声传天地。
宣告着最后一位曾在黄金台上对燕昭王效忠且仍出仕于燕国的臣子也已随燕昭王而去。
旧时代的残党彻底退出天下舞台。
燕昭王对燕国的遗泽也已完全丧尽!
渠琅等家兵忍住剧痛跪倒在地,叩首以谢:“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轻轻摇了摇头:“于公,本将与燕相各为其主,抵死而战不过是为国尽忠。”
“于私,本将对燕相心存敬意。”
“此等忠义之士,值得本将亲自送上一程。”
“燕相想葬于何处?”
渠琅毫不犹豫道:“无终山!”
燕昭王没有葬在蓟城,而是葬在无终山下。
将渠近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葬的离燕昭王近一点,如此一来,他独下九幽寻找燕昭王时也能方便一些。
紧接着渠琅又轻声一叹:“然,家主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若不得葬于无终山,家主希望能葬回老家。”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沉声开口:“令!”
“尊君侯之礼取棺椁以承燕相,礼送燕相回朝。”
“遣使者往燕国,请燕王葬燕相于无终山。”
“若燕王不愿……”顿了顿,嬴成蟜声音转冷:“那就暂且停灵于蓟。”
“无须多待,本将必至!”
嬴成蟜怎么去蓟城?
自是领兵北上而至!
当嬴成蟜发出如此威胁,燕王喜已经没得选了。
宁可与秦国开战也不愿意厚葬为国尽忠的臣子?
燕王喜这是对自己的忠臣有多大仇多大恨啊!
谁还会为燕王喜效忠!
渠琅感激的再次叩首:“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受了渠琅等人的这次叩首,轻轻颔首:“收拾休息一下,准备送燕相回家吧。”
脚步迟缓的走出大军,嬴成蟜就见刚刚请降的乐讯等人被秦军摁倒在地,一群人到中年的高壮将领此刻却在嚎啕大哭。
姜明赶忙解释:“他们皆意欲自寻短见,末将不得不将他们控制了起来。”
嬴成蟜环视众人,温声道:“随本将回国吧。”
“无须多久,本将会带你们去为燕相扫墓,也会带你们一起去告诉燕王。”
“他究竟愧待了多少忠义之士!”
秦开扩土三千里、攻占五郡之地听起来是非常模糊的概念,对照现在的地图约为西至张家口、南至京城延庆区、北至沈阳、东至朝鲜博川这么一片区域。
根据当下的考古和研究,可以基本确定燕北长城是由秦开主持修筑,秦开还修筑了‘候城’,这也是沈阳建城之始,除此之外,辽阳地区、韩国中南里地区等十余个地区的首个城池也已基本确定是秦开所筑,是大将中罕见的基建狂魔。
但因为秦开的战绩大多都是对外族作战,所以秦开并不被史家偏好,只是在各朝对北境、东境宣示‘自古以来’的主权时、或是考据外族发展时、亦或是给他的孙子秦舞阳充当背景板时才会被提及。史料的缺失让秦开的具体战绩从汉朝开始就有所争论,直至宋朝才‘吵’成一致,芝士又参考了顾颉刚先生、李仲元教授等老师的研究成果以及考古挖掘成果做出以上判断,若有大佬发现不妥之处,也请不吝相告!
第262章 天下间岂有如此太子乎!
十天后。
蓟城武阳殿。
燕国群臣云集于此。
高台之上,燕王喜精神抖擞的发问:“兵马粮草可已筹措完毕?”
上卿剧广当即拱手:“十万大军已驻于城外,一应粮草也已准备就绪。”
“只待大王令下,大军随时可以出兵!”
燕王喜长身而起,振奋高呼:“甚善!”
“良机难得,万万不能有失。”
“此番寡人将亲领偏师,御驾亲征!”
“必当趁秦疲敝之际大破秦军,为我大燕开疆扩土!”
鞠武、栗恪等几名臣子心中轻叹,却沉默无言。
多年前燕王喜的那一脚不仅仅踹伤了将渠,也踹断了进言之路。
在当今燕国,能不顾自身、一心为国的人,仅剩将渠一人。
可惜,他并不在此。
所以武阳殿内响起和谐的呼声:“愿大王旗开得胜,为我大燕夺回失地!”
燕王喜畅快大笑:“为我大燕夺回失地,诸位爱卿之臂助必不可少!”
“传寡人令!”
然而燕王喜的命令还没说出口,一声高呼却突然自门外响起:
“军情急报!”
“求见大王!”
剧广笑而拱手:“看来相邦的捷报已至!”
燕王喜却感觉不太对劲。
若果真是捷报,门外呼声为何会那般焦躁惊慌?
燕王喜当即喝令:“传!”
武阳殿大门开启,县令燕柳拎着下裳快步跑进大殿,匆匆拱手:“城外发现我军溃兵。”
“斥候抵近打探得知,领兵之将为大夫燕獾!”
一句话落,武阳殿内一片寂静。
我们才刚刚筹措好出征的兵丁粮草,大王刚刚宣布要御驾亲征。
结果前线非但战败了,甚至都已经逃回国都了?
燕王喜在短暂的错愕后更是怒喝:“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剧广附和着怒道:“相邦所部拥兵十万,而秦军两部合计也不过十三万,兵力相差仿佛。”
“且秦军连番鏖战,又纵跨千里而至,必定疲敝不堪。”
“相邦所部如何会轻败于秦!”
燕柳无奈的说:“臣也不信。”
“然斥候所探确实如此。”
“故而臣将此事上禀,求王上决断!”
燕王喜当即道:“传车驾,去城门!”
两刻钟后,五马大车便冲出了武阳殿大门,更有大量车马承载着燕国群臣一路尾随而上,最终停驻于蓟城西城门。
迈步下车,燕王喜刚欲喝令,便见一道狼狈的身影正策马而来。
燕王喜眸光一凝:“燕獾?!”
远远看到燕王喜,燕獾明显瑟缩了一下,旋即赶忙下马,快步跑到燕王喜面前拱手一礼:“拜见大王!”
看到燕獾,又看到大量败军正向蓟城赶来,即便燕王喜再不愿相信将渠已经战败,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燕王喜声音有些颤抖的发问:“我军何以败?!”
燕獾苦声道:“长安君虽然纵跨千里北上,但秦军并无疲敝之态。”
“长安君所部抵达阳晋当夜,我军趁夜偷袭,却发觉长安君所部亦有趁夜偷袭之意,偷袭即刻转变为决战。”
“秦军势大、士卒悍勇,又有长安君为帅,我军寡不敌众,无奈战败。”
剧广默然,群臣默然。
群臣以为燕国能胜一场的根本性支撑就是秦军疲敝。
结果秦军非但不疲敝,反倒是精神抖擞!
那燕军战败也就理所当然了。
燕王喜拢在袖中的双手在颤抖,悲声而呼:“寡人悔不听相邦之谏!”
“相邦何在?!”
燕獾让开身位,声音低落:“就在后面。”
燕王喜赶忙看向燕獾身后,就见渠琅等一众家兵未曾着甲,而是身穿丧服、肩抗棺椁,向着蓟城走来。
看到棺椁的那一瞬,燕王喜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快步上前:“爱、爱卿?!”
渠琅落下棺椁,拱手一礼:“相邦渠麾下家兵,拜见大王。”
燕王喜声音颤抖的发问:“爱卿何以亡?”
渠琅声音沙哑的回答:“战败之后,自刎而亡。”
燕王喜悲声而哭:“因寡人之失,竟令得我大燕损兵折将,更损一大贤!”
“寡人,错矣!”
燕王喜哭的很诚恳,其哭声可谓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但鞠武等臣子却都面无表情。
栗腹死的时候,燕王喜痛哭做保,然后继续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剧辛死的时候,燕王喜悲哭承诺,而后依旧一意孤行。
而今将渠死了,燕王喜哭的更大声了,但想来燕王喜还是不会改的。
渠琅更是对燕王喜的悲哭视若无睹,只是声音低沉的开口:“秦将长安君因敬家主之忠义,释放我等回大燕安葬家主。”
“并令我等转告大王,请将家主葬于无终山。”
“若大王不愿,长安君将亲至蓟城,为家主筹备后事。”
鞠武等人目露错愕。
身为敌国将领,长安君竟然在击败将渠之后反倒是惦念着将渠的身后事,甚至不惜威胁燕王来达成将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