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陷李牧者斩,坑害前线将士者族灭!”
“迟滞军务……”
一条接一条的命令从赵王偃口中吐出。
若敢违抗,非斩即灭!
最终,赵王偃看向郭开:“收取他国使者贿赂而不报者斩,为他国而行游说之术者族灭!”
“凡违令者,无论何人皆不可恕!”
迎着赵王偃冰冷而决绝的目光,郭开知道,赵王偃是认真的,且这最后一条就是冲着郭开来的!
平日里郭开怎么收他国贿赂,赵王偃无所谓。
因为赵王偃本身也算不上是明君,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和偏好。
郭开是赵王偃的宠臣,且赵王偃逛女闾从来都是郭开付钱!
所以只要不超过赵王偃的底线,赵王偃对郭开的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赵王偃明令已下,便不会再因二者之间的关系而给予郭开任何宽恕!
郭开当即拱手:“臣,谨遵王令!”
群臣没有郭开那般了解赵王偃。
但看着滚落满地的玉石,谁还不知道赵王偃的决心有多大?
赵王偃连自己冕冠上的垂旒都斩了,他的剑又斩不得哪个朝臣?
群臣也没有质疑赵王偃能否做到。
赵王偃若是长期对赵国采取如此高压统治,他的王位绝对坐不稳。
但是以赵王偃现在对赵国的掌控力,仅仅只是在一场战争的时间内采取如此制度,赵国境内岂有赵王偃不可杀之人!
故而群臣也毫不犹豫的拱手而呼:“臣,谨遵王令!”
赵王偃环视大殿,声音沉稳而坚定的开口:“此战过后,寡人与……”
不等赵王偃话落,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呼。
“大王,内黄县军情急报!”
内黄?
想到内黄周边的战局,赵王偃瞳孔猛地一缩,断声道:“传!”
一名传令兵在两名卫兵的搀扶下艰难的走进大殿。
挣开卫兵后,传令兵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一枚竹筒:“内黄县军情,请王上观之!”
宦官当即就要去取,但赵王偃却以比宦官更快的速度跑到了传令兵面前,拿起了竹筒。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赵王偃切开封泥,取出竹简,目光迅速扫视。
但突然间,赵王偃的双眸凝固于竹简之上的某处,久久无法继续移动。
群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感觉方才还腰杆挺直、豪情万丈的大王却突然佝偻了几分。
许久过后,见大殿之内隐有嘈杂,郭开终于低声发问:“大王,可是有要事发生?”
赵王偃收回思绪,轻声一叹:“燕军败了。”
郭开笑道:“燕乃弱国矣。”
“前番大王便料定了燕会为秦所败,而今燕国果然战败,正证明了大王慧眼如炬啊!”
赵王偃怒道:“但寡人却从未料到过燕国会败的如此草率、如此彻底、如此愚蠢!”
“寡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这些盟国抱以期待!”
说话间,赵王偃将竹简扔给了郭开:“卿自看便知!”
郭开手忙脚乱的展开军报,朗声念诵:“七月二十二日,秦长安君所部……”
郭开的声音很洪亮,赵王偃的心情却很低落。
赵王偃已是在全力以赴的支持秦赵之战。
武安战场也已传来捷报,眼瞅着赵国即将获得对秦的辉煌大胜。
但先是楚国战败,被攻破了寿春城,让秦国解除了南线危机。
赵王偃对此非常遗憾,但楚国的战败完全在赵王偃意料之中,楚国也为赵国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只要燕国再为赵国争取半年左右的时间,赵王偃就有信心支持李牧攻破太行山,剑指秦国腹地!
结果就在赵王偃计划的关键时刻,燕国却连一日都没能坚持住。
什么叫猪队友?
这就是真真正正的猪队友!
“诶啊!”
突然一脚踩在滚落的玉石上,赵王偃脚下一滑,摔在了台阶上。
“大王!”
“快将玉石都捡起来啊!”
“快传太医!”
群臣顿时忘了声讨燕国的无能,惊慌失措的看着趴在台阶上的赵王偃。
一众宦官赶忙捡起了地上的玉石,几名宦官作势要上前搀扶,赵王偃却已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
“寡人无事。”
赵王偃的腰背佝偻着,一瘸一拐的继续走向高台。
回身落座,赵王偃沉声开口:“燕国已败,当今天下唯有我大赵还在坚持抗秦。”
“诸位爱卿,我大赵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却是不得不担之责!”
“传寡人令,抽调各地兵丁五万增援内黄城。”
“发征兵之令,凡境内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男丁,皆征入军伍备战!”
谏议大夫毛遂愕然而呼:“大王,不可啊!”
“而今楚、燕皆败,魏已亡,我大赵何以独战秦国?”
“臣谏言,休战为善!”
赵王偃不容拒绝的说:“此事就这么定了!”
毛遂上前一步,正声道:“臣谏,请大王三思!”
赵王偃不再开口,只是看了郭开一眼。
郭开心领神会,当即出列还击:“臣以为,此刻正是与秦决战之机!”
将与群臣斗嘴的事交给郭开后,赵王偃端坐于软榻之上,双眼放空。
虽然今年的赵王偃才二十多岁,但赵王偃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以当今的天下局势,他还有机会率领赵国从秦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足以令嬴政心痛的土地吗?
若不能,赵王偃死也不甘啊!
“大王?大王!”
郭开的呼声唤醒了赵王偃,赵王偃的瞳孔重新聚焦,就发现殿中群臣已不再争论,而是齐齐看向自己。
赵王偃温声发问:“诸位爱卿已有定计?”
郭开拱手一礼:“秦国使者姚贾求见。”
赵王偃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郭开见状补充道:“那名门吏之子、窃盗之贼!”
姚贾的父亲只是一名城门卫兵,所以姚贾在魏国无法得到重用,甚至无法活下去!
赵王偃得知姚贾有才后,请姚贾入赵为臣,令姚贾为使者出使各国。
结果李斯于此时散布流言,言称姚贾在魏国时以偷盗为生。
赵王偃起初是不信的,但在查证之后,赵王偃惊异的发现姚贾还真就当过多年盗贼!
出身卑微不是耻辱,但不坦诚相告却是不忠!
且昔年小偷何以代表赵国出使他国!
故而赵王偃直接召回姚贾,并将姚贾驱逐出境。
被赵国驱逐后,姚贾又投奔秦国,经由李斯举荐终在秦为臣。
今日秦国派遣姚贾出使赵国,很难说这不是对赵国的挑衅!
赵王偃却是轻声一笑:“果然。”
“传!”
殿门开启。
时隔数年,姚贾再一次踏入邯郸宫内。
遥望高台之上那名曾经效忠的君王,姚贾拱手一礼:“外臣姚贾,拜见赵王!”
第264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去女闾整点仙丹吧!
赵王偃笑了笑:“姚大夫,多年不见倒是愈发容光焕发。”
“只是苦了咸阳的除贼曹,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安抚那些遭了窃的苦主的。”
赵国群臣嗤嘲大笑:“纵是咸阳城的除贼曹再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那盗窃财货之人竟是朝中大夫!”
“莫要如此言说,姚大夫现下可是备受秦王恩重,或许姚大夫早已无须盗窃黔首,而是已经将目标转向国库了,你说是吧,姚大夫?”
“秦王政竟令这世监之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出使我大赵?他秦国可是已无人乎!”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赵王偃面对姚贾的第一句话,就抓着姚贾的短处猛攻不休!
面对这声声嘲笑,姚贾面色坦然:“师尚父(姜子牙)半生寒微,迫于生计赘入妇家,却又因不善营生而被其妻驱逐家门。”
“管子(管仲)家道中落,为求活命与鲍子(鲍叔牙)合而经商,却又因不善经营屡屡失败不得不投身军伍求活,临战之际,管子却又临阵脱逃,后管子数次意欲入朝却均未能竟功。”
“师尚父、管子皆未愧于其过往,外臣又何必愧于过往?”
“师尚父、管子皆可为国之使,外臣又如何不能为秦之使?”
姚贾的过往确实不堪,但姜子牙不止入赘还被妻子逐出家门,管仲临阵脱逃当逃兵,他们又能好到哪儿去?
当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比谁更高贵!谁又比谁更卑微!
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