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锁间,姚贾踏步上车,沉声开口:“昼夜不休、沿途换马,加速回朝!”
时至深夜。
姚贾还在赶路,李牧还在喝酒。
好在对于久驻北疆的武将而言,邯郸城的酒水难以醉人。
就在李牧抱起酒坛准备去跟自己的麾下畅饮时,一名宦官走到了李牧身边,低声开口:“武安君,大王相邀!”
李牧当即拱手:“请前面带路!”
匆匆整理了一下刚换上的朝服,李牧跟在宦官身后快步进入御书房,拱手一礼:“末将拜见大王!”
赵王偃笑而颔首:“武安君不必多礼。”
“坐!”
令宦官搬来软榻,请李牧坐在自己面前,赵王偃方才开口:“爱卿以为,我大赵未来如何?”
李牧本就挺直的腰杆顿时就更直了。
沉吟片刻后,李牧方才开口:“大赵危急!”
赵王偃轻笑:“果真是寡人的武安君啊!”
“详细说说。”
随着秦军退去,朝中满是歌功颂德之声。
但他们那是为了大赵而高兴吗?
赵王偃第一天斩断的垂旒,第二天就被匠人重新穿好系在了冕冠上!
这种真话,也就只能从李牧、触龙这等直臣嘴里听见了。
李牧沉声道:“秦夺魏土,以至于秦可从东、南、西三面攻赵。”
“且秦屡战屡胜,秦之将士若再闻战必定大喜,军心高昂。”
“更令末将心中不安的,是秦之将领。”
“此战臣与秦将王翦交战,此人能力不弱于末将,只是兵寡粮少方才为末将所破。”
“然,秦非只王翦一将,更有长安君在侧!”
“秦将王贲、秦将蒙武亦皆有大将之姿,皆可领兵攻赵。”
“反观我大赵,大将稀缺也!”
“仅只末将一人,何以同时照应东、西、南三方战局?”
赵王偃收敛笑容,肃声发问:“听武安君之意,若我大赵再与秦交战,我大赵胜算不多?”
李牧斩钉截铁道:“局部交战,末将必凯旋而归。”
“若启大战,我大赵必败!”
第266章 让李牧向娼女低头!有爵没爵回家过年!
赵王偃非但不气,反倒认同颔首:“李将军所见,甚是!”
“而今秦愈强,我大赵却已至危难之际!”
李牧所说的都是赵国切实要面对的问题。
随着韩、魏相继灭亡,秦国已经形成了对赵国围三阙一的包围。
如果秦国大将寥寥也就罢了。
毕竟想要发挥出国家级的围三阙一战术,至少也需要三名水平极高的大将,否则反而会因兵力分散造成局部战场的劣势。
可偏偏,在蒙骜、王齮、麃公三位秦国上将军相继过世之后,秦国的大将却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的往外冒。
嬴成蟜、王翦、桓齮等新一代大将对老一代大将形成了无缝衔接,以至于秦国的大将储备非但没有因老将们的离世而缺失,反倒是更能打了!
反观赵国,在庞煖、扈辄相继战死之后,这片名将辈出的土壤却不得不面临大将稀缺的困局。
倘若秦国真的从三个方向发起进攻,赵王偃都不知道除了李牧之外还能任用何人为将!
李牧当即拱手:“末将必定为国死战,不负大王所托!”
赵王偃却摇了摇头:“武安君之能,寡人深信之。”
“然,如此重任又岂能压在武安君一人肩头?”
“武安君可有贤才,以解寡人之忧?”
李牧当即冥思苦想,搜刮可荐之才。
赵王偃却笑了笑:“莫急。”
“举荐贤才乃是大事,武安君回去之后慢慢思虑便是。”
李牧赶紧拱手:“唯!”
“末将回府之后便穷尽所思,为大王举荐人才!”
赵王偃眉头微皱,沉声反问:“寡人已经言说莫要急切。”
“武安君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却还是思虑荐才?”
李牧茫然的看着赵王偃。
不然呢?
洗洗早点睡?
还是趁夜造小孩儿?
赵王偃略带薄怒道:“武安君此次大胜,就未曾缴获些许美玉金钗?”
李牧更懵逼了:“回禀大王,末将此战缴获了万余兵刃、三千甲胄、战马八百。”
“但末将并未攻破秦之重城,何来的美玉金钗啊!”
赵王偃声音加重:“但寡人以为,武安君有所缴获!”
李牧完全不理解赵王偃是什么意思。
刚刚获封武安君所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朝堂好复杂,好想回边疆啊!
赵王偃见状无奈,只能挑明了说:“今夜寡人会从府库之中拨美玉、金钗、华冠、锦缎与爱卿。”
“明日一早,爱卿即刻令武安细君(君侯正妻)携其入宫,将其赠与王后。”
“无论何人问起,这就是武安君此战所获!”
李牧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大王意欲令末将伪言乎?!”
赵王偃眼睛一瞪:“武安……”
李牧直接打断了赵王偃,声音也越来越大:“若为大王伪言,末将绝无二话。”
“可大王令末将伪言却是为了讨好王后?”
“末将怎能委身奉迎那个娼女!”
李牧武可位列战国四大名将,文能令一郡之地欣欣向荣。
但李牧独独不会说软话,更不会奉迎上意。
赵悼倡后原是邯郸女闾中的一名娼女,因容貌绝美而被赵王偃的族兄娶为正妻,但刚成婚不久便丧夫守寡。
赵王偃刚刚登基没两年就废了原配王后,迎娶赵悼倡后为后。
李牧直言怒斥赵王偃,言称若立此女为后,国必不安,由此被罢相国之位。
数年后,赵王偃再废原太子嘉,改立赵悼倡后之子赵迁为太子,李牧再次在朝堂之上抨击赵王偃,被赵王偃逐出朝堂,贬为雁门守将。
即便如此,李牧都没有服过软!
今日赵王偃却让李牧给王后送礼?
李牧不炸毛才怪!
赵王偃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怒声厉喝:“你放肆!”
李牧毫不退让的正声开口:“非是末将放肆,而是大王此举实非善举!”
“末将再谏,改立王后!”
一君一臣互不退让的怒目相对。
半晌后,李牧终于压下怒火,拱手一礼:“末将唐突,请大王降罪!”
赵王偃冷声一哼:“降罪?”
“寡人难道要将寡人新封的武安君再派去边疆吗!”
回身落座,赵王偃轻声一叹:“寡人终有一日会崩。”
李牧赶忙拱手:“大王必当万年!”
赵王偃随意一笑:“万年?”
“不过妄言而已。”
“武安君,没了寡人转圜,以你与王后、太子之间的间隙,你该如何自处啊?”
赵王偃的话很诚恳,李牧也没有炸毛,只是垂首无言。
赵王偃轻声一叹:“十余年间爱卿屡屡上谏,应知寡人之决意。”
“这大赵,终究要交到迁儿手上。”
“而今我大赵仅武安君一位大将,若武安君与迁儿生隙,我大赵何存?”
“武安君可忍心见我大赵蹈韩、魏之覆辙乎!”
李牧毫不犹豫的说:“臣绝不会令我大赵蹈韩、魏之覆辙!”
赵王偃的声音愈发温和:“既如此,便是为了大赵、为了大赵万民、为了寡人!”
“莫要再与王后、迁儿有所嫌隙。”
“忍一忍,可好?”
赵王偃以一国君王的身份把话说到这等程度,李牧只能拱手:“末将会遣细君拜谒王后。”
“然,末将不会伪言。”
“末将此战得了些许布匹,虽不华贵却可配王后!”
赵王偃无视了李牧言语间的讥讽,欣然颔首:“甚善!”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呼声:“父王,您唤儿臣?”
赵王偃朗声道:“进!”
房门开启,一名年方十三的少年脚步欢快的进入御书房:“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