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支精锐铁骑是被始皇帝陛下亲自派遣交给扶苏,被冠誉为“驾前龙虎”又名“龙虎骑兵”,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人数不多,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堪堪六千骑。
而这次嬴政为了扶苏,足足给他了一千五百骑,昨日相国李斯先行桑海,护卫骑也不过是五百。
骑兵统领态度并没有引起计余不悦,他目光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扶苏的座驾。
这位统领似乎也看出计余所想。
“公子扶苏现已在城外等候大人。”
计余微微颔首,起身进入车厢,月儿也跟着进入。
“出城!”
一声令下,车夫手拉缰绳,两匹马开始向前行。
车厢内计余开始闭目养神,他心情不错,从山谷出来,做成了那么多事情,遇到了这么多人。
虽然物是人非,但是没关系,一切好像什么都好起来了。
月儿与计余互为对坐,见父亲似在休息,就没去打扰他。
她拉开帷幔,也就是所谓的窗帘,然后由右侧窗口向外面张望。
本来热闹繁华的中央大街,因为军队开道,变得格外安静,人与人说话交谈变得小很多。
队伍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皇城大门,与外面大队人马汇合。
扶苏所乘坐的车厢,是由四匹白马在牵引,它们长鬃飞扬俊美,飒沓如流星,毫无疑问,都是罕见的稀世异种,价值不菲,就连月儿看到后,也忍不住多停留两眼。
一千五百人的庞大队伍,马蹄声如雷,簇拥着两辆马车,一路向东,行使速度,不快也不慢。
无论是扶苏还是计余,皆是很默契没有下车寒暄。
一个是觉得你真当自己是剑圣盖聂啊,还是当自己是一教祖师掌门啊?
另一个内心无悲无喜,如清风拂过湖面。(实则压根就不在意对方)
在脱离京畿之地后,有十支五人小队与大部队剥离,并且呈如半圆形状向四周迅速扩散开。
他们都是军中斥候,负责打探侦查方圆五十里外的情况。
如果是真正的行军打仗,或者突袭敌方要塞腹地,这个侦查纵深可能会达到二百里,甚至还要更远!
漫漫长路最是熬,而且又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围噪音不断,景色一闪而过,这让月儿不免有些心生烦躁之意。
她把帷幕拉上,闭眼盘腿而坐,双手叠放腹部,缓缓吐纳,以求静其心。
可能是计余就在对面的缘故,这丫头心很快安定下来,悠悠然入定,思绪飞去千万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喃喃道:“其实小时候看到别家小孩子能依偎在父亲怀中多伤心,那么月儿现在找到父亲就有多喜悦……”
计余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酣睡。
月儿不在言语,沉默许久,看着对面计余,忍不住小声问道:“父亲?”
计余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在的。”
“这次路程遥远,想要到达桑海,起码要一荀(十天)左右的时间。”
这后半句话,就是在告诉月儿,这一路颠簸时间很长,要做好心里准备。
丫头只是轻轻点头。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
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单纯是斥候换了一批又一批。
由于是特殊情况,又不兴战事,将士们的一日三餐,缩减成了中晚各一顿。
令人意外的是扶苏,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吃饭选择与将士们同样。
计余由于境界在这里放着呢,短时间内不进食并无碍,月儿这丫头则是一天一顿,食物充其量也就半快糕点之类的。
在此之间,计余和扶苏只有一次见面,寥寥说话几句,就各自返回车厢休息了。
内容也只是两个人在问答。
扶苏问计余是哪里人士?师承诸子百家中是哪一派?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信息那张纸上并没有。
计余微笑说,至于出身何地,日月共照,皆是同道。
修身何处,未见陛下之前,我只是个漂泊不定的山泽野人,不谈师承,孑然一身,自成一派。
扶苏听闻,内心顿时有些恼怒,说话就这么不清不浑?!
嬴政的话犹在耳边,可也压不住心中忿忿。
不过表面上,他是一笑置之,神色自若,不以为意,这养气功夫,不可谓不深厚。
尽信书不如无书。
不行,接下来不管怎么样,必须找机会试探他一下,看看这人到底是有名无实,还是名副其实,这路上应该没什么机会,等到桑海也许就能看清楚了……
只是冥冥之中,扶苏总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首席剑术教师,似笑似不笑面容上的一双眼睛,好像将自己浑身上下看透了一样。
计余不语,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演技“精湛”的嫡长子扶苏,不错,不是那么不堪,还是能看出点什么的,可惜没什么卵用。
虽然他随时可以消除扶苏心中的质疑,让对方奉为天人,但还是想在看一看,看一看到底堪不堪大用?
如果勉强及格达到计余要求,那他也不介意,让对方登顶九五极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自己做个棋局,也不赖。
一个短暂照面,两人心思互藏,只不过一人皆见明,一人不自知。
回到车厢后,看到月儿这丫头打坐,计余一阵无奈扶额,从离开咸阳城开始直到现在,就没有见她下车过。
“丫头,虽说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是过犹不及,松张有驰对于修行最为裨益。”
月儿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老父亲着实无可奈何。
其实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出去,不想看到扶苏那充斥着温良恭俭让的脸。
就在这时,在道路之上,有一辆马车由东向西驶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下儒宗
扶苏这些人去往桑海所行路线,是城与城之间的主干驰道,不光只有他们,还有许多过往客商,贩夫走卒,引车贩浆的百姓,更有有其他马车经过,实属正常。
而这些人遇到成队编制的铁甲骑兵,虽心中敬畏害怕,但并没有慌乱逃离,是因为那高高竖起的大秦旗帜。
地面突然震颤,紫女坐在车厢内,猛然睁开双眼。
“是秦军的铁骑。”
一道沙哑嗓音,从前室处传来。
紫女侧耳聆听,神色古怪,这种声势,不像是小规模出动?
“是秦国的哪一支骑兵?”
“看旗帜,应该是“龙虎骑兵”。”
听到这个名字,她微微蹙眉,“麟儿,先靠边停车,看对方统领是谁。”
龙虎骑兵。
流沙早有记录归档,身为嬴政身边御卫军,数量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在这里能遇到他们,恐怕必有大事发生。
就在紫女思绪繁多之际,前面乌压压一片骑兵,犹如惊涛拍岸,带着铁叶子的摩擦声,由远而近来。
紫女透过窗口缝隙,向外观望,看了眼旗招子,确实是“驾前龙虎”。
不过这队形队列,不像是有作战任务,像是……像是正在护送某种重要东西,或者重要人物之类的。
很快,她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的两驾马车。
其中行驶在最前面的,是一驾四御!
紫女暗道一声,果然。
这护送人物,绝对是一位天横贵胄,说不定还是一位公子,她觉得有必要把这则消息通知给流沙,至于做决定,那是卫庄……
下一刻,紫女心湖瞬间波澜起伏。
后面那辆马车,一个头发灰白身穿雪白长袍的人,正姿态慵懒翻看手握书卷。
麟儿所幻化的中年车夫,同样也有注意到。
是他!
计余。
眼皮子止不住在打颤,就连那中年男人模样,差一点就崩溃,难以维持。
察觉到异样,计余转过头望向停在路边马车,里面有人正在窥探。
无需刻意,也无所谓,这点事情,就不作那演化小天地的举动了。
随着车辆行走,撇之在后。
他把目光收回,就听月儿说道:“马车里那个人的气息,其实还蛮强的,车夫似乎也是位好手。”
计余把手中书卷放下,略显意外道:“可以啊丫头,这望气功夫,算你入门了。”
月儿撇撇嘴,“父亲就不好奇是谁?万一对方图谋不轨……”
计余笑眯起眼道:“人之好坏与事之对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不清楚,反正只要没动手,就不算触及底线,再说了,有什么事交给扶苏,我浪费时间费那个心神干什么吗?”
月儿感慨道:“天下道理,教人为难,就像既说人做人留一线,能饶人处且饶人,又教我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以免反受其害,反正各有各的理由。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一切随心所欲,今天不揍你,因为今天不想揍你……”
计余愣了一下,这种说辞,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还别说,感觉还真有那么点歪理。
不愧是自家闺女,心念如飞雀翩跹,习惯性想常人所不能想。
其实到计余这种境界,权利,地位和财宝,都可算是唾手可得了。
但绝对不能太过看重,过犹不及,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身外物,贪心不足反成累赘。
他求的就是身心通透,类似一种天人合一的大自在。
说得不好听一点,可能就是境界太高的原因。
反正究其根本,和月儿所说,本质上是殊途同归,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
“父亲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呀?”见计余没有回应,月儿眨了眨眼睛,问道。
计余无奈,只好打了个马虎眼,“这个父亲也不知道,也许、可能、大概是对的吧!?强者的善意,是一场温柔的春风。”
月儿掩嘴偷笑,银铃声从手指缝中漏出。
随着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紫女依旧没有缓过神,心湖从最开始的波澜起伏,到惊涛澎湃,神色恍惚,恋恋不舍,又释然一笑,最后静如平镜。
“是他吧。”
对方转头的那一刻,虽然十几年时光荏苒,模样有所改变,但那眼神,和眉宇间若散发出的气质,无不是在告诉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