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立马抬起胳膊,用袖子把脸一蒙,朝街面上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影,这才鼓起勇气朝外面冲了出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却把身后的老夏给整懵了,脑门子上平添了几道褶子不说,嘴里也跟着直犯嘀咕。
“多谢提点?我他妈提点他啥了?”
老夏一边寻思,一边心里打怵。
“别真跑教堂去了吧?要是让他躲过这一劫,周老爷子这账可别记我头上啊!”
想的再多也没用,抻着脖子往前一瞅——那小子早就跑没影儿了!
……
……
王三全离开巡警局,不敢在有路灯的街面上瞎晃悠,端的叫一个“哪儿黑往哪儿撩”——趁着夜色,一路狂奔!
教堂里的老登,会不会收留他,王三全心里也没底。
没别的招啊,只能试一试!
可惜庚子以后,新建的教堂位于城东,距离太远。
王三全卯足了劲儿,连跑了三盏茶的功夫,便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软烂如泥,肋骨下面的两片肺叶子都要跑炸了,每喘一口气儿,就觉得气管子里仿佛有刀片儿在划!
如此踉踉跄跄,又往前快走了几步,终于脚下一沉,狠摔了一个“老太太钻被窝”,差点儿扑地而死!
死猪似的在地上赖了一会儿,王三全这才费劲巴拉地坐起身子,找了一棵老柳树,靠在上面累得要死。
“呼——呼——”
“操……太,太遭罪了!”
累到极致,王三全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一个念头——主啊!要不你干脆整死我得了!
可怜他这辈子烧香拜佛,诚心祈福,从来没灵过。
今儿晚上头一回拜洋神,结果还来回应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猛听得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兄弟,咋不跑了?”
声音明明不大,可在王三全的耳朵里却如同晴空霹雳,震得他头晕眼。
慌忙之中,他连忙转过身,却见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子,正蹲在他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乐。
“你……你,你是谁?”
男子面露狰狞,或者还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冲他说:“你不用管我是谁,你知道我是来干啥的就行了。”
王三全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一口唾沫,感觉就像硬吞了个馒头!
“你……你是老爷子的人?”
男子点了点头,说:“你敢出卖老爷子,应该知道是啥后果吧?”
王三全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跑?”对方问。
“我……”
“就算你跑了,你妈能跑吗?你家里人能跑吗?”
王三全的脸色顿时煞白。
“大哥,这事儿全是我一个人的错……祸不及家人,我、我愿意受罚!”
男子看上去有点儿失望,却说:“你说得没错,祸不及家人!如果你是个爷们儿的话,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你家人过不去,可是你跑了,这情况就不一样了。”
“别!别别别,大哥,我错了!”王三全立马跪地求饶,“我、我这是一时糊涂,其实,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不骗你,遗书我都写好了,不信你去问巡警局那俩人!”
“嗯!我相信!”男子点头之后又摇头,“可惜,我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那……那你打算?”王三全战战兢兢地问。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忽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一脸厌弃地俯视着王三全。
“起来吧,别废话了,我来送你上路,其他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王三全看到手枪,顿时万念俱灰,怔怔地呆了片刻,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没想到,正在这时,却听见身后的土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谁?”
男子立马举起手枪,朝身后看去。
月色笼罩下,却见一个身材匀称的小年轻,慢慢悠悠地走到近前。
等他站定时,斑驳的树影正好罩在他的脸上,看不太清长相,但属实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郎当岁,也许还不满。
“龙哥,是我。”
男子听见声音,这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枪,也随之放了下来。
“嗐!是你啊!”
王三全虽然一脸懵,但也看得出来,俩人彼此认识。
小年轻瞥了一眼王三全,笑了笑,声音很和善:“龙哥,还没动手呐?”
“催什么呀!”男子也跟着笑道,“这么一个空子,我还整不明白吗?刚才离巡警局太近了,我寻思在这动手更好。”
小年轻略显宽心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
“诶?”男子忽然疑惑地问,“你来这边干啥?”
小年轻尴尬地咧咧嘴,说:“我来杀你。”
“啥?”
男子一怔,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可就在这刹那间的空挡,只见那小年轻二话不说,猛一抬手——是一把漆黑如谈的勃朗宁!
男子再想举枪,却已经晚了。
“砰!”
没有丝毫犹豫,枪响,就要有人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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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带话
铜头子弹钻进眉心,前来行刺的男子猛一仰头,好像还愣了片刻,随后才直挺挺地轰然倒在土道上,整个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痉挛、抽搐、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
没死透?
小年轻微微皱眉,看上去有点愧疚。
紧接着,他跨步上前,单膝跪地,俯下身子,把手上那把勃朗宁抵在男子的下颌上,扣动扳机,又是一枪。
人头应声绽开一团血雾,乘着和风,化作细雨,飘飘洒洒。
男子浑身一紧,终于安歇了。
接连两声枪响,王三全早已吓得喊不出声,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惶惑不安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横竖想不明白——他们不是认识吗?
正在发懵的时候,忽然“沙沙”两声,却见那小年轻脚尖一转,把身子面向王三全,探出手,朝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老哥,帮我个忙,好使不?”
王三全没的选,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想看清对方的脸,可无奈那小年轻背对着月亮,逆光看过去,空留一道剪影。
“待会儿,白家人可能来救你,也可能不会,我也不知道。但不管他们来不来,你都必须要去找他们。”
没想到,小年轻的语气还真不像是威胁,而是确有要事相求。
王三全默认,出卖了周云甫,要是还想活下去,别无他法,只能去投奔白家,可问题是,他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白宝臣。
小年轻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说:“放心,今晚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但伱也只有这一个晚上。你要是还想保你家人,就赶紧去找白家。”
“懂了,可找到白家,然后呢?”王三全问。
“你帮我带个话。”小年轻忽然站起身,“告诉他们,火柴厂的事儿,跟陈万堂无关。”
“什么火柴厂?咋了?”
小年轻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说:“重复一遍。”
王三全顿时明白,这事儿轮不到自己操心,于是连忙重复道:“火柴厂的事儿,跟陈万堂无关。”
“嗯!”小年轻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提醒了一句,“记住,要当面跟白家人说,白宝臣和白国屏都行,最好只跟他们俩说。”
“好……知道了。”
小年轻却不放心,紧跟着又强调一遍:“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要敢瞎说,整不好命就没了!”
王三全闻言,意识到事态严重,便赶忙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懂!我懂!”
临别之际,小年轻突然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枪,转而把勃朗宁塞进王三全的手里,随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这条命,算你头上。”
“啊?”
“你要还顾着你家人,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别多问!”
说罢,小年轻单手持枪,脸对脸地面向王三全,一步一步,小心地退回到树影深处,直至消失不见。
对方走后,王三全又呆坐了片刻,懵懵懂懂地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虽然刚才那小年说过,今晚不会再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听见动静,他便急忙躲进老柳树的树干后面,单手把枪举到面前,微微侧身,神情紧张地朝身后的街面上张望一眼。
别说,枪还真是个好东西。
手里拿着这玩意儿,忍不住跃跃欲试,保不齐拼命硬刚,再怂的人,也跟着平添了几分草莽气。
只可惜,王三全这小子,一辈子没摸过枪,半点常识也没有,这边保险开着,手指头还真敢往扳机上头搭。
一激动,就听“砰”的一声响,子弹贴着鼻尖儿,直冲天际,吓得他顿时“嗷”的一声惨叫。
身后那帮人听见动静,立马掏出家伙,冲这边赶了过来。
定睛一看,却见地上横着一具死尸,王三全呆呵呵地杵在原地,傻了。
“王三全!”
为首之人领着一帮身穿白短褂的混混,紧赶慢赶地冲到近前,左右一瞅,倍感诧异。
“我操?小子,你行啊!真没看出来,你这德性,也敢杀人了?”
王三全扭头一看,见对方身高臂长,膀大腰圆,不觉松了一口气,是白家的人。
“喂!咋不说话呢?哑巴啦?”黑瞎子大大咧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