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读懂了!
司马光进一步联想,如今那位少主的种种传说。
“陛下,乃以圣人经义,勉励老夫!”
司马光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干劲。
这种被信任、被期待,甚至隐隐约约,有一丝被依赖和仰仗的感觉,司马光从未感受过。
却也是司马光毕生所求,却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
熙宁初年,大行皇帝之遇王介甫的最初……
以师保待之,委以全部信任,给与全部权力!
现在,轮到老夫了吗?
司马光内心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满足升起。
“陛下厚望……”司马光当众表态:“老臣敢不效死忠之?!”
围观百姓,更是欢呼雀跃。
天子遣使,慰劳司马相公,还赐下亲笔御书曰:股肱宋室,师保万民!
这司马相公,若不能入朝为相。
谁能为之?
……
傍晚时分。
司马光入京后的第一次上书,通过通见司,送到了两宫手中。
向太后看完后,特地把司马光的上书带来了福宁殿,拿给赵煦看。
赵煦拿着在手中,看了一遍,就抬头看向向太后,道:“母后,父皇给儿选的师保,果然是文华出众,字字珠玑啊!”
向太后满意的点头。
赵煦则回味了一下司马光的文字。
不得不承认,司马光的文字,就和他的书法一样,犀利而锋锐。
至少,糊弄住太皇太后和向太后没有任何问题。
整篇上书,全文不过数百字,但从开头到结尾,每一个字都紧扣着政治正确,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空子和机会。
更紧要的是——司马光这篇上书,看似没有一个字在说新法不对,也没有说熙宁、元丰做错了事情。
但每一个字,都在指责新法,每一个句子都将变法以来的一切否定。
确实不愧是修了资治通鉴的司马光!
也确实不愧是连王安石都忌惮不已的旧党赤帜。
这篇上书,在赵煦眼中和当年王安石的《本朝百年无事劄子》一样,都是一篇缴文。
这是在向新法,向熙宁以来的种种宣战。
为什么?
因为司马光,要求广开言路!
而经历了熙宁、元丰变法,特别是元丰以来,赵煦父皇乾坤独断的统治。
从地方到中央,都已经积累了大量怨言,大量的怨气。
言路一开,这天下州郡,都要沸腾。
无数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给新法和新党添堵。
别说新法本来问题一大堆。
就算没有问题,也能制造出问题来。
现在,就看都堂上的章惇、李清臣、张璪如何应对了?
赵煦对此很期待。
向太后却是满脸惊喜:“我儿能看懂司马公的上书?“
赵煦点点头,答道:“儿大概能看懂……”
“司马公在请求广开言路,以正视听!”
向太后顿时喜不自胜。
这孩子,居然是这么的聪明!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我儿以为呢?”
赵煦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着向太后说道:“儿以为,司马公说的对!”
“广开言路,让天下人来谈论、议论天下事,是有好处的!”
“父皇就教导过儿:为政者要让人说话!”
赵煦知道,新法推行了这么多年,累积的怨气和怨言,是该有个渠道释放了。
堵不如疏嘛。
而且,这些事情现在做是恰当的。
总不能赵煦自己长大后再做吧?
子不言父过,否定自己的父皇,就是否定赵煦自己。
现在,借旧党的手去做这些就很好了。
做得好的,那是天子圣明,垂拱而治。
做差了、惹出麻烦来了。
那就是奸党祸国,小人乱政。
朕要拨乱反正!
所以,这是双赢!赵煦赢两次!
向太后立刻开心起来,抱着赵煦:“我儿来日必为尧舜!”
她已经想好了。
等六哥十四岁,长大了,可以理政了。
就拉着姑后一起退居后苑,将国家大权,交还给六哥。
以六哥的聪慧,到那个时候,想必是一定可以处理好国家大事的。
赵煦在向太后怀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现代留学十年,不仅仅让他完成对儒家的怯魅。
也让他跳出了一切儒家意识形态的束缚和限制。
更跳出了新党旧党的信息茧房。
再也不是那个,会意气用事的年轻天子。
再也不是那个,会纠结对错是非的少年皇帝。
在帝都大学求学的时候,赵煦就已经被社会教育的明明白白——小孩子才计较对错,大人只在乎成败。
……
司马光入京,引发的涟漪,在整个汴京内外,震荡不休。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市易务、提举汴河堤岸司、杂买处等新法实施的官衙。
而,汴京城里的聪明人,则都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很多人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又一场新的洗牌,近在眼前。
就像熙宁变法一样,这一次,只要勇敢的踩中时代的浪潮。
那么,就又将涌现出一批弄潮儿。
而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出手。
在见到了司马光,受两宫和天子慰劳之后。翌日一早,一封奏疏,就被送到了通见司的官署。
通见司的人,在看了一遍奏疏内容,和奏疏的署名后,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两宫面前。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看完奏疏,大喜不已。
向太后甚至拿着那封奏疏,拿到了赵煦面前,给赵煦看。
赵煦看完奏疏,心中就已经笑了起来。
不过,他表面上依旧还是很平静的。
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拿着鱼竿,坐在河岸边垂钓的钓鱼人。
众所周知,钓鱼人除了鱼,不管什么东西,都可能钓起来。
赵煦也是一样。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昨日随手写了一张字帖,就能钓出这么大的一条鱼。
而且,鱼是主动咬钩的!
赵煦保证,他甚至连提杆的动作都没有做,这条鱼儿就自己甩着尾巴,往赵煦的鱼护里跳了。
“真是一条好鱼!”赵煦在心中说着。
他看着奏疏上署名的名字:户部侍郎臣李定。
一个新法干将,甚至是王安石的门生出身!
当初,王安石为了保他,可是得罪了一大票人。
但是,现在当新法面临风雨飘摇的时候,就是这个当年王安石力保的门生,对着新法刺出了致命的一剑!
不过,这和赵煦有什么关系?
鱼儿是自己咬的钩,也是自己非要往赵煦的鱼护里跳。
……
这个上午,在福宁殿中,向太后拿着奏疏,细心的,一句一句的教着赵煦。
自然,这是赵煦的表演的结果。
他故意装作不懂,也故意问一些属于孩子的问题。
向太后耐心很好,当然,这也和赵煦给的反馈总是很及时有关。
不管什么事情,向太后只要一教,赵煦‘稍加琢磨’,最多多问一次,就可以理解。
于是,虽然向太后是一句句教的。
但她一点也不感觉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