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刘昌祚?其所在鄜延路,要支应整个陕西!”
“吕惠卿、刘昌祚被拖住,南蛮还有谁人可堪本相一战?”
“是熙河路的那两个外戚?”
“还是环庆路那个连一天兵都没有带过,可能连兵法都没有读过的文臣?”
“一群废物点心,本相何必将他们放在心中?!”
说到这里,梁乙逋就拍了拍那谋士的肩膀,道:“子卿啊,等到我军战胜,大破南蛮,届时子卿可以到战场上,效仿当年张太师,写诗讽刺那南蛮君臣。”
“张太师当年的诗,写的可真好!”梁乙逋露出神往之色:“夏竦何曾竦?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军机!”
“哈哈哈哈……”
然而,那谋士却还是有些不安,努力的劝说道:“国相,在下以为,南蛮还是不可小视的。”
“毕竟,南蛮乃是大国,大国人才辈出,不可轻敌啊!”
“纵是当年的韩琦,在战败之后,也是痛定思定,于其陕西诸路,培养将帅,奖励士卒,予我大白高国,无数磨难!”
好水川战败后,韩琦在陕西收拾烂摊子。
随后就请来了范仲淹等一大批名臣,重整陕西军备。
自那以后,大白高国就很少能轻易的从南蛮讨得便宜了。
这十余年来,更是攻守之势易形。
南蛮的军队,可以发动五路进攻。也可以深入横山筑城成功!
虽然他们失败了,但他们不是败给大白高国,而是败给了他们自己!
对此,谋士是有清醒认知的。
梁乙逋听着,却是不高兴了。
“子卿何必长南蛮士气,灭我国威风?”他看向这谋士,要不是此人,是出生在兴庆府,且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不然梁乙逋都要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南蛮细作了?
对方连忙躬身:“不敢!”
“在下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
他曾跟随老国相,三次与南蛮会战于兰州城。
每一次,大白高国的大军,都只能无功而返,甚至大败而归。
所以,他很清楚,南蛮的实力。
梁乙逋笑了起来,问道:“子卿以为,如今的南蛮沿边守臣,除了鄜延路的刘昌祚还有河东的吕惠卿外,还有谁值得一提呢?”
不等对方回答,梁乙逋就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熙河路的李宪,去年就已经被调回了南蛮京城……”
“没有李宪的熙河路,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不值一提!”
去年李宪离开的消息,传到兴庆府时,举城欢庆!
那个恶魔,那个魔鬼,那个大白高国的债主……终于是走了啊!
没办法,李宪给党项人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
五路伐夏,四路皆败,独李宪打穿了整个大白高国的防线。
不止攻下了天都山,火烧景宗行宫。
就连南牟会这个控甘、凉之襟带的重镇,也被其攻克其兵锋直指凉州城。
要不是其他四路崩的太快,他甚至可能威胁兴庆府。
其后的五次兰州会战,更是让他爹吐血,不得不放了秉常出来,让其御驾亲征。
然后,还是被一巴掌拍了回去,损兵折将。
如今,李宪不在了。
没了这个坐镇熙河十几年,威信极高的大将。
熙河路的南蛮兵马的战斗力,直接可以打骨折!
谋士叹了口气,道:“李宪虽然已经不在了可继任的经略使赵卨,绝非等闲之辈!”
“赵卨?”梁乙逋笑了:“好吧,他确实还算可以。”
“可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还骑得了马,拿得了刀剑吗?”
“再说了……”
“去年南蛮的小皇帝,可是派他的两个舅舅,到了熙河路……”
“南蛮的外戚是个什么成色,你我还不知晓吗?”
“有此两人在,胜过十万大军!”
谋士听着,只能低下头去。
因为梁乙逋所言,是事实!
当年,五路伐夏,南蛮的环庆路兵马,在南蛮大将刘昌祚的统帅下,屡战屡胜,凯歌高唱。
大白高国的无数名将、猛将,都折戟于其手中。
其进兵速度之快,以至于灵州城在其兵临城下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让其统帅的骑兵冲入城中了。
然后……
天降恩人高遵裕,一道军令,让大白高国走出了亡国危机。
让仁多零丁,得以从容部署,掘开黄河,水淹七军。
而高遵裕,已经是南蛮外戚里的佼佼者。
这数十年来,大白高国只要发现对面有一个南蛮外戚坐镇,士气都能凭空涨三成——没办法,这些外戚总是会想方设法的给南蛮的将帅们扯后腿、使绊子,生怕他们立功受赏!
偏南蛮的将帅们,只能任由他们胡闹,而不敢有丝毫意见。
所以,对大白高国而言,对面的南蛮有一个外戚,等于有了一个己方卧底在。
想不赢都难啊!
谋士不说话了,梁乙逋却有了点评南蛮人物的性质了。
“熙河路之外,南蛮的环庆路,如今的经略使叫章楶!”他哈哈大笑,捧着肚子,拍着大腿:“子卿可知,我早已查过此人的履历。”
“此人,在来环庆路上任前,一直在南蛮内陆为官,当的也都是提刑官、常平官这样的亲民官,连一天兵都没有带过!”
“我甚至怀疑他,可能连兵法也未曾看过!”
“而且,他今年也已经将近六十岁了!”
“不过是个老人罢了,等到大军发动,他能安坐帅府,没被吓到弃城而逃,我都算他合格!”
梁乙逋一边说,一边笑,说到最后,连肚子都被笑疼了。
没办法!
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环庆路,是南蛮陕西最重要的一路。
也是其精锐最多的一路。
这样的重要地区,不放一位虎将也就算了,至少也该放一位知兵稳重的老臣吧?
结果,派来一个连一天都没有带过,长期在腹地州郡,和刑名钱谷打交道的老文官?!
这不是送给他功劳吗?
“种谔已死,李宪回京,苗授、燕达更是早早的回京喝茶了。”
“鄜延路的刘昌祚,固是勇悍,但其以一路兵马,左支右绌,能济得何事?”
“河东的吕惠卿,更是鞭长莫及!”
“如今我统兵四十万又有吐蕃相助,只等大军一发,南蛮边塞将处处狼烟,处处告急。”
“待其慌乱,我亲将精锐主力,出南牟会,下定西城,进兰州。”
“拿得下最好,拿不下,就席卷其会州、熙州诸州,尽获其粮草甲具人口!”
梁乙逋伸出双手,看向前方的广袤荒野。
“如此大事可成矣!”
在他看来,这一战胜利的概率是百分之一千!
而且会非常轻松。
就和当年,景宗立国的三大战一样轻松!
谋士听着,只是低着头。他知道梁乙逋是有道理的,正常来说,也一定会如梁乙逋之愿那样展开。
可是他心中的不安,依然存在。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之前数月,派去南蛮熙河路的细作,没有一个回来的。
无论他们是假装成羌人,还是诈作逃兵。
结果都是一样。
以至于,如今的熙河路,竟成了一个单方面的信息黑洞。
大白高国,几乎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此外,横山各部有着传说。
传说中,南蛮的熙河路官府,已经全面放开了边境管制。
无论是谁?无论其曾经是否与南蛮为敌?
都可以通过边塞城市的检查后,进入其熙河诸州。
当地官府已经承诺了,只要归义来投,一切既往不咎,过去种种全部赦免!
于是,大批部族,在旱灾和大白高国的税吏的双重威逼下逃亡南蛮。
而南蛮的很多边塞守军,甚至会主动出去接应这些人。
这些事情,在这谋士心中翻滚着。
他抬起头,想要将这些他了解到的情况,和梁乙逋报告。
可是,看着梁乙逋踌躇满志的样子,他又不敢说了。
如今,虽然没有三国演义,也没有杨修鸡肋的故事。
可是,袁绍和田丰的故事,他还是知道的。
他看了看志得意满的梁乙逋,田丰当年在狱中的话,在他心中浮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