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呵呵笑道:“冤不冤枉的,等会老太太就知道了。”
说着缓缓走近王熙凤眼前。
他年纪尚幼,身量足足比王熙凤矮了两三个头。
仰起头,静静看着王熙凤那双丹凤眼。
“琏二嫂子,你怎么知道贾探春是我推的?”
“是亲眼所见?”
“还是听人所说?”
王熙凤被贾琮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发慌。
连忙掩饰着娇笑了两声:“我既然要过来宽慰老祖宗,西跨院发生的事,自然是要跟人问个清楚明白的。”
“哦?”
“那就是听人说的了?”贾琮微微一笑。
当时在场的人现在可都在荣庆堂里坐着。
包括贾探春自己在内,都还没有单独跟王熙凤说话的机会。
所以,向王熙凤嚼舌根子的必定是守在房间外面的下人仆妇。
而下人仆妇却并不清楚里间实情。
所以贾琮断定王熙凤不过是为了当日一点闲气,故意要构陷冤枉他!
只是,他贾琮又岂是这么好冤枉的?
王熙凤强自笑道:“我不问个清楚,难道还真是想故意冤枉琮兄弟么?”
贾琮脸上冷意更浓,无声地笑了笑。
“琏二嫂子,不若你叫来跟你回话的那婆子进来一下如何?”
王熙凤心中愈加发慌,这小混蛋明明一直好好在这荣庆堂里。
又怎么知道跟她回话是个婆子而不是个丫头?
“琮兄弟,瞧你说的,这可是荣庆堂,那等粗使婆子又如何能进来?”
贾琮朝贾母拱拱手:“老太太,我有句话要问个粗使婆子,还请你老人家发句话儿。”
贾母心中疑虑更甚。
她虽然喜欢王熙凤不假,却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拿她当枪使!
“凤哥儿,你让人去叫了来就是了。”
“丰儿。”
王熙凤回身看了丰儿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
丰儿会意,不多时果然带了一名长相蠢笨的婆子进来。
贾琮一见此人身形,正是才进荣庆堂时,见过的那道鬼鬼祟祟溜去东跨院佛堂的身影。
念头微动,瞬间已是明白了大半。
自然是这婆子去给王氏报信,而王氏被禁足佛堂出不来,才命她去找王熙凤的。
姑侄两人虽然未曾见面,想要让贾琮吃个大亏的心却是一拍即合。
当即给他扣了这么一口乌漆嘛黑的大锅。
贾琮飞快看了小红一眼,口型吐出“琏二爷”三字。
贾赦迟迟不至,也不知道在哪里绊住了脚。
他得多给自己加一重保险。
小红会意,趁人不备,悄悄溜出荣庆堂。
此时,那蠢笨婆子早已爬在地上,朝上连连磕头。
“给老太太,二奶奶,宝二爷,各位姑娘小爷请安。”
贾母淡然开口:“琮儿,人已经带来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多谢老太太。”贾琮朝贾母笑了笑,接着问道:“你亲眼看见我推了三姑娘,害得她受伤的?”
那蠢笨婆子回话飞快:“是奴婢亲眼所见。”
她当然看不见当时林黛玉香闺里发生的事,不过是刚刚丰儿在路上教她这么着回话而已。
王熙凤听见这婆子说的话,嘴角微弯,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出来。
琮老三,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今儿大老爷不在家,看还有谁来救你!
贾琮只当是没有看见王熙凤脸上的得意之色。
接着问那蠢笨婆子:“那来我问你,你家三姑娘究竟是被我摔伤了左腿?还是右腿?”
贾探春摔伤的是膝盖,当然不是什么左腿右腿。
那蠢笨婆子被贾琮这一句话问得立时目瞪口呆。
丰儿刚刚只让她说是亲眼所见,却没有告诉她三姑娘究竟是伤了哪条腿。
半晌才嗫嚅着道:“应该是右,右腿……”
“行,好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贾琮收回盯住这蠢笨婆子的犀利目光。
缓缓踱着步子,走去贾母跟前,静静注视着贾宝玉。
“宝二哥哥,你也觉得是我亲手推得三姐姐?”
贾宝玉哪里敢看贾琮的眼睛,只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做鹌鹑。
半晌,才讷讷地道:“我不知道,当时,当时我都气糊涂了,没,没看清……”
此言一出,林黛玉心内悚然一惊。
就像是从来不认得贾宝玉一般,偏过头来,一双含情美目牢牢盯着他。
这就是贾宝玉?
这府里宝塔尖尖上的凤凰蛋?
居然是如此凉薄的心性?
要知道究竟是贾宝玉自己推得探春摔跤,跟贾琮故意出手推得探春摔跤,后果截然不同。
在贾宝玉不过就是被贾母轻描淡写说上一句半句,什么事都不会有。
在贾琮却不然,被当众打板子都是轻的!
贾琮将贾宝玉的神色收在眼内,面上冷意更浓。
又走去贾探春面前,猛然抬高了声量!
“贾探春,我来问你,到底是谁亲手推得你摔跤!”
“你摔伤的到底是右边膝盖还是左边膝盖?!”
贾探春此时年纪还小,就算比贾迎春胆大心细些,毕竟还没有修炼成日后那朵才自精明志自高的玫瑰花。
被贾琮高声一喝,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来问我……”
“呜呜呜,老祖宗,我的膝盖好疼!”
探春这一哭,直哭得贾母心烦之极,眉头大皱。
不等贾母反应过来,贾琮回身一把抓住地上的蠢笨婆子!
口中喝道:“说!谁叫你暗中构陷冤枉小爷的!”
那蠢笨婆子面如死灰,死鱼眼睛偷偷朝王熙凤的方向看去。
王熙凤竖起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这婆子。
只要这蠢货开口敢多说一个字,她必定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贾琮!够了!”
贾母不等那婆子再说出什么蠢话,朝贾琮厉声喝道:“你还想要问什么?!”
“侍书,拿玉痕胶送你姑娘回抱厦去歇着!”
“来人,打贾琮十板子,关去东府祠堂!”
呼啦啦,荣庆堂内立时涌进一群身材健壮的仆妇,伸手便去抓贾琮。
“慢着!”
正千钧一发之际,贾赦大步流星走进荣庆堂。
两脚将上前抓贾琮的仆妇踢开!
“给老爷我滚一边去!”
贾赦挺身站在贾母面前,率先护住贾琮,然后才冷笑着问道:
“老太太,琮儿今日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要先挨板子再跪祠堂?”
“老太太是不是忘了,当日宝玉犯得是什么错?”
“也不过是跪了区区三日祠堂而已,而琮儿非但要跪祠堂还得挨板子?”
“呵呵,呵呵,老太太还真是一视同仁的紧!”
“佩服!佩服!”
探春受伤一事,从那棒槌婆子说出的蠢话来看,明显是王熙凤出言构陷。
贾母人老成精,又焉得不知?
于是索性一字不跟贾赦提起。
顺手指着开始扔在地上的那张纸,怒道:“老大,你来的正好,看看你那好儿子写的东西!”
贾赦弯腰将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飞快看过,仰头哈哈大笑。
“写的好!”
“不愧是我贾恩侯的儿子!”
“下回再写个一首半首出来,也帮我骂骂你那假正经好二叔给你老子我出气!”
林黛玉贾宝玉并迎春惜春探春,在贾赦闯进来的时候,早已齐齐站了起来。
只有王熙凤连忙避进了碧纱橱。
听贾赦这话一说,俱都面面相觑。
就连贾琮都忍不住低着头抿嘴笑了,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