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白着一张脸。
跪在贾母膝前,泪意竟似比那秋意更浓……
贾母叹了口气。
挥手屏退鸳鸯琥珀等丫鬟婆子。
才轻声问道:“元儿,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诰命夫人府可不是原来的荣国府。
没有顶梁柱的府邸,哪里还能有当日权柄风光?
元春探春姐妹去上香祈福,也不可能动用贾母的超品诰命夫人仪仗。
更加不可能让清虚观的张老神仙专程为她们清场。
元春遇见忠硕亲王,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偷期私会云云,贾母却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元春含羞忍耻,低声回道。
“回老祖宗的话。”
“孙女当日的确遇见忠硕亲王,只因不慎崴了脚,王爷送孙女去医馆上药。”
元春掀起裙子,她现在足踝处还缠着纱布。
“当时清虚观里也不止孙女一个人。”
“忠硕亲王,忠瑄亲王,三妹妹,并丫鬟婆子都在。”
“除此之外,绝无他事。”
贾母当然知道元春一直有颗攀龙附凤,不安分的心,
在她心中,这点并没有什么不好。
反而是一种上进。
毕竟谁不想着人往高处走?
贾母看了看元春尚未消肿的足踝,知道她所言非虚。
低头想了半日,才问道:
“元儿,你且仔细想想。”
“当日上香可还遇见了什么人?”
“或是你得罪了谁?”
“有人要故意泼你污水?毁你清誉?”
元春摇摇头。
“两位王爷送孙女去医馆的时候,就连王府车驾都停得远远的。”
“并没靠近医馆。”
“而且当时天色向晚,应该没有人什么看见。”
贾母哪里想得到当时贾琮跟忠顺就在对街铺子门口。
并从忠瑄嘴里知道了清虚观内的实情。
贾琮恼恨元春无事作妖,才出此虎狼之计。
贾母毫无头绪。
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出手如此阴狠,断了元春一生荣华富贵。
下一刻。
只见脸色铁青的贾政,一阵风般的卷进荣庆堂!
他不跟贾母请安。
指着元春鼻子,厉声喝骂:“不要脸的贱人!”
“说!”
“你是什么时候勾引上的忠硕亲王?!”
“还怀着孽种?!”
元春看着装若疯魔的贾政。
才刚解释了一句:“父亲,女儿没有……”
已被贾政一巴掌狠狠抽在脸上!
“没有?!”
“没有外面会生出那些谣言?!”
“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一巴掌抽得贾母眉头大皱!
“政儿,够了!”
“事情没查清楚就动手,你还配不配当人父亲?!”
一语刺痛了贾政,勾起他思及前事。
瞬间红了眼睛!
冷笑道:“儿子自然不配当人父亲!”
“老太太又可配当人祖母?!”
“孙子私通父妾!”
“孙女私会亲王!”
“啧啧啧!”
“不愧是老太太调理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个个忠孝节义,四维八德!”
此时的贾政,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跪在膝前给贾母捶腿的裙边仔?
目光森冷,毫无温度。
桀骜不驯处更胜昔年贾赦。
再无半分平日里的谦恭纯良!
贾母被贾政气得倒仰。
一个儿子已成皇家亲王,跟她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就连这个儿子也变得桀骜难驯,忤逆不孝!
抬起胳膊指着贾政,颤声喝道:“滚!”
“滚回你的贾宅!”
“少来诰命夫人府撒野!”
贾政仰头,疯狂大笑!
“大丫头,老子劝你一句话!”
“若是不想生下孽种,被唾沫星子淹死!”
“趁早三尺白绫,自行了断!”
元春眼底陡然射出两道精光!
脸上全无血色。
缓缓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贾政!
“父亲,原来你是特地过府逼女儿去死的?!”
贾政冷冷地道:“做出这等丑事,难道你还有脸活着?!”
元春凤目瞬间变得森寒!
“人家父子聚麀的都有脸活下去,我为什么不能活!”
既然想要她死?!
那这个父亲,她也不愿意再认了!
“贱人!你说什么?!”
贾政被元春顶得怒火攻心,右手才抬了一半。
已是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砰!”
后脑勺重重砸在地上。
贾母心惊,正要命人唤太医。
元春已是寒声喝道:“来人,将贾老爷送回贾宅!”
“让周姨娘好生守着,没事别跑出来发疯!”
“这才真正丢人现眼!”
她在宫中十来年,耳濡目染皇家气象。
这次被贾政一巴掌打的动了真火。
盛怒之下,还当真有几分深宫嫔妃的气势!
一时间,就连贾母都被她给吓住了。
小厮长随进来将贾政抬走。
元春才转身,静静地对贾母道:“老祖宗,孙女这条命是自己的!”
“谁都休想拿走!”
“父亲也不能!”
言毕,抽身便走。
高高扬起的脸颊上,再无半点泪痕。
贾母看着元春背影,心中黯然长叹。
这贾府二房里。
母子离心,父子相杀,如今就连父女之间也宛若雠寇。
她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