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清癯,三缕长髯,萧萧肃肃,气质极佳。
俨然有三四分林如海的风采。
贾琮暗中拉拉戚有禄。
束音成线:“这人应该就是龄官那个传说中的梨园师父。”
“或者说是父亲更为合适。”
戚有禄也是暗中笑道:“这气度,这模样,跟林姑父当真有三分相似。”
“难怪龄官跟弟妹如此像法。”
那人自然也看见了码头上的龄官与贾蔷,连忙付了船资,弃舟登岸。
船夫接过大楚皇钞,将他行李挑了下来。
这才撑舟离开码头。
贾琮见那人不过两个黑漆箱子,并一个简单衣包,别无长物。
明显家境贫寒。
身上一袭月白长衫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心中又是多了两分好感。
龄官早已盈盈拜倒,含泪唤道:“师父,这是打哪来……”
“徒儿产女之时,二爷命人去江南寻师父报喜,却也没找到……”
贾蔷连忙上前行礼。
龄官师父微微一笑,将龄官贾蔷扶了起来。
“为师离了班子,没在江南,各省各处云游,领略大好河山。”
龄官跟贾蔷大婚后。
他见贾蔷不但出身公府豪门,且模样生得极好,对自家徒儿也是一片痴心。
早已心满意足。
自然不会再在戏班里教戏。
因见龄官贾蔷身后摆着箱笼行李。
龄官师父轻声问道:“龄官,贾蔷,你们这是要离京南下?”
龄官点头道:“师父,我们要回江南,等年末才回。”
龄官师父眉头微皱:“怎么这么巧?”
他从江南离开后,一路顺运河北上,便是为了进京见龄官。
原本还打算见了龄官贾蔷后,便寄籍神京,不再云游。
不承想正好码头遇见,他们却要南下……
贾蔷连忙笑道:“师父,这是我府上的船,不是雇的。”
“就等过两日再走也成。”
这当儿。
贾琮也已带着戚有禄贾琏走来。
拱手笑道:“可是林兄当面?”
贾蔷连忙介绍:“师父,这位定海侯贾琮,是我三叔,也是义父。”
“这位是平安州知州贾琏,我家二伯。”
“这位是平海伯戚有禄,我家姑父。”
龄官师父连忙长鞠为礼:“学生林叙拜见侯爷,伯爷,知州大人。”
贾琮三人微微一笑,伸手扶他起来。
林叙抬头,深深望着贾琮,轻声问道:“侯爷如何知道学生姓林?”
贾蔷早已心头大震!
只怕龄官这个师父当真是她父亲!
就连听这名字也是跟林如海之子林叡一个辈份!
贾琮笑道:“林兄,是借步上船说话?”
“还是找个地方略坐一回?”
此地是神京南郊码头,喧闹繁华,人烟稠密。
周围自然少不了茶楼酒馆食肆客栈。
贾蔷连忙安排下人将林叙行李放在船上。
“师父,不如去前面茶楼暂坐一时可好?”
林叙微微点头:“可。”
贾琮心中愈加好奇。
这位林叙口称学生,分明有功名在身。
最少也该是个秀才生员,怎么会无端流落梨园?
贾蔷先安排下人将行李箱笼暂时都搬上船,又去附近茶楼安排了个雅座。
一行人都在雅座中了。
龄官连忙命奶娘将小姐儿抱来。
“师父,你先看看小姐儿!”
林叙接过小姐儿抱在怀中,眼眶忽然一红。
“龄官……”
“此儿酷肖汝母……比汝更甚……”
贾琮等人都齐刷刷转头看着他。
能说出小姐儿像龄官母亲,此人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龄官猛地跪下,含泪问道:“师父,你可是我父亲?”
林叙扶起龄官,红着眼眶道:“是,为师正是你父亲。”
“为父出身姑苏林氏,只是流落梨园教习为生,有辱门楣。”
“对外才说你是我徒弟……”
龄官颤声问道:“父亲,那……那我娘呢……”
林叙深深叹了口气:“汝母十六年前,产厄而亡……”
龄官心头一酸,滚下泪来。
好容易认回了生身之父,母亲却是早已不再人世……
龄官虽然隐约猜到是这个结果,却还是心内酸涩难言。
垂泪不语。
贾琮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兄既然出身姑苏林氏,可认得家岳总宪大人林公如海?”
林叙沉默了片刻,才道:“回侯爷的话,他是学生远房叔父……”
“只是学生流落梨园,穷困潦倒,算来已有十来年未曾相见……”
贾琮笑道:“蔷儿,你且等两日再去江南。”
“先请林兄回府暂住,见见你祖叔父。”
“等会记得下帖子,明儿再去拜会你林姑祖父。”
“将来或是去国子监,或是跟你们一道回江南去瀚辰书院皆可。”
林家人丁不旺,给林如海认个远房侄子当然也是好的。
看此人风度上佳,谈吐有致,只要安稳下来静心攻读。
未必不能明年桂榜题名,再进一步。
贾蔷龄官闻言大喜!
“多谢父亲大人成全!”
他去江南是要回麒麟商局做事,当然要贾琮发话才好多留几日。
贾琮在贾蔷肩膀上轻轻一拍。
笑道:“傻小子,成全令岳,就是成全了你!”
贾蔷年末回京,捐官入仕,起点不会太高。
最多跟当年的贾琏一样,或是正印知县,或是京县县丞,或是外任州判。
虽然有贾敬那位次辅叔祖父当靠山,毕竟官职相差太远。
再有一位两榜出身的岳丈大人帮衬,也算是锦上添花。
贾蔷一时没反应过来。
傻愣愣看着贾琮。
林叙早已连连拱手:“学生谢过侯爷!”
这个时代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十来年不见林如海,一是因为流落梨园,声名受损。
二来是穷困潦倒,不便登门。
如今有女儿女婿带着去林府认亲。
如何不愿更进一步,重振家声?
无论是林如海也好,贾敬也好,贾琮也好。
送他去国子监或者瀚辰书院读书都是一句话的事。
贾琮笑道:“林兄无需客气。”
“别说蔷儿是我义子,单从家岳这边论,也有堂兄之谊。”
自始至终。
他都没有问过林叙为什么明明是世家子弟,却会流落梨园。
而不是找个寒门薄宦之家权做西席。
那样可比做梨园教习要好听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