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甲勇士走到他身边,装束上看,赫然是土王的亲卫。
这是他的长子,癸雪生。
也是放在土王身边的人质。
“怎么回来的?”
“王命我来此与父亲您见一面,下午再一并去有辛氏的宴客之所。”
癸雪生微微凝眉道:“表面上是这样说,但我认为,应该是让我来给您透露一些情报。”
“这不是他的手段。”癸枳挑眉,“上车说。”
“是。”
癸雪生上车,很自然的接过御者的位置。
接着一扬马鞭,车子发动。
出了营寨,癸雪生才说道:“这是王效法有辛氏的手段。有辛氏准备将司马大股外封,这一次有辛氏的战略,被司马大股搅扰,差点功亏一篑。所以,有辛氏选择眼不见为净。”
癸枳却皱眉道:“这不对,司马大股我交涉过,他还是很尊重有辛氏的。”
“只怕父亲是了解不全面。这段时间我在北面,跟姚共的叔叔,辛屈的舅舅姚册聊了一下,才知道这一次有辛氏突然增兵的缘由。
司马大股本来是被有辛氏派去南方,给上一任有辛氏族长,辛丙送武备,以及等候大邑商召唤,想要借此修补双方关系。
但商王此时正在河洛战场,根本没空管后方。
于是,司马大股带着两百人出发,伪装成王子敛的兵马,潜入简狄氏,烧得简狄氏一片混乱,导致了简狄氏不得不抽调回濩泽战场的三千人马。
然后,司马大股带着人冲入有戎氏腹心,至此整个北部战局彻底变了样。
听闻有戎氏之前并没有安排兵马去河洛战场,所以突然被司马大股到处破坏,以至于大片成熟的良田,被一把火烧成灰。
为了抓捕司马大股,有戎氏几乎调集了可以调动的部落,几万人抓捕两百多人的司马大股。
于是辛屈为了策应司马大股,这才疯了似的全力调动兵力南下的始末。”
听到这话,癸枳一想,哆嗦了一下:“若是此人在我面前,我也会觉得他不安全。”
司马大股,恐怖如斯!
“确实如此,也亏得有辛氏能快速反应。”癸雪生亦是感慨,“但也是这个原因,王才选择南下。
有辛氏这一次能调动数万人,下一次就能倾巢而出。
这样一个邻居,还是用山川固险塞,将战场带去不好打的山林之间。
双方才能维系一个安全平衡。
至于王子舞的事情,有辛氏并没有掺和其中,应该只是王自己的抉择。
我能感觉出来,咱们锋芒太盛,就如同有辛氏一样。
只是有辛氏是个懂得克制的人。
见好就收,所以咱们这一次,也不能动作太大。”
“嗯……我知道了。”癸枳站在车上,任由风吹,眼底不知在谋划什么。
两人接下来全程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思考需要时间。
方国时代的政治斗争,其实已经不是部落内的形态了。
或许有些时候还会动用一些大家看起来很低劣的手段,比如用神灵的旨意,将政敌作为祭品,但那终究是要看彼此之间的部落势力的。
土方是临近草原的部落,成分太过复杂,生产方式决定了彼此神灵信仰都不一样,没有办法通过信仰祭祀的方式来解决敌人。
于是土方的政治斗争,就演化为王与外戚的争斗,真正能决断生死的方式是王位争夺战。
上一场战争,是王与祁姓。
这一场战争,是王与姚姓。
但上一场,王还年轻,而这一场王已经老了。
土王鹌,没有之前破釜沉舟的冲劲了。
所以,不管土王鹌现在有多少想法,只要他没有下定决心再跟上次一样,通过武力的方式重新清盘,那么战争的胜利者,一定是自己。
就算没有王子舞,他照样可以支持其他王子上位。
鲜虞小猪也可以,毕竟有辛氏,终究是姚姓掌权的部落。
管他有辛氏改成?姓,还是其他姓,只要辛屈还喊姚册一声舅舅,在这个时代,纽带就可以牵扯起来用。
土王鹌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鲜虞小猪就是用来分化姚姓纽带的阴招。
至于王子轭,年纪太小,威望太低,不见得有机会。
除非,土王鹌能超常待机,熬死其他儿子,拖到王子轭彻底成长起来。
若真是如此,便是神灵的旨意,那他癸枳也认。
第470章 诸部会盟于忻地(五)
下午,宴会开始。
赴宴的人很多。
诸娀各部的首领或者长老,还有有辛氏这边的各营将领,以及土方诸部长老。
主宴的是辛屈。
因为忻地现在是辛屈的“地盘”。
东道主主宴一直都是传承下来的规矩。
最上边的台上,辛屈早早坐在主座,姚共负责迎接。
然后还有人在唱名。
“土王到!”
“土方王子舞到……”
他们走进场内,就能听到鼓乐随之而动,并鼓声六次。
按照规格,七为东道主,六为上宾,五为内宾,三为外宾、陪席。
也就是说,土方势力的土王按照上宾六声礼。
然后是有辛氏的盟友中的强大者、有功者,比如白熊氏和青梨氏这些强者。
又或者是有辛氏征伐四方的勇将,比如司马大股、辛螺这些。
最后的外宾和陪席,就是小部落酋长,以及来充场面的其他一些有辛氏的少年。
辛屈让他们来是涨涨见识的,因此他们多是三人一桌。
而上宾是单人桌,内宾就是两人一桌。
土王鹌落座。
王子舞也被引到了另一面,坐了双人桌。
桌子都有布笼罩,所以可以箕腿在椅子上,并不会露出长衣下什么都穿的毛绒大腿。
土王鹌看着礼宾到处引导,整条动线被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框架内,不由得露出惊诧神情。
虽然他能看得出来辛屈早早准备好了本次的会盟需要的东西。
但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这么多。
一切操作都是丝滑如水,规矩井然,有辛氏的内宾全都按照自己的爵位,穿戴齐整,端坐桌案,喝着菊花茶,说说笑笑。
气氛倒是不错。
“众宾皆至!”
礼宾姚共在门口一看名单签到,确定都到齐了。
便转身来到正中间朗声一。
再上陛前,朗声:“众宾皆坐!”
这一下,大部分走动的人,都安坐下来。
气氛一下严肃了起来。
“呜呜——”
宏大的礼乐响彻,牛角号吹奏着别样的音律,衬托几分苍凉,也令人肃穆。
大体三分钟左右,一首曲子吹奏结束。
姚共才上了台阶,站到辛屈的左侧,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和笔墨。
礼宾嘛,这可是个大活,除了迎接之外,还要负责按照宴会流程安排事宜,以及替宴会的主人登记一些客人的诉求。
尤其是这种正经的大宴,一旦出错,那丢的是主人的脸,所以辛屈的要求也格外严格。
“开宴——”
姚共朗声,下边音乐一换,立刻就有打扮好的侍女提着餐食上来,给所有人势力放下。
这些侍女大部分都是有辛氏本部少女,辛屈可不敢随便用奴隶。
所以从北方调集了一批来。
训练的强度不高,不过没关系,她们只是负责送餐,并没有其他太多的需求。
辛屈的桌上,七种:三肉、两菜、一酒、一鬲。
土王桌上,六种:三肉,一菜,一酒,一鬲。
然后内宾五种,两肉,一菜,一酒,一鬲。
陪席的是三人桌,所以一盘菜,荤素搭配,一壶酒,一鬲粟。
鬲,蒸煮食物的器具,很像鼎,但多是陶制,辛屈用这玩意儿蒸粟饭,还有点余温,是用来保持温热的,让饭不至于送上来就凉掉。
看起来是很丰盛,不过政治意味也很浓厚。
稍微看了一圈,土王鹌立刻就明白了他相较于其他人的地位。
东道主最多一份东西没问题,而他是独一份的六份器具,里头的肉食虽然比辛屈少一样,但他的盆里没有看到鱼,只有牛肉与羊肉。
下边的其他内宾,则是牛肉与鱼肉。
而且是切好的鱼脍,边上能看到盘子里的黄芥末,吃的时候是沾这玩意儿入口的。
不过辛屈桌上的鱼,却不是鱼脍,而是一尾油煎鲤鱼,他不习惯吃生的。
看来鱼在有辛氏这边,并不是什么高档食材。
土王鹌有点可惜的咂咂嘴。
他还是蛮喜欢吃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