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空印案开始 第119节

  此次经筵的目的,已经水落石出。

  陛下赫然是告知众人,就算是他如大汉高祖,分封刘姓子孙为王之后,只要身居京都的景帝不强逼!

  那么七国之乱就不会发生!

  看似是汉朝内乱!

  实则是景帝自己所为!

  他也是在告诫朱标,以后这个大明皇帝,你自己该如何去当——勿要削藩!

  而他也是借此,告知百官——勿当晁错!

  此刻,一众大臣,纷纷看向胡相,想到之前的猜测,暗道果然如此!

  赫然是陛下,要借著邓愈大胜之后,分财权给勋贵,分兵权给藩王!

  朱姓子孙,分封天下!

  气氛沉静,但众人的心神之中,却一片涟漪。

  “陛下!”

  突然。

  苏闲心头一跳,声音就是从自己的身边响起。

  却是方孝孺!

  “臣倒有不同意见。”

  朱元璋似乎是早就遇到有这类声音,他声音浑厚,直接开口。

  “有不同意见就说,今日反正是经筵。”

  “汉高祖分封刘姓王,在其在世之时,的确无子嗣敢叛乱,但其驾崩之后,先是有吕后之乱,此后文帝继承大统,济北王刘兴趁著北击匈奴的机会,依旧起兵叛乱!”

  “在此事上,难道还能怪罪于景帝削藩吗?”

  既然是借古喻今,方孝孺的言辞,尖锐到让人不敢想像。

  起码此时的百官,在其直接说出“汉高祖驾崩”之后,眼皮子就开始狂跳,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差一点都能看到心脏跳出来了。

  果然!

  朱元璋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但方孝孺恍若未觉,只是高声道:“诸王的确有骨肉亲情,在高祖在世之时,尚且兄友弟恭。但一旦高祖离世,兄弟亲情又能剩下多少?”

  “腐儒!安敢乱我弟兄情谊?”秦王朱樉怒骂!

  但方孝孺怡然不惧,刚才的平和景象也被彻底打破,转而变得混乱起来。

  “秦王,此是经筵之地,论的也是大汉诸王,我有何胆,敢乱您与诸王情谊?”

  “你……”朱樉气的说不出话来。

  而方孝孺却跨前一步,再度道:“陛下,史书之上,大唐父子情谊在皇位面前,尚且如此单薄。”

  “玄武门之变,难道还不够警醒?”

  “所谓情谊,在一代之间,或许固若金汤。可两代乃至三代之后呢?文帝之时,大汉诸王已经有起兵之心。”

  “兵强马壮,雄心自起!”

  “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这两者……都是一个道理!”

  方孝孺先是语气一顿,旋即再度道:

  “到了景帝,并非是景帝先要削藩,而是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为的程度。外有匈奴,内有隐忧,晁错如若不辅佐景帝削藩,难道要等到诸王坐大,汉室凌弱之时……”

  “真到那时?大汉皇室,可还有景帝和晁错?”

  “更何况,吴楚等国打“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谋逆,景帝已经退了一步,诛杀晁错,按理来说,已经完成了他们清君侧的名义。”

  “可为何,吴楚还要步步紧逼,最后只有刀兵相见,景帝才终于险胜?”

  “你……”朱元璋显然没想到,此人敢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但正如他所言。

  此次是经筵,不论说什么都不能怪罪。

  更何况,他们谈论的是古。

  “好!”

  “那伱来告诉咱,为何大周分封天下,诸侯国拱卫天子,就能有八百年国祚?”

  “可为何后世皇朝,就依照尔等所言之削藩,却最多两三百年不到?”

  “这是为什么?”

  方孝孺躬身道:“大周也有内乱,也有西周与东周。”

  “战国之时,列国互相征伐,动则死上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数百年的战乱不休,难道还不够吗?”

  “陛下可想一想,元末之景,数十年时间就已经如此混乱,民生百废!若此景持续上百年呢?”

  “更何况,以吾等后世人来看,若非大秦一统天下,统一度量衡、钱币、此后再有汉武帝一统思想,罢黜百家!”

  “今时今日,还有我大明吗?”

  方孝孺说著说著,已经是苦口婆心,“为何诸多先贤帝王,一路前行,在一团迷雾中打开局面,照亮前路,才有今日。”

  “陛下复兴汉统,本该继任前朝之志,一往无前,为何非要回头呢?”

  “你……”朱元璋明显已经有些生气了。

  “这是经筵!咱说的也是大汉,谁想回头了?”

  “你个执拗的东西,咱自然有咱的打算。”

  朱元璋怒拍桌子,已经起身。

  “咱再问你,王朝末年动乱之因,西汉末年,外戚王莽干政!”

  “东汉末年,曹操能挟天子令诸侯!”

  “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若是诸王还在,手握兵权,他们敢吗?”

  方孝孺所幸跪拜在地,“陛下,若是诸王手握兵权,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你年纪轻轻,铁打的骨头不成?”朱元璋几乎是咬著牙吼道。

  随后他也不想和对方多说了。

  直接看向朱标。

  “总之,标儿你记好了,这七国之乱,就是景帝的错!”

  “为人君主,要对血亲宽容。”

  “同样,咱还认为,刘家流淌的血,李家体内流淌的血!都和咱不一样。”

  “咱老朱家的子嗣,是绝不会出现前朝乱事!”

  “更何况,咱心里自有计较,也会对藩王有所限制。”

  这一刻。

  朱元璋可谓真的是被方孝孺气得,直接点明目的了。

  朱标无奈一叹,旋即只能点头称是。

  在这件事情上,父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劝动。

  而方孝孺显然也发现此事,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陛下,无可奈何……

  真的无可奈何吗?

  一边想著。

  方孝孺不知道为什么,转头看向苏闲。

  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前两次的事情。

  第一次,空印案!

  当时整个国朝是先开始,认为陛下雷声大、雨点小的。

  但后面发生的,却是陛下那钢铁一般的意志。

  然而一场奇怪奏疏,再一场城头问话,一切都变了,甚至自己的父亲方克勤,都是被其所救。

  第二次、宝钞!

  宝钞提举司设立两年,在中书省内,六部官员都干扰不了其丝毫运作。而每年的加印更是常事。

  结果最后,又被其改变。

  甚至这一次,陛下开这经筵,根本原因就是为此。

  京城钱庄的出现,本是宫中的玩闹之举,现在却真的在大明京城开花,而且等到邓愈、沐英回京。

  宁夏、陕西、山西等地也在筹备……

  在今年四月之前,谁又能想到这些?

  “你们,可还有人对这七国之乱,有其他看法?”

  此刻。

  在缓了一口气后,朱元璋又看向下方的一众臣子。

  方孝孺年纪轻轻,就已经定型,不可改变,他也不想改变。

  百官之中,总有顺应自己的。

  “陛下,其实高祖分封诸王,自然也可。”

  就在这时,在一众翰林的前方,三位老者之内,有一人起身。

  苏闲刚才听到徐膺绪说过,好像是陛下曾经说过的“三老贤臣”?

  “哦?刘先生,你有见解?”

  朱元璋心神一缓,这诸臣里面到底是懂咱的。

  刘三吾语气温和,相比较方孝孺,他的开场白就十分受朱元璋欢迎了,“其实,老臣认为,七国之乱的直接原因,并非是景帝,也并非是七国……”

  “嗯?这倒新奇,咱还是第一次听这个,你且说说。”

  刘三吾看向朱元璋,“若真要论过的话,倒是要论高祖自己了。”

  顿时!

  本来还笑著的朱元璋,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你还不如不说!

  高祖自己?你是在怪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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