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的咬牙,转身策马疾驰,心中愤恨却已到达极致。
因为他的忽然变令,麾下的骑兵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但也因为军令的更改,后续冲上去的骑兵及时勒住了战马,转身向后逃。
“杀!不要放走一个!”
“杀!”
脱古思帖木儿的骑兵疯狂向前,他们越过已汇聚成溪的血河,越过成片的敌军尸首,疯狂的向对方的有生力量冲击。
高地冲平地,让战马奔腾的速度更快,只眨眼之间,那些跑的慢的骑兵便被追上。
弯刀从身后划来,好似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
身上的皮甲被轻易划开,鲜血喷洒。
“大汗,还追吗?”
俺答看着远处的战事,夜色昏暗,他看的并不真切,却也能看到敌军正黑压压的后撤,而己方骑兵却在后方紧追。
“也速迭儿的部队就在附近,如果再追,恐怕……”
“点火,招儿郎们回来吧。”
脱古思帖木儿面带轻笑,将长筒望远镜合上,转头对俺答道:“打扫战场!”
“此番大捷,定要上报朝廷,让陛下和鲁王殿下都看看!”
“得令!”
长夜漫漫,终归是过去了。
一夜之后,原本平整的草原已是一片狼藉。
数万铁蹄踏地,掀起无数泥沙,草坪被完全破坏,变得坑坑洼洼。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的时候,几个兵丁手持长矛,结果了最后一个重伤的骑士。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气,丘陵之下,满是敌军的尸首。
战马的身躯已被撕裂,有些敌军甚至被打碎了身躯,手臂或头颅和身体分离,散碎的红白之物落在匆匆的草原上,化作野草的肥料。
成溪的鲜血已然消失,只是远远看去,却能看到草原上出现了一条干涸的红色河流,像是横亘在绿色平原上的一条伤疤,触目惊心。
“大汗,统计出来了。”
俺答的声音有些兴奋,站在脱古思帖木儿身旁,开口道:“此战,共斩敌军七千六百众,按您的吩咐,一个俘虏都没留。”
“后续骑兵追击,又砍死了一千余,浩海达裕率残部往西去了,斥候已经跟上,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一战,他伤了元气了!”
听到这话,脱古思帖木儿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却在瞬间消失,他看向俺答,轻声问道;“也速迭儿的部队现在在哪?”
“大都以西!”
俺答立刻回道:“斥候回报,看他们营寨,至少有十数万众,已经集结几天了。”
“浩海达裕的部队,恐怕只是他们的先锋。”
脱古思帖木儿闻言眉头紧紧的皱着,随即沉声道:“给朝廷的书信送出去没有?”
“若援军还不到,等也速迭儿的大军扑来,咱们不会是对手!”
“送去了,千里加急!”
俺答也面色凝重:“只是即便加急,这一来一回,恐怕也要……”
“传令下去,全军向东移动,往北平方向靠!”
脱古思帖木儿沉声道:“若他们冲上来,咱们不敌,那就往北平方向撤,大不了撤入大明腹地!”
俺答闻言,略微想了一下,直接道:“尊令!”
……
“该死!该死!”
西方,临时营寨。
浩海达裕耳边始终充斥着麾下儿郎哀嚎的声音,让他心中更是烦躁。
这一战,他损失了一万精骑,这还是直接战死的,逃回来的伤者还有几千,都是被火器伤的,再也没了作战的能力。
不光是人手损失惨重,战马更是折损极多,这一战他两次偷袭不成,反而钻入了别人的口袋阵,当真伤了元气了。
“大汗,您稍安勿躁,别恼了。”
一个将领在一旁开口劝慰,却被浩海达裕猛的瞪了一眼,随后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喏喏的低头。
“一万儿郎!那可是我麾下最精锐的一万儿郎!”
浩海达裕疯狂的嘶吼着,一脚踢翻了一旁的木桌,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血来。
“脱古思帖木儿!”
“明朝!”
“我一定让你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左右的将士此时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从未见过浩海达裕发这么大的火,此时的他,像一头暴躁的饿狼,谁碰谁死。
其实在浩海达裕心里,他不光是因为战败气恼,也不光是损失了上万将士气愤,还有被脱古思帖木儿看穿计谋,打了伏击的憋闷。
骑兵趁夜色突袭,视野不清,火器实际起不到多大作用,除非同时向一个方向射击,且连续不断。
这在浩海达裕看来,是根本无法达成的。
可脱古思帖木儿所部不但达成了,而且反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所有将士都陷入慌乱。
如此看来,脱古思帖木儿早已看穿了他的计谋,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转念一想,昨夜月黑风高,他麾下骑兵的速度又那么快,脱古思帖木儿是怎么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让火器悉数开火,击落最前排的骑兵的?
若不是他们抓住了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旦骑兵冲到近前,他们手里的火铳就是烧火棍,根本威胁不了骑兵!
浩海达裕心底的怒火正慢慢消退,脑子也慢慢恢复清明,此时他长叹一声,直接坐在身后的桌子上,重重摇头。
这件事他想不通,恐怕以后再没机会夜袭他们了。
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将士跪在大帐外,沉声开口道。
“禀大汗,也速迭儿大汗的信使来了,传您去大都营地一叙。”
听到这话,浩海达裕双目一凝,当即起身,开口问道:“他们的部队来了?”
“是!”
那将士开口道:“就在大都以西,十数万。”
“好!好!”
浩海达裕目中散出阴狠之色,猛的起身,出了营寨跳上战马,直奔大都而去。
走时他留下军令,命所有将士后撤,往大都方向,和大军汇合。
草原上的激烈战斗,之前不过是开胃菜。
浩海达裕失去了先声夺人的机会,却未完全失去翻盘的机会,他还能复仇,还有机会完全消灭脱古思帖木儿所部!
浅夜,大都以西,大汗营帐。
也速迭儿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左右将领都在喝酒吃肉,唯有他目若鹰隼,目光始终在周围徘徊。
浩海达裕首战失利的消息已经传来了,也让他心生警觉。
他本想以鲸吞之势吞并脱古思帖木儿,重建大元,再扬黄金家族雄风,可现在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草原广袤,可脱古思帖木儿所部靠近北平都司方向,那里可有大明的虎狼之师,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他此时已集结十数万人马,只要脱古思帖木儿还在草原,就不怕抓不到他。
“大汗!浩海达裕到了!”
传令兵快步进来,跪在大帐之中,沉声开口。
也速迭儿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挥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传令兵还没等下去,浩海达裕便已经快步进来,直接冲他行礼道:“见过大汗。”
“嗯。”
也速迭儿眼皮抬了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轻笑:“坐。”
“大汗,我来不是喝酒吃肉的!”
浩海达裕面带悲苦,眼中还有极力隐藏的悲痛,他沉声开口道:“我请大汗借两万精骑,由我带队,直插脱古思帖木儿所部!”
“昨夜一战,他们也损失惨重,现在定在修整,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也速迭儿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而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轻声开口道。
“嗯,坐下说吧。”
浩海达裕心中无数悲苦无处宣泄,但他即便心中再郁闷,也不敢在也速迭儿面前放肆,只能上前坐下。
“昨天一战,怎么输的?”
也速迭儿好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浩海达裕心中一突,赶忙道:“昨夜,我率麾下儿郎连续两次突袭,却先后陷入他们的圈套,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第一次他们可能有所防备,可第二次却先声夺人,撤退不久我就集结人马再次冲击,可他们的火器兵却好似有了天眼一样,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我麾下的儿郎们……”
说到这,浩海达裕语气有些停顿,他说不下去了。
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可帐中的诸多将领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自顾自的喝酒吃肉。
他们当然不会心疼了,死的都是浩海达裕麾下部落的人,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起的。
浩海达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鲁莽,也明白也速迭儿为何不说话了。
借两万兵,说得轻巧。
这两万兵也分属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首领,他们是看在也速迭儿的份上才集结的,又不是冲他浩海达裕。
就算也速迭儿同意了,兵给他了,这些人恐怕也不会听从浩海达裕的调派,谁也不会为了别人的事送命的。
“这么说,脱古思帖木儿比想象的厉害些。”
也速迭儿闻言,轻叹口气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人数本就不多,现在又经历大战,定是要休整的。”
“传令!”
此时,也速迭儿沉声开口,几个将领立刻起身,都直直的看着他。
“今夜拔营向前推进,与浩海达裕所部汇合。”
“之后休整半日,全军出击,荡平脱古思帖木儿!”
“得令!”
一声令下,所有将领都放下酒肉,快速下去准备了。
浩海达裕安静的听着,却已听出也速迭儿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