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这個地方,就应该设置一个隐秘的烽火台,若有汉兵偷袭天水,就立即点燃烽火台,与前方的烽火台相呼应,冀县也能及时部署兵力防御。”
“不要怕花钱!”
“这钱一定要用到刀刃上,我也不是贪财之人,不需要你等供奉孝敬。”
郭淮策马扬鞭,面容沉毅,一路不断的说教。
马遵不敢怠慢,一边听着郭淮的说教,一边不断的点头哈腰。
“使君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待下官返回冀县后,一定勤于防务,增设烽火台,绝不会让贼人有半分可乘之机!”
郭淮对马遵的态度很满意,提点道:“马太守,陛下对陇右很重视!”
“陇右五郡,对凉州和关中而言,就好比江河上的石桥,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近日我与凉州刺史张既有讨论,有意在陇右五郡增设都督,负责都督陇右五郡军政。”
听到郭淮的提点,马遵整个人都兴奋了,语气更是恭敬:“使君厚爱,下官必定铭记在心!”
而在马遵身后。
郎中姜维跟功曹梁绪等人,则是在小声议论。
“我敢打赌,郭刺史的话除了那句增设都督,其余的马太守半个字都记不住!”主记梁虔不屑冷笑。
主簿尹赏亦是面有鄙视:“别说烽火台了,他不贪军备的钱就不错了。”
作为天水郡管钱粮的主簿,尹赏对马遵平日里的行为是非常鄙视的,动不动就以权谋私,让尹赏走公账报销私下的花销。
美名其曰是为了天水郡的繁荣昌盛而招待士民,实际上就是马遵自己在胡吃海喝。
甚至连马遵的小妾去买蜀锦都要找尹赏报销。
因为此事,尹赏没少跟马遵争吵。
功曹梁绪叹道:“若只是贪财,我等还能应付,可伯约只是不肯为将,就遭马太守嫉恨。”
“这等心胸器量,若是真的当了都督,是陇右五郡的不幸啊。”
马遵初来天水的时候,听闻姜维骁勇,就想表姜维为将。
然而姜维是郡中衣冠,最喜郑玄经学,自然不肯为将。
马遵虽然没有强行征辟姜维为将,但依旧表姜维为郎中。
说好听是受马遵器重,说难听就是马遵的侍从,职责是护卫、陪从、充当顾问。
这让一向有大志的姜维,内心既是憋屈又是无奈。
虽说姜维出身天水姜氏,但姜维的父亲死得早,姜姓族人平日里或许会接济姜维,但要为了姜维而得罪马遵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这个时候,马遵又在大肆的捕杀汉室余孽。
若马遵要杀鸡儆猴,直接给替姜维出头的安个汉室余孽的罪名,谁也保不住。
至于反?
去年张进等人的叛乱才被镇压,谁又敢反?
“嘿,提这个作甚!”
尹赏见姜维面有异色,遂安慰道:“伯约,不必心烦。这马遵得罪的人可不止你我。”
“如今他又想争陇右五郡的都督,必会跟其他郡的太守起争执,我料这马遵在天水待不了多久。”
“等换个太守,就是伯约凤凰展翼的时候。”
姜维暗叹。
马遵当太守也没多久,若无大错,即便当不了陇右五郡的都督,又怎么可能轻易更换?
“听说刘备在益州称帝了。”姜维忽然开口:“你们说,刘备能复兴汉室吗?”
尹赏摇头:“很难!刘备虽然在汉中和襄樊接连取胜,但刘备已经老了。”
“荆州的关羽同样年迈,而刘备的儿子如今不到十五岁。”
“倘若刘备如武帝一般忽然去世,这新兴的炎汉政权,又能维系多久呢?”
“可惜了!若是刘备能年轻二十岁,或许还真能如光武帝一般中兴汉室。”
姜维轻声道:“倘若刘备的儿子,有俊杰辅佐呢?”
尹赏叹息:“等刘备那批能征善战的宿将老去,还有什么俊杰能辅佐刘备的儿子?”
“别看刘备现在有荆州和益州,可这荆州和益州的士民也不是都支持刘备。”
“再加上刘备内部文武的派系也不少,刘备在的时候能压制,刘备死后谁知道会内乱成什么样?”
“主少臣强,又有强敌在卧榻之侧,别说中兴汉室了,能守住就不错了。”
梁绪见状,看了一眼前方的马遵和郭淮,压低声音问道:“伯约,你该不会是想去益州吧?”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马太守虽然看重你的勇武,但你若真的有这想法,你必然遭受马太守的报复。”
“你上有腿脚不便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千万别冲动啊。”
姜维沉默。
众人暗叹。
在这几人中,姜维是最难接受以魏代汉的。
姜维自幼喜学郑玄经学,对郑玄经学思想中的“儒学目的是为了治理国家、安抚民心”“人的行为、情感、道德都源于心灵,要通过修养心灵来自我完善”等颇有感触。
简而言之。
姜维属于大汉四百年养士养的那一批士,认为汉室哪怕再差,也可以通过选贤任能,用道德优秀又有治国才能的良才来改变。
而不是谁有兵权谁就可以改朝换代。
雍凉是见证政权更迭最明显的地方,先有董卓,后有李傕郭汜,然后是马腾韩遂,再往后就是曹操拥立的许都政权,以及如今的曹魏政权。
频繁更迭的政权,让姜维更向往汉室的繁荣。
平日里也时常有“以前汉怎么怎么”“要善待士民”“不能因为士民慕汉就肆意捕杀”的言论,而这言论也时常惹得马遵不喜。
毕竟,现在都是魏的时代了,身边的郎中却老是说以前汉有多优秀多牛逼、汉多么多么仁义。
万一这话被曹丕听到了,马遵这个天水太守迟不了兜着走。
考虑到姜维的武勇和在冀县的名望,马遵也只是喝斥,并未将姜维视为汉室余孽来镇压,只是对姜维更是疏远。
就在众人讨论间。
远方一骑匆匆而来,正是郭淮派出去的斥候。
深知刘备厉害的郭淮,不敢对汉中的诸葛亮掉以轻心,即便巡视天水郡也不忘记军中的习惯:不论身处何地,必有斥候外探!
见斥候匆匆而来,郭淮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何事惊慌?”
斥候喘着粗气:“使君,十里外发现有汉兵踪迹。”
马遵面色大变,呵斥道:“使君面前,你敢胡言乱语?十里外怎会有汉兵踪迹?你的意思是汉兵已经进入天水郡,沿途的县城都投降了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斥候被马遵一顿喝斥,这心中也是有怒气:“我跟随使君征战多年,从未有过谎报军情的时候,你凭什么说我在胡言乱语?”
马遵被一个斥候给反怼,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正欲开口时,却被郭淮喝斥:“军情大事,岂能轻慢?”
“天水郡若出现汉兵,那就意味着汉中的诸葛亮,极有可能采取了与旧日韩信截然不同的战略。”
“这是要出大事了!”
“速回上邽!”
上邽在渭水上游,三百里水道往下就是陈仓,再往下就是长安。
郭淮虽然是雍州刺史,但郭淮在陇右是没有兵的,只在上邽驻扎了一部兵马。
唯有去上邽,郭淮才能一面遣人通知陈仓的张郃和长安的孟达,一面留在上邽筹谋应对。
“使君——”马遵刚开口,却见郭淮理都不理马遵,直接就引护卫骑兵急急策马前往上邽去了。
姜维等人惊闻变故,遂上前询问。
马遵被郭淮丢下,心中本就不爽,听到姜维等人的询问,语气更是难听:“你们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刚才那斥候说,汉兵已经出现在十里外了吗?”
姜维大惊失色:“汉兵出现在十来外,必然是冲着冀县去的!明府可速回冀县!”
回冀县?
马遵心思急转,暗暗思索:【汉兵一路推进,我竟然没得到半点而消息,就意味着沿途的郡县都投降了。】
【我在天水郡杀了不少汉室余孽,这冀县必定也有不少汉室余孽记恨我,倘若我返回冀县,这群汉室余孽跟汉兵里应外合,我岂不是就得被生擒活捉?】
【姜维这厮,平日里也一直都念叨汉室的好,常抱有远志,只恨怀才不遇;且对我征辟他为郎中的事也耿耿于怀。】
【倘若这厮是想擒我去向汉兵邀功,以作晋身之资,我又岂能活命?】
想到这里,马遵喝斥道:“你懂什么?斥候探得汉兵踪迹的时候,汉兵据此就只有十里,若是回冀县,我等必会与汉兵撞上。”
“汉兵一路畅通无阻,必定是沿途城池见汉兵势大,直接不战而降。我猜测汉兵至少有两万人,冀县只有两千兵,如何能挡得住?”
姜维愕然。
两万人?
不是姜维惊愕汉兵多,而是姜维惊愕马遵竟然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
姜维快速地道:“明府!诸葛亮在汉中,最多有五万兵;若要来取陇右,必不会只取天水郡,入天水郡后必会分兵去取南安郡。”
“奇袭的兵马,多为轻兵,不会携带多余的辎重粮草;故而诸葛亮定会留下大量的兵马押运粮草缓行。”
“再加上出秦川的褒斜等道也要派驻疑兵,我料打冀县的汉兵不会超过五千人!”
“冀县有城池地利,两千人守城,足以挡住五千汉兵。”
“只要等到郭使君的援兵到来,冀县便无忧了!”
马遵喝道:“郭使君都跑去了上邽,哪来的援兵?更何况长安距离天水千里之遥,等援兵到来,冀县早就破城了,如何能守得住?”
姜维急道:“上邽乃渭水上游,如今又是夏季,水流湍急,快舟一日就可以抵达陈仓,三日就能抵达长安!”
马遵见姜维语气急促,顿感脸上无光,不由冷哼:“你以为就你知道夏季水流湍急吗?顺流而下自然快,可逆流而上呢?”
“陈仓和长安的兵能抵达上邽吗?诸葛亮难道不会在陈仓外部署疑兵?你未经战事,莫要教我做事!我统兵多年,岂会不如你?”
“休得再胡言!我要去上邽寻郭使君问策。”
姜维急道:“如今除了统兵都尉梁邱,冀县能主事的大小官吏都在这里,若是明府不回冀县,冀县连一日都守不住!”
马遵大恼:“我不回去,你们就不能回去吗?还是说你们也要学那群贪生怕死的贼子投降?”
姜维气得手都有些抖。
到底是谁在贪生怕死?
想到家中老母还在冀县,姜维强忍怒斥马遵的冲动,拱手再劝:“明府若不回去,我等又如何能稳定冀县军民士气?还请明府明断!”
尹赏、梁绪、梁虔等人也苦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