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苏则见山头旌旗跑动,不由冷笑,招呼吃饱喝足的将士,再次在北面立寨。
看着山下立寨的魏兵,马谡握紧了剑柄。
虽然将苏则恨得牙痒痒,但马谡却不敢再让句扶引兵去冲杀。
一千兵去冲杀,就等于是在送死!
苏则见山头没有兵再来冲杀,于是加快了立寨的速度,如同围栅栏一样将南山围住。
到了天黑。
张郃引兵退去。
诸葛乔留下向宠继续看守水源,与姜维等将返回山头。
得知水源还在,马谡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任谁都能看出来,马谡现在的心态很差!
昨日智斗张郃意气风发,今日反被张郃锤成傻瓜。
北面山脚魏兵营寨中那熊熊燃起的篝火,仿佛在无尽的嘲讽马谡。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马谡聚集众将:“魏贼在山脚立寨,若是不破此寨,明日张郃必定会集中兵力去抢水源。”
“我有意今夜遣将去劫营,烧了魏贼在山脚的营寨,谁愿引兵前往?”
姜维白日里受了马谡的气,此刻不想跟马谡说话,偏头看向别处。
王平、马忠、句扶、张嶷等将则是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看向诸葛乔。
向宠在看守水源,姜维又不应命,能劫营的就只有无当飞军了。
马谡也将目光看向诸葛乔:“辅汉将军,你可愿去劫营?”
诸葛乔微微一笑:“马参军有命,我自当前往。还请马参军制定详细的劫营计划。”
马谡见诸葛乔没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道:“白日征战劳累,辅汉将军可让无当飞军先休憩;今夜四更造饭,五更饱食后,趁着山脚的魏贼不被,挥军突入。”
“我等有居高临下的优势,魏贼料不到我军何时奇袭劫营,但我军却能看到山脚魏贼营寨的具体布防。”
诸葛乔拱手应命。
马谡又看向姜维,下令道:“姜都尉,今夜你率兵巡寨,莫要让魏贼趁机反袭了我军营寨。”
姜维蹙眉:“冀县军士也劳累了一天,若是再巡夜,明日如何还有精力战斗?”
马谡见姜维又反对,怒气更甚:“用兵作战岂能大意?若不巡寨,倘若魏贼趁夜奇袭,我等今夜就得全军覆没。”
“伱若是不懂兵法,就多读书!屡屡质疑我的军令,你莫非想替我当这街亭主将?”
姜维的胸膛再次起伏,显然被马谡这话气得不轻。
“大兄,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不可置疑主将的命令。今夜就有劳你巡寨了。”诸葛乔及时的开口,阻止的姜维跟马谡争吵。
姜维见诸葛乔开口,强行按捺内心的愤怒,冷哼应命。
马谡见姜维这态度,心中更是恼恨。
想到今夜还得依靠姜维巡寨,马谡将恼恨按捺到心底:贼降将,真以为被夸几句就是麒麟之才了。
离开了帅帐。
姜维犹自忿忿不平:“伯松,我等要忍到何时?”
“马谡的指挥调度频频失措,白日里先中魏将的疲兵之计,后中张郃的激将之计强争水源,今夜更是要耗费军力去劫营。”
“那魏将敢在山脚立寨,又岂会不作防备?”
诸葛乔淡定一笑:“伯约,莫要急躁!”
“虽然马参军的指挥有不当之处,但今日保住了水源,又成功的拖延了一天的时间。”
“失之桑榆,得之东隅,任何的事件都有两面性,我们应该辩证的去看待。”
姜维微有担忧:“伯松今夜真要去劫营?”
诸葛乔点头轻笑:“马参军下达了劫营的命令,自然得去劫营。更何况,这不也是魏将期待的吗?”
“我军疲敝,魏兵同样疲敝,即便明日暂时丢了水源,这明日又能拖延一天时间。”
“我们的目的是拖延魏兵,又不是击败魏兵,拖的时间越长,我军的优势就越大。”
见诸葛乔胸有成竹,姜维遂不再劝。
而在山脚的魏兵营寨中,苏则在给众将下达反劫营的命令。
“今日虽然在山脚立稳了营寨,但汉兵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诸将约束军士,今夜营中将士,武器不离手,甲胄不离身,闻鼓聚阵,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苏则面容冷峻,将命令清晰的传达到每个军校耳中。
众军校不敢怠慢,各自去约束军士。
而在另一处。
张郃则是再次下令,让夏侯儒引兵去水源处。
“今夜汉兵必会去劫北面营寨,你引兵去水源处虚张声势,只要让水源处的汉兵今夜不能好好休息,就算你的功劳。”
“记住,切不可与汉兵交战,只需摇旗呐喊骚扰;若见汉兵出现,就退走;若汉兵返回,就再返回。”
“自三更到五更,一个时辰往返一次。”
夏侯儒疑道:“将军既然猜到汉兵会去劫营,为何不引兵去助苏将军?只要灭了汉兵的劫营兵,剩下的汉兵就守不住山头了。”
张郃仗剑踱步,轻轻摇头:“汉兵居高临下,即便劫营失败也能从容退回山头,即便我引兵前往也留不住汉兵。”
“与其劳心费力,不如今夜让众军养足精神,明日再去抢夺水源。”
顿了顿,张郃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嘲讽:“那马谡虽然有些才能但不多,不集中兵力去阻止苏则立寨,却要重兵来跟我抢水源。”
“却不知这围山断水,得先围山,才能断水!我今日故意让苏则以疲兵之计迷惑马谡判断,然后又重兵去抢水源,那马谡果然上当。”
“如今苏则在南面立稳了营寨,明日我再引兵抢占水源,在水源处立寨,这围山断水之势就成了。”
夏侯儒拜服道:“将军谋略深远,末将佩服。”
是夜。
诸葛乔引无当飞军,趁着夜色下山。
到了半山腰,诸葛乔就不再行进,让众军士原地立足阵脚,又唤来王平。
“子均,你与引一部兵马去魏兵营寨,多带号旗铜锣,直冲入魏兵营寨,但不可深入,一通铜锣后,立即引兵撤回。”
“记住,报上你的名号!从现在起,你乃大汉镇东将军王平!能有多嚣张,就给我喊多嚣张!”
王平没有迟疑,领命而去。
到了山脚,王平就令军士敲响了铜锣,左手木盾,右手环首刀,向魏兵营寨冲入。
那如虎豹的吼声也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曹魏的狗贼听着,大汉镇东将军王平来踹营了!”
仿若平地一胜惊雷炸响,魏兵营寨的巡逻兵也慌忙敲响了战鼓。
惊闻鼓声响起的魏兵,纷纷自营帐中爬起来。
由于这些魏兵被勒令甲胄不离身、武器不离手,故而反应十分的迅速。
不多时就已经聚阵向王平杀来。
王平也不迟疑,一通铜锣结束,直接掉头就跑。
“想往哪里跑!”
苏则双眸冷峻,喝令众军追击。
骁将王铜冲在最前,紧追王平。
却不料王平到了半山腰,直接令众军士全都匍匐在地上。
王铜不明所以,等追近了才发现被半山腰忽然冒出大量的弓弩手。
箭矢破空,王铜当场被射杀。
随着箭矢而来的,是一个個嚣张至极的声音。
“大汉镇南将军马忠在此,魏狗,尔等中计了!”
“大汉镇西将军句扶在此,区区魏狗,也敢言勇!”
“大汉冠军将军张嶷在此,让尔等尝尝我的弓箭利害!”
姚伷、龚禄、柳隐、杜祯、柳伸和麋照六将,也纷纷喊出官职姓名,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骁将王铜被射杀,其余魏兵又被这一声声的大吼声惊住,眼见汉兵弓弩利害,魏兵不敢再追,纷纷往山下而逃。
“难道是左将军误判了汉兵的兵力?还是说,汉兵依旧在虚张声势?”苏则眯着眼睛,显然对王平等将诈称的官职感到疑惑,不敢再遣将追击,只是令众军士严守营寨。
诸葛乔见魏兵营寨部署了大量的兵力严阵以待,嘴角扬起几分笑意,转身即走:“收兵回营。”
回到山头,诸葛乔向马谡交割军令,直言魏兵有准备,劫营失败,只在撤退的时候诱杀了部分魏兵。
听到这个结果,马谡的眉头都蹙成了川字。
诸葛乔也不多言,交割了军令后就返回了营帐休憩。
马谡则是坐在帅帐中,赤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南山的地形图。
“怎会这样!”
“为何我的意图全被张郃给料中了!”
“张郃区区一降将,一介匹夫,怎会识破我的手段!”
“不对!张郃肯定没这手段,定是张郃军中有能人在助张郃决策,亦或者,我军中有人通敌!”
马谡下意识的想到了姜维。
马谡的性格缺点,在此时彻底爆发。
顺风的时候,挥斥方遒,仿佛天下尽在我手;逆风的时候,心态炸裂,总感觉对方在开挂,总觉得队友中有内奸。
丝毫没觉察到,身为主将的自己已经被对手打崩了心态,越错越慌,越慌越错,不安、困扰或焦虑流于表面。
身为主将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让军心稳定?
若非诸葛乔今夜诱杀了魏将王铜,取得一小胜,单单就论马谡这毫无大将之风的言行举止,就能让姜维那两千冀县兵惊恐不安。
倘若诸葛乔不引王平等将稳住无当飞军的军心,而是让马谡单独领这五部飞军,这五部飞军同样会惊惧不安。
相对于焦虑得彻夜未眠的马谡,诸葛乔睡得极其的安稳,直到马谡遣人来请诸葛乔议事时,诸葛乔才伸了个懒腰醒来。
到了帅帐,诸葛乔见马谡那布满血丝的双眸、干裂的嘴唇、疲惫的脸色,佯装惊讶:“马参军,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一军主将,可不能累坏了身体!”
马谡苦涩一笑:“有劳辅汉将军挂怀,我并无大碍。”
昨夜马谡想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想到破局之策,反而越想越心忧越想越焦虑,连清晨亲卫送来的饮食都没心情下咽。
苏则在北面的营寨,犹如一根鱼刺卡在马谡的喉咙,不能下咽又取不出来。
“如今魏贼在北面立稳了营寨,今日必然会重兵去抢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