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心情沉郁,只能冷哼一声。
动手之前谁能知道,一二十个打手在此人面前简直跟纸糊的一样?而且一百多人都没把他留下,反而被堵了大门!
打输了,就什么都是错!菜就是原罪!
“诸君稍安勿躁,这事没完!”顾宪成等其他人发泄完,这才又一锤定音的开口道。
安希范问道:“老师可有良策?请衙门出面追捕?”
顾宪成很清醒答道:“对于有功名的人,尤其是去赶考的士子,衙门作用有限。”
然后又说:“如今乡试在即,士子云集南京,我欲往南京讲学,顺便拜访提学官。”
话说到这里,众人秒懂,也就不用再继续往下说。
这个林生自称去南京赶考,肯定是苏州哪个地方的秀才。
对于具备政治特权的秀才,只要稍微有点人脉,地方官府都很难惩治。
但秀才唯独最害怕提学官大宗师,因为提学官有惩罚生员、革除功名的权力!
再狂的秀才,见到提学官大宗师,也会像是老鼠见到猫,绝对的天克。
顾先生说去南京拜访提学官,内涵不言而喻!
这姓林的绝对要倒霉了!甚至死定了!
轻则遭受惩戒然后乡试禁考,重则革除功名,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君子冷笑道:“来不相知去不留?这等藏头露尾之奸邪小人,真以为不敢留下名字,就找不到他了么!”
旁人点头附和说:“到了南京查过名册,再找士子打听,立即就能知道是谁了!合该从士林清理出去!”
其实林大官人并不是胆小所以不敢留全名,而是因为虚荣心装文人怕露馅,只能含糊说自己是林生,去南京赶考。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文生员,万一报了全名和来历后被人追根刨底,当场暴露就尴尬了。
这些君子们也没想到过,提学官大宗师并不能管辖武生员这个问题。
毕竟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读书人会武术不是问题,但哪个正经读书人会去考武举?
只能说,又是解经又是作诗,林大官人装文生还是挺像的。
第184章 冷清的秦淮河
2023-07-14
关于林大官人给不给别人面子这件事,外人经常会感到莫名其妙。
比如他很不给天下文坛盟主王世贞面子,但却又无脑吹捧袁宏道,就很难让别人理解。
对此别人只能认为林大官人喜怒难测,待人任性。
其实这都是林大官人站在历史维度上,经过充分理智考量的。
今天林大官人与东林八君起了冲突后,没给东林八君面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以无锡帮为主体的早期东林党人的行为说好听点叫反权威,谁在台上就骂谁。
而且立场还特别极端,特别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严于待人,论人论事特别二极管,特别喜欢进行说教,从不宽容别人,结果东林党被皇帝和权臣打压了二十年。
而林大官人是注定要站在东林党人对立面的,这倒不是因为林大官人出身黑社团。
高攀龙家里是放高利贷的,未来不也一样是东林党领袖?
真正原因是,林大官人在思想上和东林党人的政治理念相差太多,在行动上又喜欢抱实权人物大腿走捷径,还很讨厌道德绑架和被说教,从星座到属相各方面相性完全不合。
抽象的说,林大官人做人做事风格像是我注六经,而东林党人做人做事风格像是六经注我,所以注定不是一路人。
既然未来必然不是一路人,现在既然又发生了冲突,当然就使劲踩了。
却说林大官人在无锡县学打通关后,就要出城乘船上路了。
但还他走没到南门,就被三十多个衙役堵住了。
林大官人不慌不忙,朝着张家兄弟伸手,右护法张武熟练的迅速把铁鞭放到林大官人手上。
衙役嘛,又不是没打过。
但林大官人却转头对张武喝骂道:“蠢货!拿错东西了!”
而后才又见左护法张文从皮囊夹层里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了林大官人。
林泰来举着信封,对衙役吼道:“这是浒墅关税使写给江南巡按的信,委托我交到邢巡按手里!
信封上有关署的印记,绝对保真!就问你们县尊肯不肯帮忙送信!”
衙役:“.”
出来办差,最几把烦这种关系过硬的人了!
所以林大官人得以顺利的出城上船,继续沿着运河前行,到了京口后转入长江。
四天后便望见了宏伟的城墙,大明南京城到了。
一般从下游运河方向过来的人,大都在龙江关登岸。
林大官人暂时离开了神威烈水号,但行囊没有搬下来,他带着张家兄弟先进城看看,寻觅落脚地方。
上岸后雇了马车,从仪凤门入城。
都知道南京城有外城和里城两道城墙,里城内南半部才是精华区。
城墙里其他地方虽然很大,但不是军营就是田地。
其实这也是当今南京城和姑苏城这江南两大都会之间,最直观区别。
南京城面积实在太大了,城墙里尤其外城墙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田地,非常空旷,根本填不满,和乡下没区别。
而苏州城里人烟稠密拥挤,而且开始向城外溢出,城里城外都是都会风貌。
龙江关和仪凤门都在南京城最北端,距离里城南半部都市区大约十几里,由此可见南京城面积有多大。
眼看马车从北进入了都市区,但林大官人仍然没有停下来或者慢行看景的意思。
他只是催促着马车继续赶路,直奔都市区最东南角而去。
随行的张家兄弟十分诧异,进了城不先歇歇么?
林大官人解释说:“听说武举考试在东南方向的大校场进行,我们直接住在里城东南,距离大校场比较近,有利于考试。”
等马车到了秦淮河上的武定桥,林大官人就招呼着张家兄弟下车。
刚从武定桥的南桥头走下来,就有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迎上来,招呼说:
“这位朋友,要去南曲旧院参观么,在下莫希仁可做个向导。”
林大官人便明白了,这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帮闲掮客。
他指着东边说,“地方就在眼前,我自己去参观不好么,何须你向导?”
莫希仁答道:“旧院巷道深幽,庭院密布,门头上也没有标识,更不会有沿街倚门卖笑的下等女子。如若不熟,坠入其中,只怕难以称心如意啊。”
张家兄弟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坐馆直奔城东南
但凡兜里有点银子的男人来了南京城,怎能不去秦淮河南岸这天下第一红灯区看看?
“言之有理,前头带路!”林大官人点了点头,对莫希仁说。
莫希仁大喜,拿出万分的热情,引着林泰来往秦淮河南岸沿河道路钞库街走。
林大官人暗暗有点诧异,南京城服务业的态度这么热忱么?
走了几步后,林大官人立刻又感觉不对劲了。
熟悉晚明历史的都知道,南京城秦淮河乃是极其特殊的一大人文景观。
北岸是府学贡院,南岸是红灯区,北岸都是士子,南岸都是美人,互相勾连不知留下多少风流佳话。
如今临近乡试,是南京城士子云集、读书人最多的时候,起码有数千读书人赶赴南京城。
所以按道理讲,秦淮河南岸这边肯定进入了生意最好的时候。
旧院街巷应该是人头攒动,川流不息,无数男男女女相拥而行,管弦笙歌不绝于耳的场景。
可是林泰来目光所及,只感受到两个字,那就是冷清。
一路走来,街上也就见到了三五个人,完全没有天下第一红灯区的样子。
这让林大官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假的秦淮旧院?
“南京城有几个秦淮旧院?”林泰来忍不住对向导莫希仁问道。
莫希仁干笑着说:“还能有几个,就此地一处!”
林泰来直接问道:“那为何如此冷清?”
莫希仁答道:“许是临近考试了,诸生都要专注温习。
一年三百六十日,凑巧有几天冷清也正常。
再说了,冷清不冷清的也不影响林朋友你参观啊,又影响不到伱什么,说不定费用还能便宜些!”
林泰来觉得言之有理,这种高消费地方,能省钱当然更好。
莫希仁指着前面一家介绍说:“这家里有姐妹四人,都是名媛气质,要不要进去相相面?”
林泰来又不认路,便跟着莫希仁进去瞧瞧。
不多时又出来了,林大官人站在门口对莫希仁抱怨说:“看着太淡了!”
莫希仁笑道:“那我懂了,我知道去谁家了!”
忽然有一小队军士,出现在巷口,朝着这边走过来。
林泰来没什么反应,但莫希仁却吓得瘫倒在地。
却听到为首的伍长朝着林泰来大喝道:“这位朋友违反禁令,出入妓家,束手就擒吧!”
林泰来:“.”
这踏马的是什么鬼?扫黄?
可是看过那么多明穿网文,就踏马的没见过扫黄的!
以晚明这样纵欲的风气,谁这么吃饱撑着搞扫黄?东林党都不会搞!
束手就擒当然是不可能的,扫黄被抓现行,林大官人丢不起那人!
再说他还什么都没做,真是天大的冤枉!
趁着军士没有防备,林泰来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那几名军士也没想到会遭遇反抗,一时间猝不及防,连挨了几拳。
这种城市少爷军兵没什么战斗力,几个回合后,林大官人将这五人小队全部放倒!
然后就朝巷口蹿过去,先逃离了现场再说!
反正只要往城里一躲,谁知道他林泰来干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