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功名”的人,当然具备被大佬征为属员的资格。
按惯例,都察院序列官员除了执掌院务的人,大都是“独官”制,没有官配下属官吏,办差都要另行征调属员。
可是林大官人非常不理解,海瑞为什么找他?他又能干什么?
难道海青天厌烦了说教,也想换换思路,用武力推销理念?
不过不用林大官人发问,海瑞主动将目的说了出来:
“至于你的职差,就是在乡试结束前代替本官巡察南曲旧院,维护本院禁令,整饬士子淫狎风气,为此本院拨给你一百军士听用。”
林泰来:“.”
按照林大官人的理解,这个差事就是负责“扫黄”专项行动,听起来不难。
但是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海瑞的心思会有这么简单吗?
如果刻板的认为,海瑞是个没有手段、只会无能说教的书呆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让自己一个刚差点被扫黄的人,去主持扫黄,鼎鼎大名的海青天能这么昏庸?
不过无论海瑞是什么目的,林泰来完全不想干。
海瑞这个无私的道德模范确实值得尊敬,但若靠近就十分难受了,还是敬而远之吧。
于是林大官人便婉拒说:“在下年少识浅,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海瑞答道:“这差事极为简单,并不繁难,并不用什么见识阅历,只需要无私即可。”
林泰来坚辞说:“在下没有什么办差能力,真的不合适。”
但海瑞不容置疑的说:“怎么不合适?本院亲眼看你能文能武,文能辩法,武能镇压,极为合适!”
林大官人很想直接一口拒绝,但他面前这位老头不仅仅是海青天,还是正二品都御史啊。
都御史征发一个文案首兼武生员,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好生做事!勿要令本官失望!”海瑞随口勉励了一句,转而又说:“但若你有违法乱纪之事,本官依然严惩不贷!”
前面一句是客套,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林大官人忽然就体悟到海青天的心思了,这是故意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
如果自己有一丁点的违法乱纪,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罪自己了!
海青天果然不是迂腐呆子,也是很有手段!
此后海瑞又吩咐林泰来,两日内先到都察院报道办手续,然后到秦淮河南岸值守。
随即海瑞就上了轿子,先行离去。
年纪太老了,身体也不好,找个年轻人代替巡街也好。
林大官人目送海瑞的官轿离去,以正二品都御史的官位,海瑞出行这规格真不高。
刚才他看到官轿朴素、仪从简单,还以为是个不大不小的普通官员呢。
毕竟南京在体制上也是大明国都,有一套完整复刻的朝廷机构。
所以在南京城里,有名无实的官员非常多,偶尔冲撞几个也不足为奇。
可谁能想到这低调轿子里的官员,居然是海瑞本尊,连个前导高脚牌都不打出来。
林大官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悲惨。
这倒霉催的,进城就碰上了海瑞,这下在南京城的日子难熬了!
第一是差事难办,海青天禁令的对象是官员和士子,去扫黄这不是得罪人吗?
要是禁令对象只是商人之类的,他林大官人应下差事都不带眨眼的!
第二是领导不怀好意还难伺候,海瑞本身就是对工作严苛的人,没准还想等着自己犯错!
比如自己若怕得罪人,私自放纵别人不管,那在海瑞眼里就是渎职大罪了!
又与张家兄弟汇合后,左护法张文说:“其实也不会很难熬吧?
现在海青天的禁令管不到坐馆你啊,坐馆你可以随意出入各美人家里啊。
同时你还身负代替海青天巡察的职差,她们谁还敢找你要钱?”
林泰来:“.”
这么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在整个秦淮旧院足足免费一个月是什么体验?
那么问题来了,从技术角度看,这算不算受贿罪?
正琢磨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猥琐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想溜出巷口。
林大官人忍不住怒喝一声:“莫希仁你这个老王八,给我站住!”
要不是莫希仁这个大坑货带着自己逛秦淮旧院,自己能倒霉?
关键是这个大坑货也不透露扫黄风声,害得自己被海瑞抓住!
然后林大官人迈开大长腿追了上去,一巴掌从后面将莫希仁打倒在地。
明天杂事很多,更新字数可能不好保证,见谅!
第186章 最大的对手
2023-07-16
还没等林泰来上去抬脚踹,倒地的莫希仁却一个麻利的鲤鱼打挺,然后闪电般翻身下跪,连连叩首一气呵成。
林大官人愕然,在苏州城打过了不知几百上千人,真没见过求饶动作如此流畅的。
他虽然拳打南山脚踢北海,但对这服软态度极其到位的人也下不了手。
作为南曲旧院的街头老人,莫希仁也不傻啊。
这位大官人竟然能从铁面无私、公正苛刻、严刑峻法的海瑞手底下逃出生路,岂是一般人?
林泰来还是气不过,怒喝道:“竖子安敢欺瞒我!既然有海青天的禁令,何不早说!”
莫希仁一个中年男人竟然开始哭天喊地,苦苦诉说:“小人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儿女三人,本就生计艰难!
自从禁令之后,已经连续十日没有开张,家中衣食无着,小人能有什么办法?
隐瞒禁令带着大官人游览曲中,小人自己也一样冒了风险,若被抓住会打板子示众!”
这么说倒是能理解了,像莫希仁这种站在街头拉皮条的帮闲掮客,肯定受禁令影响很大。
林大官人不禁喟然道:“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莫希仁:“???”
这位朋友,你这画风不对啊,难道装一下可怜,你就全信了?
林泰来又对莫希仁说:“你认识的同行有多少?给我找十个来,一个月内完全听我使用!”
莫希仁这种老油条从来都是口服心不服的,面色渐渐冷淡下来。
他很想反问一句,凭什么?
虽然职业分了贵贱高低,但都是有独立人格的,皮条客同样是职业尊严的。
岂能因为伱林大官人一句话,就给你当牛做马?
林泰来又补充道:“经过友好交流,海青天极为欣赏我的才华。
所以已经将巡察南曲、整饬风气的差事交给我了,明天开始!”
“好的,十个够不够?再多十个都可以的。”莫希仁乖巧的答应下来。
然后又积极主动的说:“大官人看小的如何?能不能当个小头目?”
林泰来点点头:“相逢也是有缘,你先给我当个顾问吧,毕竟你对曲中情况很熟悉。”
天色都晚了,明天还要去南京都察院办手续,于是今晚就正经的休息。
但林大官人沿着秦淮河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空余的客店或者民宿!
毕竟乡试在即,数千士子云集南京,还有大量来交友聚会看热闹的,贡院附近的客房非常紧张。
如今已经是七月底,距离乡试第一场只有十几天,贡院周边的客房早就爆满了!
林泰来没奈何,只能一边向北走一边找地方。
一直走到了北半部上元县境内,都隐约看见田地了,才找到了两间客房。
一夜无话,睡醒的林大官人离开客店后继续向北而行。
因为南京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和其他衙门没有建在一起,单独在北边的玄武湖畔。
有海瑞的名声罩着,一切手续很顺利,回头再去秦淮河南岸各路口张贴一些告示就算完事了。
最后林大官人到公堂向海瑞辞行时,请求道:“既然在下代老大人去巡察南曲,还望老大人给付凭证,以正视听。”
海瑞莫名其妙,“你要什么凭证?”
林泰来便道:“昨日看老大人出行仪仗,似乎也不用官牌,还不如暂借给在下。”
海瑞:“.”
此子表面粗大,观察力和心思缜密细腻如斯!
官牌就是官员出行时,仪仗前导打出的高脚牌。一般红底金字,上面写明官员职务、科名、光辉历史为主。
但海瑞出行轻车简从,一般不用官牌,要不然昨天也不至于差点被林泰来打通关。
海瑞语气威胁的回应说:“你借用本院官牌,如若违法乱纪,罪加一等。
原本杖刑三十,就要变成一百;原本杖刑一百的,就要变成流放三千里。”
林泰来答话说:“老大人放心!在下并不会打着老大人的官牌招摇过市。
只会放在公房门口,当个壮门面的摆设,不然何来的威严?”
随即海瑞让人将“右都御史”和“南都总宪”两块高脚牌拿出来,蒙上了布,交给了林泰来。
不过在临走前,林泰来忍不住问道:“老大人这样搞禁令,曲中彼辈生计若何?”
海瑞冷峻的说:“都是有手有脚的女子,可以做女工、或者织业,如何不能求生?”
扛着两块高脚牌的林大官人只能说,这个答案很海瑞。
来到都察院门外,林大官人将两个高脚牌给了张家兄弟,一人扛着一个。
张家兄弟掀开了布,看了眼木牌上的金色大字,不禁瞠目结舌。
“不想海青天给坐馆如此大的支持。”张文叹道。
林大官人却道:“错!恰恰相反!我最大的对手才是海青天!
与其说我的主要任务是巡察纠风,不如说是违法乱纪后,如何能从海青天手里脱罪!”
张家兄弟:“.”
还没上任,坐馆就已经先预设自己肯定要违法乱纪了,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