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老头带来的随从们,却都已经被打倒扔了出来。
“幼于前辈!幼于前辈!”冯时可站在大门外,对着彩衣老者叫了两声。
彩衣老者听到后,翻过来起身,带着醉态半躺半坐的靠在门壁上,吊儿郎当的回应说:“冯二爷又来苏州大撒币了?”
冯时可:“.”
林泰来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张幼于死了后,没人给他正经立传,也没啥人给他整理著作。
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冯时可扭头就对林泰来道:“麻烦你去让幼于前辈清醒清醒,但不可伤人。”
林泰来个头太高,于是就在张幼于身旁蹲了下来,俯视着说:“老头,听说你在文坛很能打是吗?”
张幼于透过面具,斜着眼答道:“怎么?你想试试,在老夫身上蹭点名声?”
林泰来:“.”
这老头行事疯癫,但却又很通透啊。
林博士决定换个方式,指着院内的打手们说:“你打人都没力气,只能躺在这里,还说是文坛名士?”
张幼于不屑的说:“故作奇谈怪论惊人之言,都是老夫玩剩下的!”
林泰来蹲在门洞石板上,伸手夺过酒葫芦,“咔吧”一声响,用力捏碎了。
虽然张幼于带着面具,看不到脸色,但胡须明显颤抖了几下。
林泰来将碎片扔在地上,“混文坛确实需要有力气,但是.”
然后又傲然道:“学我者生,仿我者死!听说你今天想模仿我?”
张幼于顿时惊到了,“原来你就是敢于打破常规,用武力推销诗词的县衙林书手!”
林博士嘲笑道:“但是我没有躺在大门口啊。”
张幼于终于感觉老脸有点挂不住,爬起身就想走,但却被林博士牢牢按住了肩膀,顿时动弹不得。
林博士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刚才说的没错,有力气才能混文坛。
又见林博士蒲扇大的手掌攥着老先生的肩膀,文质彬彬的说:“晚生久仰幼于公大名,今日终得识荆,愿得一二指教,此生不为憾也!”
张幼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谦逊有礼的年轻人,这是完全不讲究两厢情愿,从自己身上硬刷名声?
有那么一瞬间,张老先生也恍惚了,自己和被打的三家名妓似乎没区别?
然后他看向冯时可,面具后的眼睛里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想看笑话的冯二老爷双手笼袖,两眼望天,欣赏着门额上的“天香”两字,仿佛没有接收到求救信号。
张幼于被迫营业,便开口道:“且让老夫看你到底有几分才华,来对句!一个字,红!”
林泰来想都不用想,直接说了一个最常见的对法:“绿!”
“红花。”张幼于再次加字,还是很平常的字眼。
从所用的字眼可以看出,张老先生就是拿小童蒙学的字词糊弄,根本不打算给林博士出彩的机会。
甚至还可能是暗暗嘲弄,林泰来就是个蒙童的水平。
这么简单的字眼,林泰来还是不用想,就对上了:“绿叶!”
“太俗!”张幼于鄙视说。
于是林泰来再对:“绿树!”
张幼于故意嗤声讥讽道:“还是太俗!你就这点水平,还想打遍文坛?”
林泰来忍无可忍,终于解放天性,不走寻常路的对了一个:“绿帽!”
张幼于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红花对绿帽,这才有意思了!”
在旁边看热闹的冯时可插话说:“这也能算工整?“
张幼于反倒替林博士解释说:“看那行院卖笑人家里,是不是经常用花来比喻美人?比如花魁娘子,又比如名花榜之类的。
但同时,行院人家里也有男性,冠以龟奴忘八之类的称呼。
当年太祖高皇帝有旨,此辈人物必须带绿头巾,以示与良家子区别。
所以这就叫绿帽啊,与同为行院人物的红花相对,有什么不工整的?”
冯时可下意识轻轻点头,这样说来,真算工整?
张幼于瞥见轻轻点头的冯时可,又出了一个上句:“刚才被打断了,那就重来!上句是轻轻。”
林泰来仔细想了想,如果对“重重”,只怕又要被嘲笑为俗,便换了个词对道“细细”。
“轻轻点。”张幼于加了一个字。
林泰来寻思,点可能是雨水的点,那朝这个方向去预判,就强行对了个:“细细吹。”
如果下面是“雨轻轻点”,就接着对“风细细吹”,没毛病!
“轻轻点猪头!”张幼于却不按常理加字,指着冯时可很戏谑的调侃说,算是对刚才求救无果的报复。
林泰来下意识的对道:“细细吹细细吹.凤箫!”
张幼于愣了愣,你这小年轻,竟然比老夫还变态!社学蒙童级别的对句,你也能强行开车!
旁边看热闹的冯时可也愣住了,这林书手果然不是正经人!这对句绝对不正经!
趁着林泰来松手,张幼于赶紧爬起来,大笑道:“不用再试了,果然同道中人!心有天性,不拘于矫饰!”
几个随从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扶住了张幼于。
此后张幼于随口对林泰来邀请道:“其实你墙壁上的几首歪诗我都读过,还算是欣赏。
虽然词句浅显,但寓意深刻,充分表达了世风日下的讥讽.去我家里喝酒?”
你早说这么几句,不就早完事了,何至于还要我卖力气?林博士心里嘀咕着,嘴上很实诚的答道:
“不去!听说你家里酒少到喝不醉人,太穷了,一点享受都没有!”
张幼于气恼的对左右说:“以后别叫我先生了,越叫越穷!都要叫我大朝奉!”
冯时可拖着张幼于就走:“前辈别在这现眼了,今日我请你一醉方休!”
然后又回头对林泰来说:“等我得了空再访问你!”
林泰来目送冯二老爷离去后,转身就朝县衙而去。
自己去校书公所,是章粮书让去的,事后总要有个结果汇报,这是官场职场的基本程序。
再说五钱小妹案件快开审了,该去县衙打听一下,别有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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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周小喇叭没推上,因为可能就差几十个追读。。。。只差几十个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第29章 雁过留声(求月票!)
2023-04-03
不过林泰来从白美人家天香门走向巷口时,几步后又停住了,他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于是林泰来又转身返回去,重新站在天香门里,一干还未散去的护院顿时又紧张起来,齐齐盯着林泰来。
林泰来朝着院内大喝道:“今日我替你们白家解了围,为何一点谢意都没收到?”
按道理说,林博士今天把捣乱又难缠的张幼于弄走了,算是帮了大忙。
此院的老鸨子或者管事大忘八,应该出面招呼几声,请进去喝杯茶水,表示一下感谢。
喊了几声后,院里还是没动静,仿佛那些长袖善舞的老鸨子,曲意逢迎的忘八都是人间幻象。
林博士有点生气了,虽然自己是个没钱没势的底层人士吧,但对方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
他便冷笑着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如此狗眼看人低,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护院打手们顿时有点慌了,虽然他们人多,但一点信心都没有。
难道今天为了一点薪资,要全部捐躯在这里?
林泰来蓄势待发,一步一步向前走,白家的护院打手们惊慌失措,一步一步向后退。
林博士一直走到了门房边上,又很有节奏的喝道:“今日,白家对我林泰来无礼!一切,都是白家逼我的!所以,接受我林泰来的怒火吧!”
两个跟班张家兄弟立刻上前,娴熟的将铁鞭往坐馆手里塞。
林博士不满的瞪了眼张家兄弟,这默契还需要磨合啊,看不出他走到门房边上,是为了什么吗?
这种地方,经常有文人墨客往来,所以门房也放了笔墨,方便访客留字。
只见林博士推开张家兄弟,在门房桌上抢了笔墨,转身就在大门外白墙上写字!
护院打手们:“.”
这位壮士,你如果又想题诗就早说啊,吓唬他们这些可怜的打工人作甚?
有个打手问头目:“咱们就看着他胡写乱画不管?”
头目不耐烦的答道:“写字那属于文人的事务,不归咱们这些护院打手管!”
那很敬业的打手又说:“可咱们真不拦着他也不好吧?上次那一首,就坏了白姑娘的名声。”
头目很机智的说:“你我又不认字,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万一是褒美白姑娘的呢?”
其余打手们顿时就认识到,他们和头目之间的差距了。
在大门外墙上,林博士一挥而就,写了两首诗,扔下笔就走了。
上次开总结会讨论得失时,唐老头说到过的,前戏、高潮之后要有足够的余韵,好让人回味。
别人是名士,说走就走了无所谓,不差这点曝光度。
而自己这样的无名之辈,平时根本没有曝光度可言,不留点什么痕迹,谁能知道自己曾经和名士谈笑风生过?
这就是林博士去而又返的原因,正所谓雁过留声!
刚才奇装异服的张幼于在这里闹腾时,就有不少人围观了,此时还有看热闹没走的,立刻就涌上去看诗词。
只见第一首是:“答冯文所公戏作.一棒醍醐灌澧泉。”
第二首题目是《与张幼于公戏言可憎》,正文是:“世间何物最堪憎,蚤虱蚊蝇鼠贼僧,船脚车夫并晚母,臭鱼烂虾清倌人!”
题目里又是冯文所又是张幼于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硬蹭!
看完了后,人群里便有人叫道:“跌了跌了!白美人的出阁身价又跌了!
上次说猫儿叫春,这次又对应臭鱼烂虾,价格怕不是又要腰斩!连我都可以考虑出价了!”
又有人讥讽道:“你眼里只有清倌人三个字,浑然看不到前几句对这世风的嘲弄?
啊,对了,白状元身价跌成这样,不知道最后到底花落谁家啊?”
护院打手们姗姗来迟,很职业的拿着工具准备刮墙,将两首诗词毁尸灭迹。
但他们忽然发现,不远巷口有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手里把弄着铁鞭,和蔼可亲的盯着这边
林博士一直在巷口站到了下午,才心满意足的施施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