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直接亮出了筹码:“五百两,以及申家的感激!”
房提学便叹道:“若你早说明来意,何至于产生误会。”
如果知道你这个垃圾今天过来,是为了给申首辅儿子当说客,自己又怎会关起门来不见?
林泰来回应说:“申季子之事不可外传,越低调越好。
外面人多眼杂,又怕隔墙有耳,我焉敢明说?”
房提学不想再跟林泰来多说话,明确表态说:“让申季子放心!”
但林泰来却不肯走,又暗示说:“另外还有一事,申季子对在下的帮助十分感激,说名次一定要比我低。”
房提学:“.”
伱们一个吴县的,一个长洲县的,都不在一张榜单上,怎么比名次?
林泰来随口道:“那也都有名次啊,我在吴县的名次,不能比申季子在长洲县的名次低。”
这意思就是,名次更低的申季子都录取了,那名次更高的人怎么可能不录取?
林大官人补充说:“申季子这个人很执拗,他就愿意名次在我之下。
如果我名次比申季子低,那申季子若不高兴,也许就不去入学了。
如果这导致申首辅对大宗师你产生什么误会,在下可不会为此负责。”
“知道了!”房提学咬了咬牙回答说,心里不停的骂娘。
但林大官人的要求还没完,“还有,我四月不在苏州,所以要在扬州接受考察和考试,然后到了苏州再放进吴县榜单就是。”
房提学怒道:“你有完没完?”
林大官人反问道:“不然为何给你五百两银子?大宗师真以为,银子就这么好赚?
异地考试的事情,特殊情况下又不是没有先例,又能让你多大为难?
如果提学官连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谈何为国取才?
本来由申季子出面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五百两。”
房提学敷衍道:“让本官再想想!”
林大官人冷笑着说:“我非常希望,大宗师您到时候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离开苏州城。
不要像前任巡抚、前任知府他们那样,被苏州百姓所厌弃,导致仓皇离任。
除非大宗师永远不要巡行到苏州,那样最安全了。”
谁踏马的是苏州百姓?苏州百姓又踏马的是谁?房提学深吸了几口气,喝道:“本官都知道了!你滚吧!”
上有首辅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下有苏州百姓的民意压力,中间又有失去所有赃款的风险,房提学不觉得自己能硬扛下来并全身而退。
林大官人转身就准备离开,心里暗想,房寰虽然是个烂人,但烂人也有烂人的好处,就是没有原则和底线。
换成个不那么烂的提学官,稍微有点风骨的,真未必肯全答应,即便是为了尊严也不可能如此屈服。
此时在察院大门外,去府衙报官的士子也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另外还有府衙所属的巡捕官,领着数十名民壮一起赶到大门外。
显然隔壁府衙对察院这事还是非常重视的,短时间能调集数十名民壮过来围堵,已经是很快速的反应了。
那士子对蹲守的陆君弼问道:“强人可曾走了?”
陆君弼心如死灰的答道:“仍在里面。”
于是民壮便上去拍门,并大声询问里面情况。
巡捕官正考虑是否强攻时,忽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然后便见提学官房大人站在大门里,风轻云淡的对着外面说:“无事发生,散了吧!”
那去报官的士子上前一步,叫道:“大宗师!晚生明明看到.”
房寰大喝道:“你看错了!一切都是误会,现在已经解开,并没有什么事!”
说实话,承认被劫持更丢脸,还不如说无事发生,能保全几分体面。
府衙巡捕官也上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左右威胁提学官。
然后又询问道:“当真没有人惊扰到了大宗师?”
房提学仿佛自嘲的笑了几声,答道:“说起来也是可笑,本官本以为,是有人要贿赂本官。
一时间差点避之不及,为了清白之身慌乱躲开,差点翻墙而走,谁知道都是误会,所以并没什么事。”
巡捕官:“.”
对这个理由无话可说!读书人实在太会编了,不能不服气!
作为老公门,巡捕官自然知道,水太深的事情不是自己所能管的。
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事那就真是没事,自己还省得担责了,不赶紧撤退更待何时?
眼见外面秩序已经恢复,房提学转身又进了察院,不再出现了。
然后林大官人施施然从察院大门里走了出来,并同情的对着门外的士子们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估计,这些目睹到房提学翻墙的可怜士子,是怕都要在考试中被打成六等了。
不要低估房提学的暴虐,更何况是被自己压迫的房提学,更需要情绪发泄。
众士子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幕人来人往,他们从未发现过,这个世界竟是如此魔幻。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但三观尽毁,而且人生所有认知都被颠覆了。
陆君弼浑浑噩噩的又来到汪家,因为汪员外说过,等到大宗师来了,就能看出王朋友的成色了。
但陆君弼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所能做的,就是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汪员外。
最后陆秀才只能总结说:“我看这位王朋友,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汪员外却道:“至少能说明,此人肯定不是一个骗子了。”
陆君弼:“.”
老员外你想什么呢?这已经不是骗子不骗子的问题了!
陆秀才又斟酌着意思说:“前两日接触时虽然隐约有所觉察,但还不明显,今日再看,就感到这位王朋友实在太危险了。”
言外之意,就是有被连累一起死的可能。
汪员外反问道:“从那位王朋友的角度来说,今日最终结果如何?”
陆君弼答道:“最终结果.从大宗师的态度来看,他的收获应当不会差吧。”
汪员外叹道:“能行非常之事,还能取得一个好结果的人,必定也是非常之人也。
也不知道东山王家这种富贵近百年的家族,究竟是怎么养出这种特立独行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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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事业 声望和爱情(上)
2023-09-06
陆君弼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明白汪员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直白的问道:“员外想如何对待他?”
汪员外只说了四个字:“奇货可居。”
陆君弼立刻就明白了,虽然他觉得“王朋友”身上充满着危险的气息,心里有点害怕,但汪员外不怕事,对此陆秀才也没法。
“那员外要如何行事?”陆君弼又问道。
汪员外非常自信的答道:“对一个年轻人尤其是读书人来说,只要给足他三样东西,事业、声望、爱情,就一定能打动他!”
陆君弼愣了愣后,细细品味一番,便觉得这“三样”太踏马的有道理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汪员外对人性的洞察力和掌控力都很强。
从汪家出来,天色临近傍晚,陆君弼又去拜访“王朋友”。
林泰来见到陆君弼,便道:“陆兄来的巧了,我正要向你辞别!”
陆君弼很意外,“这就要走?”
林泰来答道:“我到扬州来,主要就是为了打点大宗师,如今事情已经办完,所以就到了告别的时候。”
林大官人当然不是真的要离开扬州,他至少还要在这里考完试。
只是当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随口自称“王禹声”。
但一直顶着王禹声的名字和别人往来,实在太别扭了,干脆就假装已经走人。
反正他参加的是录取秀才的院试,陆君弼参加的是提升等级的科试,两人应该不会遇上。
另外就是,五百手下马上就要来了,当然是和手下们在一起更好些。
陆君弼稍加思索后,说:“就算是作别,也该有离别之礼。明天我宴请王朋友,还请务必赏光。”
两人说定后分开,陆君弼连忙又回去准备。
到了第二天,陆君弼又来迎接林泰来,然后领着林泰来到了城中的太平桥附近。
随即又走进了一处面积不算小的园子,林泰来问道:“这是哪里?”
陆君弼答道:“这里叫隐园,乃是盐商汪氏所筑,占地约莫十五亩左右。
我与汪氏有点亲戚关系,今天便将隐园借来宴请王朋友。”
从明代中后期开始,重新发达起来的扬州在各方面一直学苏州,修园林的风气也学了过来。
林大官人想了想,后世并没有什么太平桥附近隐园的印象,扬州最有名的园林大都是清代产物。
但这也很正常,几百年的人事变迁,不知有多少曾经的景点彻底隐没在历史长河里。
不是每个景点都能像苏州的留园、拙政园那样,几百年后还能留下名字和位置。
在隐园假山下轩堂,陆君弼和林泰来刚入座没多久,忽然又有个头顶东坡帽、衣锦腰玉的富家中年走了进来。
陆君弼假装很意外的说:“汪员外怎得来了?”
又赶紧对林泰来介绍说:“此乃我提到过的汪员外,单讳一个庆,以盐业为生,也是隐园的主人家。”
汪员外笑眯眯的对林泰来说:“陆生从未找我借过园林宴客,今日却破了例。
这便让我心生好奇,不知是何等样的贵宾驾临。故而我不请自到,还望王生勿怪勿怪!”
林大官人还能说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不是疯狗,见人就咬。
再说想起汪员外的身份,林泰来忽然又很有兴趣和汪员外聊聊天。
如果想在扬州插旗,那就必须了解盐业。但盐业又是个专业性很强的行业,很多行业内幕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而且林泰来心里也在考虑,要不要弄一些窝本,先以盐商角色在扬州城插旗。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几百年历史经验表明,在纲盐体制下,两淮盐业是最能赚钱的行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