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员外还没有表态,林大官人却直接否认说:“并没有误会。”
吴知府反问道:“如果没有误会,又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林泰来答道:“郑氏以及郑氏家奴做过的那些事情,无论是横刀夺爱,还是拦截我这个赶考的解元,抑或是当街群殴吴县乡亲,都是明明白白蓄意为之,哪有什么误会?”
吴知府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了,林解元这意思就是绝对不会接受调解。
这下就比较麻烦了,吴知府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
一方面,他已经明确自己没有平稳无伤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另一方面,郑员外这边又一定要他出面,利用权力做点什么,把林泰来阻击或者拖住,他也不好驳郑员外的面子。
郑员外并不是官场中人,对这段时间发生事情的很多细节没感受出来,对衙门内部运行规律认知也不够深。
但吴知府却深有感触,比如那五百人的路引上,都加盖了江南巡抚的关防。
这说明,巡抚都愿意为此兜底,哪怕通天了都能担待得住,普通豪强能有这个本事?
以县衙征发差役名义,组织五百人远征,这在当地官府要有多大的势力?
黑白两道不但要通吃,而且还得是一方霸主级别。
最近私下里很火的那本《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大官人比这都差远了。
先前吴知府并不知道五百人的事情,但自从昨天知道了后,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
反正为了明哲保身,有点不愿意把自己也搭进去。
想了想后,吴知府又开口讽刺说:“那你调集数百人,在街头围殴一百多郑家仆役,影响十分恶劣,也是蓄意为之了?”
林大官人也忍不住反讽道:“他们依仗人多势众,拦截我这个解元时,伱不惊诧;
他们残忍的殴打吴县乡亲时,你不惊诧;
我们派了人到衙门报官,你不惊诧。
最后我们吴县乡亲忍无可忍,开始反击歹徒时,你反而开始莫名的惊诧了?”
吴知府:“.”
不得不承认,听林泰来说话实在太气人了。
稍加思索后,吴知府呵斥说:“林泰来!本官好意为你调解冲突,不要不识好人心!”
林泰来诧异的看了眼吴知府,你口口声声说调解,但你调解了个什么?需要你提出的条件呢?
渐渐有所明悟,林泰来忽然又说:“听说太守乃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士,如今府城吴县的乡亲们来到了你的辖地上。
你不为乡亲主持公道,反而包庇恶人是何道理?
如此不念乡情,你不怕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吗?”
脑电波对上了!吴知府很有默契的冷笑了几声,“若说起乡情?你林泰来还知道乡情两个字怎么写?”
林泰来疑惑的说:“在下有何不当之处?”
吴知府喝道:“那古三江口分明在我吴江县境内,却被你硬生生抢到了府城附郭县!
就你林泰来做下的事,还指望我们吴江人对你讲什么乡情?”
林泰来愣了愣,这吴知府也挺会找角度吵架的。
帮长洲县的袁知县搞政绩工程时,将古三江口标定在了长洲县境内,确实和吴江县闹了一点纠纷。
随即林大官人辩解说:“关于古三江口的问题,那都是苏州府内部的问题。
如今在外地,应当放下内部纠纷,一直对外。”
吴知府斥道:“说来说去,左右都是你林泰来有道理!
你要占便宜时,就说这是内部纠纷;你需要支援时,又说要讲乡情,可笑之极。”
吴知府和林解元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郑员外坐在边上,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另两人争吵。
看了一会儿后,郑员外心里还暗笑了几声。
这林泰来当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什么叫收敛,竟然和知府吵了起来。
吴知府只是顾虑太多,不愿意失控,所以才行事谨慎。如果真激怒了吴知府,有你们几百人苦头吃的。
但接下来,好像先被激怒的人反而是林泰来,“等在下回了苏州城,一定要将扬州吴太守的偏袒外人的事迹,仔细在苏州宣扬!”
吴知府毫不客气的说:“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你去编排!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你这样的人无话可说!”
说完了后,吴知府很生气的拂袖而去。
郑员外望着吴知府的背影,今天这就算调解完了?说是调解,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一直走到府衙大门时,郑员外这才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吴知府怎么好像是故意要和林泰来吵架一样?
吵架内容也是离题十万八千里,完全和当前的事情无关。
“这两个王八蛋!”郑员外愣神片刻后,突然破口大骂。
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吴知府根本没有利用手里权力,强行出面调解的意思!
刚才那吵架,其实就是吴知府和林泰来联手做戏,糊弄他这个另外的当事人!
吴知府不想自身受损,林泰来也不想现在就收手!
自己这几年对府衙的投资,真是喂了狗!
用得着自己时,称兄道弟!唯恐被牵连上麻烦时,一推了之!
但不要紧,还有江北凤阳巡抚!只要能熬到巡抚驾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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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异地的道试(求月票!)
2023-09-12
林大官人连续四天出现在郑家别院大门外后,第五天就没去。
这并不是因为林大官人对白美人的深情已经挥发完了,而是因为今天是考试日。
天大地大考试最大,没什么能阻止林大官人参加考试。
考试地点设在府学后面的考棚,扬州城里上点规模的考试都在这里举行。
按照规矩,天还没亮,林大官人就来到考场大门外,等候点名。
提学官大宗师按临扬州府,今天首先考试府城江都县童生,这就是俗称的道试。
如果通过了道试,那就是跨进士子阶层,成为秀才了,当然道试录取率同样感人。
今天约有数百江都县童生来参加道试,林大官人到来的时候,还是相当瞩目的。
毕竟这几天苏州林解元热度不小,有不少好奇的读书人都去现场看过了。
今天在考场大门外看到了林解元,众人先是疑惑,听说这位林解元是个武解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想到什么后就不爽了,一个苏州人跑到扬州城参加道试,莫不是移籍扬州,来抢生员名额?
面对一些不善的目光,林泰来也感到无奈,他也没法一个一个的去解释。
等候点名入场的时候,又是不许大声喧哗的。
别人都是寻找同窗或者好友,三五成群,只有林大官人孤单一个。
正当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在扬州城新认识的陆君弼陆朋友出现在考场大门外。
陆君弼已经认清了林大官人的真面目,本想装作没看到林大官人,远离危险。
但他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我的朋友,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你!”林大官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陆君弼:“.”
无话可说,如果你林解元真拿我当朋友,可以在公开场合装作不认识吗?
林泰来有点好奇的问道:“今天不是道试么?陆朋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道试是只有童生参加的考试,陆君弼这样已经考中秀才功名的,当然不需要再参加道试。
陆君弼答道:“大宗师谕示,道试和科试合并进行,都在今天考完。”
大宗师按临某地,除了考试童生还要考察秀才,谓之科试。
科试成绩决定秀才的等级,高等级的秀才政治地位更高,才有进一步参加乡试的资格。
林大官人诧异的说:“两场考试合成一场,大宗师也太着急了。
扬州城这么好的地方,大宗师居然不想着多留几天。”
陆君弼内涵说:“也许大宗师想早点到苏州。”
林泰来拍着陆君弼的肩膀,大声说:“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今天碰上了,我就保你试卷一等,晋升廪生!”
周围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登时就人人侧目!
在考场外就踏马的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当即就有几个气不过的正义士子,想过来理论一番。
但马上就有几十条大汉从阴影里钻了出来,站在了林解元背后。
陆君弼羞愧的捂住了脸,不想被同城乡亲认出自己是谁。
按道理说,远离危险源才是最安全的行为,但成为廪生的诱惑太大,让陆朋友挪不开脚步。
林泰来又继续大声的问道:“不用客气!毕竟前几天伱帮我向大盐商汪员外说亲,我总要感谢一下!”
听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反应不一。
陆君弼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煎熬,站在林泰来身边实在太难受了,但又像是被牢牢网罗住了,完全逃不掉。
幸亏在这时候,开始入场点名了,让陆君弼稍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产生了一点点该死的期待感,这姓林的不会真的帮自己冲击一等、夺取廪生吧?
要知道,在一个学校比如县学里,廪生名额是固定的,只有二十个。
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升一个上去,就要降一个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入场和点名程序是这样的,主考官也就是提学官大宗师房寰手里有考生名册。
这名册是由地方衙门呈交上来的,记载有考生的基本资料和外貌特征描述。
而考生手里则有报名后发放的凭证,入场的时候,会与考官手里的名册核对,叫做点名。
像林大官人这样的人假如想舞弊,基本不可能采取“枪手肉身进场替考”这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