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24节

  当夜是奴家有意对林壮士诉说自身遭遇,激起了林壮士的义愤,这才导致林壮士对武一魁出手。

  奴家情愿代替林壮士,就殴伤罪责,对范寡妇进行赔偿!”

  范娘子诧异的回头看了眼黄小妹,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敌意。

  心里冷哼一声,谁要你这个陪酒粉头的赔偿?你要战,便来战!

  便又对知县禀报说:“替人顶罪这种事,本就是律法所禁止,殴伤先夫的人是林泰来,而不是黄姓女。

  更何况林泰来与黄姓女之间,不是父女、夫妻、兄妹这种近亲关系,有什么资格互相顶罪?”

  黄小妹立刻又反驳说:“是奴家故意引诱林壮士出手,所以奴家是教唆者。

  同案向来有主犯与从犯之分,奴家这样教唆者应该定为主犯。所以由奴家来负责赔偿范寡妇,才是正理。

  林壮士这样四体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完全是受了奴家蛊惑才愤然出手,只能算作从犯。”

  林泰来无语,什么叫四体发达头脑简单?

  五钱小妹你飘了,这要不是在公堂上,就让你再组织一次语言!

  那边范娘子也不甘示弱,丝毫不落下风的驳斥回来:“什么主犯从犯,根本没有实据证明!

  只能说,关于先夫之死,两人都有责任!如今黄小妹已经被判罚,而林某人仍然无责无事。

  如果让黄小妹全部顶罪,而林某人逍遥法外,才是对律法的亵渎!

  更何况民妇身为受害者遗孀,只肯要林某人受罚赔付!还请青天大老爷大发仁善之心,体察民妇苦衷!”

  眼看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唇刀舌剑的你来我往,围观审判的众人心里都有点怪异。

  好端端的审案现场,怎么演出了二女争夫的感觉?

  一个死活也要林壮士,一个宁肯自己全部顶罪,也不肯把林壮士让出去。

  如果真是那样,被这么两个厉害女人极限拉扯,林壮士的心里一定很苦,一定很难以抉择。

  知县也很懵逼,这案子越审越诡异了。

  他随即阻止了二女继续斗嘴,转而对林泰来喝问道:“本官让你上来陈述!”

  林泰来毫不犹豫的答话说:“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女人为我顶罪,这个惩罚我认下了!”

  又对黄小妹说:“当日打伤武一魁,原本也不图什么,若用你顶罪,岂不成了挟恩图报之人?”

  黄小妹并不知道五百两风投的事情,她此时看向林泰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愤!

  自己被关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林壮士果然就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而且还是敌人的女人!

  在大堂外围观的人不明真相,一起为林壮士叫好!不逃避罪责,像个男人!

  听到叫好声后,林博士灵机一动,张口就作诗了:“在下有诗云,七尺意气重,醉后多误伤!正声拒娇娃,江湖心自凉!”

  吟完了后,林泰来便偷眼瞥向知县大老爷。

  以自己这个壮士身份,突然能写诗,绝对是一件稀奇事情!

  如果能引起知县大老爷的兴趣,岂不立刻发达了?

  不过观察完后,只发现知县大老爷只是皱眉,并没有太多表示。

  于是林博士再次加码,继续吟诗说:“在下还有诗云,男儿七尺岂沉沦,生来骨性气干云!畏罪哪得成豪杰,左右纷纭吾从心!”

  知县大老爷抬起了头,下意识的疑惑道:“你怎么可能只有七尺?”

  林泰来非常奇怪,县尊大老爷似乎对自己能写诗完全无感。

  奇哉怪也,为何这个办法失灵了?网文套路不都这样的吗?

  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林博士真的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这知县大概是个老好人性格,又好心提醒说:“本官还有数月就到期卸任了,你在本官这里卖弄才艺也无用!”

  林泰来:“.”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这倒霉催的,好不容易与县衙最高统治者说上话,结果他过几个月就要走人!

  难怪上半年县衙的最重要任务就是催讨去年欠税,这直接关系到县尊大老爷能否安然卸任。

  也不知道下任知县是谁,如果是个大才子就好了,这样就能和自己有很大的共同语言。

  性灵派文学大佬袁宏道在万历年间就就当过吴县知县,也可能是最有名的吴县知县,下一任没准就是他了。

  今天主要精力放在琢磨下阶段细纲了,因为要冲十万字上智能推,未来两天也许多更点,敬请期待。

第35章 这小妹能处!

  2023-04-07

  这时代,知县对律法的解释权和自由裁量权很大,很多案件都可以一言而决。

  看着堂下吵完了后,县尊大老爷就做出了判决,让林泰来负责对受害人家属进行赔偿。

  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不,一个索赔,一个肯赔,就类似于自行和解了。

  对县尊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当场了结就了结,别给自己卸任留下什么麻烦。

  每次开庭需要审问的案件很多,这件处理完了后,相关人员就可以离开了。

  走到县衙大门外,林泰来就想与范娘子讨论一下五百两银子的项目。

  道理很简单,这范娘子如此大费周折,要在自己身上参股占股,那说明她真有可能给自己拉来五百两银子的投资,不然就不值得费这劲。

  范娘子却看向林泰来的身后,似笑非笑的说:“你确定要现在谈?我看还是明天到校书公所谈吧!”

  被贬入乐籍后当庭释放的黄小妹,正郁闷的跟在林泰来后面。

  虽然被释放了,但黄小妹还是感觉自己输了,输的很惨。

  林大哥为人忠厚,或许没有觉察到女人之间的刀光剑影,但她黄素珍岂能看不出来,这范寡妇的心肠简直歹毒!

  原本她虽然干着陪酒卖笑的营生,但户口本上还是良民,可以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

  结果范寡妇突然跳出来搅局,把她黄素珍办成了乐籍,这样就她算跟着林大哥,也不好有名分了。

  良贱不相通,最多只能没名没份的跟着瞎混,几乎看不到未来!

  范娘子说完后,挑衅的看了眼黄小妹,一个陪酒粉头有啥资源啊,还想跟自己抢男人?

  然后她带着胜利者的自信,移步离去。

  黄小妹纵然心有万般不甘,也只能一声不吭的暗咬银牙。心里默念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林泰来回过头,对黄小妹说:“你还跟着我做甚?”

  黄小妹目送范娘子背影,吐出口恶气,换了个心情,直接赖上了林泰来:

  “不跟着林爷,奴家便无处可去。就算想重操旧业,也没有地方敢收留杀人犯陪酒啊。”

  被一个长在自己审美上的女人纠缠,和被一个丑男纠缠,绝对是两种感觉。

  林泰来叹口气,自然而然的说:“怪可怜见的,那你就先跟着我回去吧。”

  在横塘镇南部,唐老头有一处小院子,老夫妻一起住着。院子不大,但也有正房和东西厢房。

  林泰来自从晋升为鱼市坐馆后,就从堂口号舍搬了出来,挤进了唐老头这个院子住。

  虽说算不上多宽敞,但好歹有独立的厢房居住,总比和别人一起挤在堂口号舍里舒服。

  不然的话,就算林泰来今天领了黄小妹回来,都不知道去哪睡。

  当晚,林泰来和黄小妹很自然而然的就睡在了同一张床上,黄小妹也很自然而然的算是住了进来。

  底层小人物抱团取暖,没有那么多仪式感,也没有那么多矫情,更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

  仿佛一切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次日上午,比平常晚起了一会儿的林泰来带上左右护法,上船去苏州城。

  黄小妹目送林大哥离去后,又帮着唐老头的妻子打扫了院落,然后才对唐老头问道:“林爷不是鱼市坐馆吗?为何总是往城里跑?”

  唐老头叹道:“少年人总是爱慕繁华,这山望着那山高。听坐馆说,只有在苏州城才有什么流量。

  虽然我不懂什么是流量,但坐馆还说,有了流量就可以变现。而且对于现在身居微末的他,这是最快捷的道路。”

  黄小妹讶异的说:“难道林爷就不管鱼市了?”

  唐老头更无奈的答道:“殊不知,咱们鱼市就是一座大宝库,里面蕴含很多财富。

  但坐馆只是浅尝辄止,收收什么卫生费、摊位费就罢手了,没有心思进一步深入挖掘。”

  不知道唐老头是不是言者无意,但黄小妹听着有心,又问道:“奴家可以去鱼市看看么?”

  唐老头笑呵呵的说:“这有什么不可以?你是坐馆的女人,比我能做的事情都多!”

  黄小妹便撒娇道:“老伯这说的哪里话,奴家只是想看看林爷的基业,免得一无所知,遭人笑话。”

  此时鱼市已经有十来个新人维持秩序了,都是还在试用期的那种,还从堂口借了两个骨干带领新人。

  黄小妹在唐老头的陪同下,巡视一圈后,不禁感慨说:“如此大的一个鱼市,可能是城外最大的鱼市,一个月才到手十几两银子,简直暴殄天物。”

  唐老头越来越欣赏黄小妹了,接话说:“其实还有很多创收法子。

  比如他们交易都用鱼斗,我想过,我们还可以私自制作一种比官方鱼斗更小的鱼斗,但标称一样。

  谁想用私斗卖鱼,就多交纳点规费,每月当可多收几两。”

  黄小妹却指着不远处一筐咸鱼,“多几两银子也不顶什么事,其实奴家看了一圈,发现这里面就有大钱!”

  唐老头鼓励着说:“莫非你有什么新的点子?不妨说来听听。”

  黄小妹就讲出了自己的新想法:“制作咸鱼必定要用到盐,盐对他们而言就是不可少的刚需。

  今后鱼市可以规定,想在这里卖咸鱼,就要从我们手里买盐!

  无论是谁,每在鱼市卖一百斤咸鱼,就必须我们手里进购四斤盐!

  假如鱼市上每天有一万斤咸鱼售出,我们就能搭配着售出四百斤盐!”

  唐老头一点即通,“官盐行价是每斤二分,我们可以收购四五厘价格的私盐,然后再以官盐行价强迫售卖给他们!

  这样每斤能赚一分多的银子,每天赚三四两,每月不下百两,是目前收入的十倍!”

  黄小妹又补充道:“我听说,县里那些盐牙子都有包销官盐的任务,我们可以找个盐牙子合作。

  每月买上两千斤官盐打掩护,其他都用私盐,这样更安全些。对那些盐牙子来说,也是巴不得。”

  越聊越觉得可行,唐老头搓了搓手,颇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兴奋。

  混了一辈子社团,看了半辈子鱼斗,这踏马的才找到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感觉啊!

  还踏马的买卖私盐,一个月上万斤的量,这才是干黑社会啊!

  什么收卫生费、摊位费都是小儿科,简直弱爆了!

  这个娇滴滴的黄小妹能处,有黑钱她真敢捞,想法比坐馆还像坐馆!

  不愧是敢动手杀了和义堂武一魁,还能全身而退的狠角色!

  不愧是敢在公堂上说,林坐馆四体发达头脑简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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