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文臣班位之首的申首辅看出了皇帝的难处,便很贴心的奏道:
“李植等人虽有才华,被陛下亲手挖掘栽培,但终究却缺少历练和实绩。
骤然升迁后,朝堂中非议颇大,故而只能在寺监回旋,再难以更上一层楼。”
还对着宝座跪下的李植回过头来,怨毒的喝道:“申时行!不用伱出来装好人!”
三年了,他只能靠着陛下中旨传升,在光禄寺太仆寺这种衙门回转,却始终进不了部院核心!
为什么会这样,你申时行心里没有逼数吗?
申时行没有理睬李植,“于今之计,不妨将李植等人外放,在地方迁转过渡。
以此可以弥补资历不足的缺陷,又可以堵住朝臣悠悠众口,然后再回朝进入部院重用,以全陛下爱才之本意也!”
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万历皇帝已经毫不犹豫的说:“先生此议大善!”
申首辅给的这个台阶实在太舒服了,顺着就下来了。
李植登时面如死灰,当真是天威莫测,仿佛眨眼间就成为皇帝的弃子了。
自己还在朝廷里,申时行都能挡着自己进不了部院核心衙门,若是去了外地,还能有机会回京?
谁不知道如今的吏部尚书杨巍,就是申时行的应声虫!
想到这里情急之下,李植转头看向大学士王锡爵,“我对陛下忠心天日可表!恳请老师为我分辨!”
王锡爵:“.”
卧槽尼玛!如果要死,请你安静的去死,不要像个落水鬼拖累别人!
虽然你李植向皇帝推荐我入阁,但我王锡爵不结党!并不欠你什么!
申时行转头看向王锡爵,表情很意味深长,又似乎有所期待。
王锡爵的大脑疯狂转动,缓缓开口回应李植道:
“为人臣者,尽忠是本分事情,但不可到处结党。只要热衷结党,必定会导致私心侵夺忠心啊。”
结党?张鲸听到这里,也转头瞪向王锡爵,难道你王锡爵也想落井下石?你踏马的说谁和李植结党?
王锡爵却又继续说:“听说你李植近日赵用贤多有串联,似有盟誓结党之意,实属不该。避开朝堂,去外地磨练数年也好。”
赵用贤:“.”
卧槽尼玛!如果你被落水鬼拖下了水,请你安静的投胎去,不要也变成落水鬼再拖别人!
王锡爵却不管赵用贤死活,只对申时行温和的笑了笑。
万历皇帝可能也看不下去了,不再询问大臣意见,下旨道:
“李植、江东之、羊可立三人皆外调,着吏部办理选用!”
只说了李植等三红人的安排,没有涉及到厂督张鲸。
申首辅没有进奏如何处置张鲸,皇帝也没有当着大臣面处置张鲸,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但大臣们都明白,张鲸就算不死,也至少要丧失一半威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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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你感悟到了什么(求月票!)
2023-10-08
李植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文华殿,因为他和他的同党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今天踏入文华殿时,还意气风发的要与首辅奸党战斗到底,那时绝对想不到结局来的如此之快。
其他大臣目送李植离去,心里已经开始复盘了。
你李植官职只是个太仆寺少卿而已,不研究怎么稳步发展,让自己混进部院核心部门,却天天琢磨怎么干掉首辅,这不是有大病是什么?
如果李植此刻知道别人的心里的想法,只怕又会爆发。
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大臣站着说话不腰疼,理解不了一个天子宠臣却只能当太仆寺少卿的痛苦!
当年他们带头发起风暴,清算了张居正势力,但最大的果实却被申时行摘走!
如果不是申时行的阻击,他们三红人怎么会一直困顿于太仆寺光禄寺之类的三流衙署!
只有干掉申时行,他们才能进入部院核心衙署!
但现在一切都完了,梦已经碎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文华殿里继续议事,吏部尚书杨巍奏道:“户部坐堂尚书毕锵请辞,宜早定新任尚书。”
万历皇帝随口下旨道:“吏部提名,朝廷会推!”
又说了几件事情,再无大事,就散去了。
皇帝都撤了,但大臣们却都不约而同的没动脚步,又不约而同的看向首辅。
今天申首辅突然就性情大变,很多人都想探探口风,但又怕自己变成下一个牺牲品。
最后还是申时行实在受不了别人的注视,主动率先走出文华殿,回到内阁。
不过想到别人那种敬畏眼神,申首辅心里还是有点暗爽的。
先前的柔和圆润,是他这个首辅的立身之本。在清算张居正势力的惊涛骇浪大风暴中,如果没有这种柔和圆润,早就垮了。
但这种风格也导致,别人对他这个首辅缺乏敬畏心理,随随便便就敢直接攻讦。
典型代表就是李植等三红人,但却又不只有李植等人。
经过今天这一场,至少能换回一年半载的清净了,坐在文渊阁里的申首辅想道。
傍晚时候,申首辅回到家里,好大儿申用懋依据孝道前来问安。
但申首辅却迫不及待的问道:“林泰来在哪里?”
申用懋有点气愤的说:“林泰来说最近形势敏感,担心人身安全,所以不出门!”
申时行不明白申用懋为什么气愤,但他现在并不关心儿子的情绪,又问道:“那为何不见林泰来?”
申用懋瞬间气愤翻倍,又答道:“林泰来说自己不敢出门,然后就把西院红伶玉牡丹叫到家里来了,现在还没出屋!”
“竟有此事?”申时行十分讶异。
申用懋控诉说:“招妓上门简直荒唐透顶,败坏申家名誉,有辱我们申府门庭!”
申时行不满的斥责儿子说:“你胡言乱语什么?那只是少年风流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申用懋:“.”
如果父亲大人伱不介意,那改天他也叫几个教坊司的女人到家里来?
申首辅看穿了儿子的想法,问道:“嘉靖朝权相严嵩在女色方面的品行如何?”
申用懋答道:“严嵩在女色方面无可指摘,仅有一妻而已,从不渔色。”
申首辅又问道:“严嵩倒台之前,他儿子严世蕃又如何?”
申用懋不假思索的答道:“荒淫纵欲,沉迷色瘾,变态之极!”
事情才过去二十多年,严世蕃那点破事,京师里还在流传着。
于是申首辅循循善诱的教导说:“所以你感悟到了什么?”
申用懋深思熟虑后答道:“即便官至首辅,若养子不教,纵容儿子妄为,取祸之道也!”
他明白了,父亲这是警告自己在女色方面不要乱来,即便身为首辅儿子也要谨慎。
“真是见识浅薄!”申时行毫不客气的训斥说:“我的意思是,都是当首辅儿子的,如果你有严世蕃那样辅佐父亲的本事,一样可以违逆父亲,任意胡来!”
申用懋:“.”
这就是为什么林泰来招妓进家,父亲你还要给他叫好的原因?太真实了吧?
一直到了吃过晚饭的时候,林大官人才神清气爽的出现在申首辅面前。
“恭喜申相除掉一个对头!”林泰来行礼道。
申时行问道:“厂督张鲸结果会怎样?”
作为文官,他不敢越界指点皇帝应该如何处置东厂提督,但他又很想知道结果。
林泰来掐指一算说:“我夜观天象,张鲸虽然逐渐失势,但还能再当几年厂督。”
“为何?”申时行问道,夜观天象什么的不重要,哪怕林泰来说做梦梦到的也无所谓。
林大官人详细答道:“其一,东厂位置至关紧要,仓促间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其二,听说当年抄冯保家,就是张鲸负责的,而且冯保和他党羽徐爵等人的产业,大多也被张鲸接收了。
皇上暂时留着张鲸,有人弹劾一次张鲸,就能看到张鲸献金脱罪。
在张鲸家产倾尽之前,皇上只怕都会留着张鲸这个补血包。”
申时行顿时感到,这次成功之后林大官人有点飘了,竟然连皇帝都敢编排了。
这个兆头很不好,多少年轻俊彦在开始自大之后,都会迅速走下坡路。
所以申时行认为,应该适当的敲打一下,便开口道:
“你以为,你的布局和策划很了不起?其实也是兵行诡道,半生半死,沾了有运道的光。”
林泰来连连点头:“啊对对,申相你说的都对!”
申时行:“.”
你这是什么欠打的语气?
又听到林泰来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并非是自己多么了不起。
而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申时行循循善诱的问道:“看到李植等人骄狂的下场,你感悟到了什么?”
林泰来不假思索的答道:“李植他们失败的最大的原因就是,把天子宠信当成了自己的能力,认不清自身的实际价值。”
卧槽!申时行大吃一惊,林泰来的总结竟然比自己还精辟!
此后林泰来滔滔不绝的说起自我检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后我要举一反三引以为戒,绝对不能犯下相同错误.”
申首辅实在困得不行了,无力的摆摆手说:“你没有错,是老夫错了。”
又过一日,申首辅力斩李植等人、重创厂督的消息传遍京师官场后,整个京师官场都炸裂了。
其实力斩还不是很可怕,政治斗争总是有赢有输的。
但可怕之处在于,申首辅几乎是秒杀了李植,李植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连旁观者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从表面看来,这是一场由门客引发的惨案。
作为这起惨案的核心人物,林大官人的名号终于走进了京师官场的千家万户。
江湖人称,相门头号打手!字面意义上的打,既包括文打也包括武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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