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爹觉得他年纪太小了,怕他被南京贡院对岸的秦淮旧院红灯区迷花了眼,不让他去乡试考场闯荡。
科试结束后,能参加乡试的的士子继续紧张复习,而其他士子的考试季则已经结束了。
沧浪亭林府外书房,忽然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刚开张两个月的横塘学院院长林大官人对副院长兼教务管事高长江激情狂喷:
“我说过多少次,横塘学院里不许教习四书五经,你为什么又把四书五经列进了课目?”
高长江不服气的答道:“那是选学课目,不是必学课目!坐馆你太过于敏感了!”
林大官人很不客气的大喝:“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即便是选学课目也不行!
我不许有穷人打着学数算技术的名义,却在横塘书院偷偷主学四书五经,然后退学去参加什么科举考试!”
高长江又辩解说:“增加四书五经课目,乃是为了陶冶人心,让学员的学识更全面,这才是教育!”
林大官人忍无可忍的开口训斥:“伱说的都是放屁,完全偏离了办学方向!
你记住,我们是技术学院,办学目的为了林氏集团的岗位培养学员,顺带进行工艺研究,而不是为了培育圣贤!
你如果设立四书五经课目,肯定会有很多学员趁机学习经义,然后去考科举!
所以不需要用四书五经陶冶人心,文科课目有《林诗》和《林语》,那就足够了!
还有,你与其花费资金设置四书五经课目,不如设立奖项,对各行业的工艺技术新创造进行重奖!”
高长江的“全面发展”先进教育理念被彻底否定,气得脸色通红。
又因为被坐馆狠狠训斥,脸面十分挂不住,吼道:“我要辞职!”
然后也不再告辞,直接怒气冲冲的转身就往外走。
旁边王十五赶紧对林泰来劝道:“夫君别和高先生计较了!
现在还有个能吵架的亲友是多么难得,以后高处不胜寒时,想找个吵架的人都找不到了。”
林泰来不解气,对站在门口的左护法张文吩咐道:
“让你娘子给高长江娘子传个话,就说高长江想辞掉林氏集团高管职务,然后重操旧业,当个靠打赏过日子的说书先生去!”
这时候,林家大哥林时来和三哥林福来出现在门外,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
他们知道,今天过来见四弟,肯定要被教训了。
这两个人,林老大是工程队的总管,林三哥是工业园区总监。
去年工业园区房产会社成立后,就交给了这两个人共同负责。
工业园区的织机张数进度一直落后于计划,这也就罢了,还能忍。
但是,本来打算作为织工宿舍的房屋,间数增长幅度却屡屡超过规划,这完全违背了林大官人的初心!
所以让林大官人深恶痛绝的工业园区房产过热苗头,最大黑手就是这哥俩。
林大官人先前怎么也没预料到,常在人口至今也不过六七千人的工业园区,居然也能出现房产过热的苗头。
看到大哥和三哥两个罪魁祸首,林泰来很不爽的对林老大指示说:“你的工程队工匠,立刻给我撤出工业园区!”
林老大小声说:“我看在工业园区开发房产来钱挺快的,只要房地产会社发行债券,就有人来买,然后盖房子运营就是了。”
林泰来深深叹口气,这哥俩完全没意识到,房产泡沫是会崩盘的。
主要是这时代的公司、财产相关法律条文,以及人民的韭菜意识都落后几百年。
真要出现了房产泡沫崩盘的现象,他林泰来立刻就成为父老乡亲的公敌,在这种乡土社会里根本跑不了,被抄家都有可能。
所以说,就算穿越了,做事也不能太超前。
“别废话了!”林泰来一言九鼎的决定说:“以后你们两个退出房产会社,禁止再插手房产会社的业务!”
林老大和林三哥在林泰来面前,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只能听命。
林泰来又对王十五说:“以后房产会社也交给你打理,把握好平衡,不要再搞出过热的迹象!”
白秘书也走了进来,对林泰来说:“范姐姐托奴家问,为什么新吴联堂口不能再扩张了?”
林大官人反问道:“她的脑容量能不能像她的胸部一样大?难道她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林泰来准备造反吗?”
旁边的王十五迅速捕捉到了一条关键信息,夫君似乎更喜欢大的,而不是像主流士人一样喜欢平的?
难道夫君最偏爱的心头好不是白秘书,而是木渎镇的范氏?
林泰来又继续说:“现在新吴联涉及三县,包揽全苏州府十分之一钱粮,已经足够保证长治久安了!适可而止吧!”
苏州府县各衙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钱粮,征收到七成就是合格,八成就是优秀,九成就是卓异。
所以能把控到整个苏州府一成的钱粮,看似不特别起眼,但足以左右官府了。
打个比方,让七成变成六成,官员考核直接从合格变成不合格,那就只能哭死。
这就相当于是林大官人给林氏集团产业上的保险,保证有一个稳定发展的环境。毕竟府县官员无论怎么换人,都要受制于钱粮考核。
左右护法张家兄弟一直都站门口,听到书房里动静,张武忍不住对兄长问道:
“今日天气如此美妙,坐馆却为何如此暴躁?逮谁训谁,恐怖如斯!
难道是因为建议戚少保发挥余热,研究如何从山东海运棉花到江南,被戚少保回信骂了一通,心情不爽?
说实话,坐馆这个建议确实有点无聊,被戚少保骂也是活该。”
张文叹道:“可能是因为坐馆要辞官了吧,举人就能获得做官资格了,与原有官身冲突。
所以有官身的话,不许入场乡试,坐馆为了报名参加乡试,不得不辞掉现有官职。”
张武说:“那也没有什么不爽吧?又不是被罢官然后退出官场。
坐馆马上考中举人甚至进士,这不是已经很确定的事情吗?”
张文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对于喜欢权力的人来说,但凡损失一点权力,都会感觉很不爽,除非能另外获得更多的权力。
现在辞去苏州城守备、督运千户,到明年考中进士授官之间,就是坐馆权力亏损的空窗期啊。
按照惯例,在乡试之前,各学校都会举行一场宴会为考生壮行,苏州府府学也不例外。
又过几日,林泰来到府学,和其他考生一起饮壮行酒。
此时坐在林泰来周围的人,以去年“联名抗议”时敢于署名的士子为主,都是他这小圈子里的。
众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话题当然离不开三个月后的乡试。
金士衡有点不满的说:“我们科试时间太晚了,现在只剩下三个月了。
其他府县很多朋友早就已经去南京城了,总会比我们能多打听到一些消息。”
陈允坚嘲笑道:“你真以为去得早是为了交流学问打听消息?
真正有用的消息只有一条,主考官到底是谁?现在没人能提前知道。”
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都是由资深翰林官来担任,往往到了六月底七月初,才由皇帝临时拟定人选。
然后主考官在接到旨意的那一刻,立即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启程,沿途不打出旗号,不与别人接触。
一直到了南京城,主考官便直接住进贡院内院,然后锁上大门,与外界隔绝。
故而在南方的这些士子,基本不可能提前知道主考官是谁。
只需要知道主考官是谁,就是一条价值千金的消息。
哪怕没机会接触主考官,那也可以去搜罗主考官过去的文章,按照主考官的喜好去答题!
林大官人长叹一口气,对众人道:“可惜我被迫辞官,只能以生员身份去报名乡试。
不然的话,我可以亲自坐镇江北,然后撒出去几百名军兵为探子,严密监控江北运河沿线,一定能提前拦截到主考官。”
众人:“.”
怎么听你林泰来这口气,有点像是小说里的江洋大盗企图截杀官员?
金士衡笑道:“林同学何至于此啊,不是有首辅给你安排吗,故而你不用想那么多!”
如果放在几十年前,只怕很难想象,竟然可以公然议论走后门的事情。
几十年前,走后门还是件偷偷摸摸的事情,就算有,也没人会公开承认。
但现在的风气变了,能走后门已经被很多人视为一种本事。
说实话,申首辅到底怎么安排的,林大官人目前一无所知,只能被动等待和接受。
其实林大官人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更喜欢主动出击。但这个心态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只怕又要被骂“矫情”了。
林泰来放下杂念,端着酒盅对众人叫道:“我刚才的想法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你们啊!”
反正现在都喝得五迷三道了,随便口嗨,林大官人继续说:
“如果有可能,我会尽力帮你们考中那该死的举人!但如果没上榜,也不要怪我!”
一群醉醺醺的士子齐声高呼:“林兄高义!”
林大官人“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别人以为他喝多了傻笑,殊不知正在暗爽。
他这小圈子里的人,除了冯梦龙扑街,大都在历史上中了进士的。
换句话说,这帮人都考中过举人,而且本次乡试中举的概率也不低。
自己先把“暗中帮忙”的牛皮吹出来,而后万一他们这些乡试真中举了,然后还误以为真是自己使了力气,那不就白得一波感激吗?
白嫖就是爽,可惜这次白嫖体验不能与人分享。
随后众人就开始讨论,什么时候出发去南京、要不要结伴一起走之类的话题。
就有人对林泰来问道:“你不与我等同行么?”
林大官人摆摆手说:“你们先去吧,我不着急。”
金士衡很向往的说:“南京贡院河对岸的南曲旧院,乃是天下最风流所在!
听说那里随便一个美人就是苏州花榜前二十的级别,而秦淮十二钗更是冠绝花界,为当代风流之选。”
听着金士衡说起南京秦淮河美人,众人都有点骚动,毕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只有林泰来毫无激情的反问道:“然后呢?”
金士衡有点担忧的说:“如今乡试在即,数千士子汇聚秦淮河,美人供不应求。
我们本来就已经晚了,还不尽早赶去的话,只怕就很难约上了。
尤其是十二钗级别的美人,如果在南京见识不到就太可惜了。”
林大官人仍然兴致缺缺,随口道:“十二钗也就那样吧,没有你说的那么带劲。
三年前我去南京时,秦淮河上所有美人都得顺从我,想玩谁就直接进屋,还是免费的,海青天给我兜底,所以需要约吗?”
众人:“.”
这个牛皮吹得必须给一百分,少给一分都是世道不公。
林泰来又解释道:“扬州城那边有些业务,我先去扬州办事,然后再去南京。”
陈允坚震惊的说:“你不会真的想去江北,在运河沿线拦截主考官吧?”
林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