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出手泼脏水,直接被反泼成一个金瓶梅作者,至今还在自闭低调。
其后的舆论压制,又被林泰来两个月持续不断的大肆氪金给破解了,听说前后已经烧了二千多两银子,相当于六七套京城黄金地段三进院。
等到了会试中,又遭受到林泰来神经病一样的警惕心,准备好的各种小动作都失效了。
会试结束后,林泰来继续保持高强度的先发制人,疯狂的打砸,不但把热点都抢走了,还震慑了不少人,连落第士子闹事都组织不起来。
殿试更不用说了,他们的领袖、礼部尚书沈鲤已经卧床不起,闭门不见人了。
他们一开始还能主动做点事,但越到后面越发现,他们几乎什么没法做了,道路似乎都被林泰来先下手堵死了。
被敌人骑脸输出的感觉很不爽,被敌人一次又一次反复骑脸输出更不爽!
但被敌人一路骑脸输出之后,敌人还能抢走状元,那就是不爽到要发疯。
“还是有机会的。”史拾遗对众人说:“正所谓,乾坤未定,皆有可能!
据我精心研究,综合各方面因素,殿试第三名陶望龄更适合当状元。”
只能说,有时候官场中仿佛有一套公式,不同的人也能演算出一样的结论。
科举大省的名门世家、父辈一堆官员、心学正统传人、和首辅关系密切陶望龄身上的要素,不止一個人能注意到。
客人中叫冯景隆的说:“但他不是我们自己人。”
史拾遗很果断的说:“不是我们自己人不要紧,当前最重要的是,不要让林泰来当状元!
不然我们这些人包括大宗伯,就成了天下人笑柄!
甚至可以说,只要不是林泰来,状元换成谁都行!”
对此大家都同意,如果林泰来成了状元,他们五家和沈尚书就被钉在耻辱柱上了,最起码被耻笑好几年。
史拾遗对冯景隆说:“想说服皇上更换状元,我们的份量都不够,起码需要一批阁部院大臣出面。
故而这几日我们要抓紧时间分头行动,各自游说大臣去,另外还要说服陶望龄。
浙人中官位最高者乃是都察院吴时来和刑部陆大司寇,吴时来屈节投靠首辅不足与谋。
所以就拜托你这个浙江人与我一同前往,游说陆大司寇了。”
冯景隆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如果放在其他时代,几个言官就想搞大事简直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但是在晚明就不稀奇了,中下层言官在政治上异常活跃,组织搞事不在话下,甚至还是政斗的主要力量,以下犯上以下克上更是家常便饭。
几人商议完毕,以及统一了口径,史拾遗和冯景隆便一起出门,去游说大司寇陆光祖。
昨日才结束殿试读卷,参加了读卷的大臣除去申首辅之外,大都在家休息。
所以史拾遗和冯景隆很顺利的就见到了陆光祖,并深谈了半个时辰。
陆光祖没有直接同意也没有反对,只说需要一天时间考虑。
对此史拾遗也表示理解,大概陆光祖也需要询问一下各方面的态度,综合考量后再做决定。
最后史孟麟劝道:“大司寇与陶望龄之父乃是同年,提携晚辈理所应当。”
谈完后,史拾遗和冯景隆就往外走,可是刚走到陆家大门口,就看到数十条眼熟的大汉出现门外!
史拾遗惊愕的停住了脚步,不敢走出去了。
卧槽!大门外的林大官人也很意外,没想到正好遇见这两人,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啊。
正寻思用什么由头开局,这不就来了现成的吗?
林大官人兴奋的大手一挥,喊道:“你们果然勾结在一起了!
你们两人的业务和刑部毫无关联,在殿试读卷刚结束时就来拜访陆尚书,还能为了什么?
传言果然不错,你们一定是谋算着改变皇榜,捧同为浙中同乡的陶望龄上位状元!”
大义到手,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史拾遗和冯景隆的车轿、仆役此刻都在大门外候着,直接就遭了殃。
马都放了,车都劈了,轿都拆了,人都躺了。
但林大官人还不走,就堵在陆府大门口,乱七八糟的叫嚣着口号。
史、冯二人根本出不去,又逃回了陆家里面,找陆尚书求救。
刑部因为业务特殊性,自身还是有点直属武力的,而且刑部就位于城西,距离官宅区非常近。
于是大司寇陆光祖迅速派了仆役,从侧门出去,从刑部喊人过来救场。
又不到半个时辰,听到禀报说,已经三百刑部禁卒冲了过来,感觉已经控场的陆尚书便招呼史孟麟、冯景隆坐下喝茶。
但是又过了一会儿,陆尚书感觉手里的茶盅还在烫手,就见门子冲到书房,慌张的叫道:“刑部卒子都被击溃了!”
陆尚书又惊又怒:“三百对五十,优势如此巨大,怎么却如此迅速就溃败?”
门子继续禀报说:“林贼那伙人一开始假装畏惧,且战且退,逃进了东边小胡同里。
而刑部卒子就追了进去,但胡同狭窄,人多也施展不开。
这时候林贼率领家丁突然就打了一个反冲,他在大笸箩结阵的掩护下,亲自充当箭头一马当先。
而刑部卒子的前排根本挡不住,一批批的被击溃了,随即就全面大溃败!
而且还有一百多个溃兵逃进了府里,全在前院聚着,林贼又堵在了大门外!”
陆尚书恍恍惚惚的还以为自己不是京城尚书,而是个边镇的督抚。
平常只看到那些勋贵靠打架解决矛盾,动辄为此聚集数百人群殴。
难道混文官圈子,也要靠武力来说话?
史孟麟这时候进言说:“林贼只在大门外堵着,没有敢砸毁门庭,说明林贼对大司寇尚有顾忌,如此只能请大司寇亲自去退敌了。”
当然,如果林泰来真敢对位列朝廷七卿的刑部尚书动手,那结果也不坏。
陆尚书深吸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到了前院时,果然看到乱糟糟的一百多残兵败勇,惶惶然的朝着大门张望,唯恐敌人打进来似的。
陆尚书没管这些垃圾,昂首阔步的继续走,临近大门时,稍稍停滞了一下脚步。
这并不是害怕,而是要酝酿一下朝廷七卿睥睨凡俗的气势!只要林泰来没造反,就不敢直接对自己动手!
走到大门正中,陆光祖正要说场面话,却陡然睁大了眼睛,差点以为产生了幻觉。
林泰来的粗壮双臂竟然被草绳缚在背后,垂头站在门外!
而且林泰来旁边还多出了一个老官员,陆光祖认得出来,乃是吏部左侍郎赵志皋,这也是个浙江人。
只见在此刻,赵志皋怒目圆睁,指着林泰来,严厉的呵斥道:
“谁说我们浙籍大臣会勾结串联,推举陶望龄上位?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是即将登皇榜入朝的人了,为何对谣言毫无分辨能力?听到什么就信什么?
伱又怎敢听风就是雨,到大司寇门庭闹事?”
陆光祖:“???”
这是什么戏码?太突然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瞥见陆尚书出现在门口,赵志皋继续对林泰来狂喷了两句:
“如果不是我到场阻止你,你就要惹下滔天大祸了!你必须要向大司寇谢罪!”
林大官人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志皋转向陆光祖,拱了拱手,一脸正气的说:“林泰来听说我们浙江人想推陶望龄为状元,当真可笑之极。
我已经劝过林泰来负荆请罪了,请大司寇处置,我绝不说情!”
说完之后,赵志皋还真没有拖泥带水,扔下已经自缚的林泰来,直接拂袖而去。
陆光祖脸皮抽了又抽,久久无言。
嚣张跋扈的林泰来很难办,自缚请罪的林泰来更难办!
如果现在“依法办事”,顺势把林泰来关进刑部大牢,那这位准状元必将缺席后天的祭孔典礼和大后天的金殿传胪大典。
那就开了一个动用司法手段,直接干涉状元选拔、硬捧同乡上位的恶劣先例,而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所有的政治压力和道德压力会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最后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敌人是不会和自己讲理的,而且必将惊动天子,那自己又该如何向天子解释动机?
为了一个状元,这值得吗?状元又没有什么实际权力。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现在直接放了林泰来,又非常不甘心!念头不通达!
林泰来成为阶下囚的机会,又何其难得!错过这次,就未必有下次了!
脑海中反复思量的时候,陆尚书目光无意识的逡巡,忽然又发现了新的细节。
如果你林泰来真有诚意,自缚双臂的绳子能不能用最粗的牛皮绳?
草绳又算什么?只要你林泰来双臂用力,这草绳说断就断吧?
还有,既然你林泰来自缚请罪,那周围站着几十条虎视眈眈的大汉,又是为什么?
这是准备一言不合,就暴起发难,继续开打?
陆光祖犹豫不决的时间太久,让林大官人感到了不耐烦,便抬起了头,催促着叫道:“缚太急,乞缓之!”
陆尚书下意识的接话:“缚虎不得不急。”
这时候,史拾遗听说了消息,也从府内走了出来,站在陆尚书身边。
陆尚书回顾史拾遗,问道:“何如?”
而史拾遗则冷酷的答道:“公不见沈大宗伯、辛自修、李世达、石崑玉、李涞、蔡时鼎、方万山之事乎?”
很多话不方便当众直接明说,所以只能尽量暗示了。
但陆尚书稍微迷茫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随即就醒悟了,他不再犹豫,对着林泰来挥了挥手道:
“本部并没有偏袒同乡之意,也不与你一般计较!你且去吧!”
这就是公开承诺,不会在状元问题上搞事。
林大官人双臂用力,直接挣断了草绳,带着手下骂骂咧咧的走了。
史拾遗却有点急眼了,不顾礼节对陆光祖质问道:“大司寇!为何放虎归山?”
陆光祖迷惑不解的说:“方才不是你劝我放人的么?
你提起那些人,难道不是特意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像他们一样上了林泰来的圈套,导致身败名裂?”
史拾遗:“.”
他提起那些“先烈”,是暗示陆光祖,林泰来危害巨大!所以对付林泰来应该不惜代价,哪怕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
这陆大司寇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史拾遗不想说话了,转身就向外走,到了路口时,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竖子不足与谋!乱天下者,必今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