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因为心悚而站起来!这会破坏他的无畏形象和强者人设!
正在这时候,申用懋走了进来,叫道:“听说你来了这边,正好要找你!”
兵部也挨着御街,与翰林院只隔着一个衙门,串门很近。
然后申用懋将一大叠文稿放在桌上,对林泰来说:“这是近日搜集到的相关诗词曲,你来看看!”
林泰来闲着无事,就一边与申用懋说话,一边翻看文稿,冷不丁看到一首小曲:
“不道状元难事,但一缘二命,未委何如。
招贤榜作寄私书,遮天袖掩贤门路。
别的罢了。俺把笔花高吐。你真难展舒。
俺把笔尖低举。随君扫除。
便金阶对策也好商量做。”
“宗桑!”林状元连方言都骂出来了,“是谁如此不晓事,胡编乱造?”
自己凭本事考中的状元,哪里靠人情了?
申用懋伸头看了眼,“一个叫汤显祖的人写的曲子。他是南京官,近期任满,正在京师叙职。
反正这个人出了名的愤世嫉俗的,当年连张江陵都敢顶撞,政见有点倾向于清流,但文艺水平真不错。”
林泰来冷哼一声,当年在张凤翼求志园里,与汤显祖好歹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不讲情面!
随即林泰来对屋外的右护法张武喝道:“你给大门外的张文传话!多派人去找一个叫汤显祖的官,江西临川人!找到了就请到这里,无论用什么办法!”
同屋的朱状元和唐状元面面相觑,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的怪异感挥之不去。
怎么突然觉得这状元厅的高雅画风即将不保,未来会变成白虎厅?
林状元继续翻看文稿,这次仔细了许多,忽然又看到一首名字叫《林郎曲》的长歌。
“林郎昔在长安见,高馆张灯文酒宴。乌云斜绾出场来,满堂动色惊绝艳。
得郎一盻眼波留,千人万人共生羡。人方爱看郎颜红,郎亦看人广座中。
一个状元犹未遇,被郎瞥睹识英雄”
“这是什么鬼?”林泰来疑惑的问道,读起来还挺琅琅上口的。
申用懋解释说:“这是与你有过交往的京师红伶玉牡丹所鼓弄出来的作品。
上次你来京师考武状元,不是请她包夜很多次么?”
林状元回忆了一下,终于依稀想起来一个被王十五压制得很惨的美人形象。
最近为了功名,一直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导致火气有点大
“可恶!此女竟敢不经我同意,擅自蹭我的热度!”林状元拍案怒喝道。
随即又对屋外的右护法张武吩咐道:“你去大门外向张文传话!
去教坊司西院胡同,把玉牡丹给我请到这里!我要狠狠的教训她!”
吩咐完了后,林状元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周到,屋里好像还有两个同事?
便又转头对朱国祚和唐文献说:“两位前辈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朱国祚:“.”
唐文献:“.”
历代状元前辈快睁睁眼吧!这传承百年的状元厅,声誉要毁于一旦了啊!
家教颇严、严禁生育资源外流、只能做为娱乐业云玩家的申用懋颇有兴致的说:
“本来西院玉牡丹这两年声势稍衰,但最近却又重新翻红,与东城本部的夭桃堪称近日最当红的两大名姬。”
林状元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孤陋寡闻了,不耻下问的说:“夭桃又是谁?”
申大爷惊奇的反问道:“你不知道夭桃?你见过她啊。”
林状元有点懵,作为一名状元,自己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差吧?拔掉无情不认人和完全不认识是两回事!
申用懋答道:“就是你去年年底冲顾宪成讲座时,被你打晕的那个美人啊。”
林泰来无语,这也能火?
申用懋继续解释说:“夭桃与玉牡丹两个美人,一个号称是被九魁状元打过,另一个号称是被九魁状元之妻打过!风头一起力压群芳!”
林泰来:“.”
然后申用懋翻出一张文稿,“这里也有夭桃写的小曲。”
只见得上面写道:“题名独占黄金榜,画眉同登白玉床。
虬臂奋,凤身齐,桃花春浪锦鳞飞。
妾为马,君作骑,忽然梦里状元归。”
看完后林泰来突然意兴阑珊,这踏马的,就算白嫖都是自己亏了!便宜的都是对方!
九魁状元的名号,忽然成了自己的桎梏,以后再也没有白嫖的乐趣了吗?
第435章 林真人的一天
与申用懋审定完《九元诗集》的最后一批入选作品,林状元就准备起身走人了,反正今天只是来认认门的。
又到次日,才是翰林院修撰林九元泰来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林修撰走进了状元厅后,果然看到里面已经安置好了一套新的桌椅文具,临窗而设,窗外有竹,颇为清雅幽静。
坐在椅子上后,林修撰就发现自己没事干了。
当然,对于翰林们来说,只要不着急提升修行境界,没事干不是什么大问题
悠游翰苑,清闲度日,笑看内阁、六部、科道整日里鸡飞狗跳、互相厮杀。
同时自家功法还在自动增长,这才叫神仙生活,只要忍得住远离红尘的寂寞(外快少)。
比如林修撰,就算他坐在状元厅只会发呆或者睡觉,并且一直发呆或者睡觉三五年。
然后忍不住寂寞,想下凡的话,能直接当个小地方的知府或者大地方的同知,或者是省里的按察佥事。
可能是翰林院里灵气浓郁,真传弟子在翰林院修行一年,就能顶得上外面野路子散修的三年。
忽然林泰来看到,同屋的朱国祚和唐文献两个前辈凑在一起,一边翻看着几十个大本子,一边交谈。
于是他又好奇的走过去,询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唐文献答道:“先前皇上对内阁谕示说,祖宗训录乃今朝之史鉴,岂可不得而知,令抄写装订成册,以便朝夕览观。
故而由首辅牵头,组织翰林院编修一套《累朝训录》。”
林状元听明白了,训就是《宝训》,录就是《实录》,就是把大明历代宝训和实录都重编抄写一份放在皇帝乾清宫,以便随时翻看。
没什么可多说的,修书就是翰林院的核心业务之一。
当然,在万历朝还是别随便修书了,万一被人搞出个妖书案怎么办?
翰林院其他业务包括:修史比如皇帝死了修实录、出使比如去朝鲜装逼、当考官收门生、讲课和编教材、应制文章诗词写作、顾问答疑、官方学术研究等等。
唐文献又提醒道:“这套《累朝训录》最终成稿约莫两千卷左右,主持此事的田学士说了,诸翰林都可以先领三十卷抄写。
你身为修撰,也可以去领回三十卷,慢慢抄写交稿。
其实你现在时间富余,多参与一下《累朝训录》的抄写也挺好的。”
三.三十卷?起码有二十万字吧?林状元心里算了算,算完之后脸皮抽了抽。
用毛笔认认真真抄写二十万字,真是一种煎熬啊,想想就难受和枯燥。
他下意识的问道:“抄写《累朝训录》有什么好处?”
唐文献理所当然的答道:“这是积攒功绩,没功绩怎么往上升?
我用三年时间就升为侍读,凭借的就是积攒的功绩多。”
绝对不是因为老师是赵用贤,座师是王锡爵。
林状元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宗门任务啊。
但他不想接这個任务,溜了溜了。
唐文献也没再说什么,对翰林来说,不想积攒功绩无所谓。
大不了就是没功绩升级慢,这叫心性高洁,淡泊名利。
那些在翰林院一混二十年,还是正六品从五品的也不少,大都是躺平派。
重新回到座位上,林状元闲得无聊,头脑中不停的放飞自我。
如果身处修仙宗门,状元就是极品天灵根弟子了吧?那九元算是什么灵根?
刚幻想到这里,又看见左右护法张文张武“押”着一个野路子散修,走进了状元厅。
林真人冷哼一声,此人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扑街散修,竟敢冒犯最大宗门的极品天灵根金丹期真传弟子!
“汤修士啊,别来无恙乎?”林真人淡淡的招呼说,“当年我在苏州被人褒美为‘拳不离手’时,你可是见证人,一晃有四年了吧?”
被押着的汤显祖愣了一下,修士是什么鬼?
虽然自己写的文经常套着神神鬼鬼和修行的皮,但主线并不是修仙啊。
“在下号若士,不是修士。”汤显祖回应了一句,他还以为对方口误了。
林泰来拍案喝道:“洒家自忖从未得罪过你这厮,你为何写小曲毁谤我!”
汤显祖:“.”
作为一个对文字极其敏感的作家,这样在仙侠语境和武侠语境之间乱切换,他会感到非常难受和别扭。
“怎么?无言以对了?”林泰来质问道。
汤显祖茫然的反问说:“何曾有此事?”
林泰来抽出那首“不道状元难事”小曲的文稿,展示在汤显祖面前,“这不是你写的?”
汤显祖伸头看了看,气愤的叫道:“文字狱!你这是文字狱!胆敢因为片纸而私拘官员,是何罪也?”
林泰来叹口气,伱汤显祖好歹也在名利场混了十来年了,怎么还如此幼稚?
可能是搞通俗文学的,性情都比较单纯天真吧?
十年前,正值张居正的最巅峰期,当时汤显祖连张居正的面子都不卖。
后来汤显祖在文坛连王老盟主面子的也不卖,写了本《紫箫记》还被禁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很纯粹的反权威愤青,当然现在是愤中。
后来又是愤老,写出了“中涓凿空山河尽,圣主求金日夜劳”这种诗句。
愤就愤吧,有的人至死仍是少年,但林状元不想让汤显祖愤到自己身上啊,所以只能教老汤做人: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用;你告啊,要不要我把你送到都察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