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463节

  刚才简直吓死个人!林泰来立刻松了口气,若只是为了恩荫就好!多多益善!

  万历皇帝下旨道:“荫一个锦衣卫千户吧!”

  这是很常见的操作,恩荫后辈为武官的,一般都挂名到锦衣卫,可以世袭。

  如果是荫到文官衙署,一般都是尚宝司居多,或者是光禄寺之类的,但不能世袭。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又想起什么,“林泰来你也有武科功名,可以做武官的。

  近年来锦衣卫实在不堪,不知你有无去锦衣卫掌事的想法,朕觉得你有能力出任卫帅。”

  林泰来:“.”

  说来说去,皇帝还是想让自己去厂卫

  面对皇帝的询问,不可能硬邦邦的拒绝,林泰来只能说:

  “臣在翰林院兼官礼部郎中,目前感觉甚好,正有意在任上做出一番事业。”

  万历皇帝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突然就直接问道:

  “林泰来可否为朕答疑,有些朝臣为何会执着于争国本?

  长哥虽然年岁最长,但出身仍然是庶出,值得朝臣力争否?”

  林泰来很明白这是一道“考题”,如果回答失败,自己在皇帝心里积累的好印象就要没了。

  关于清流势力前仆后继力争国本的动机,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任何一个稍微懂得历史的穿越者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

  想找一个平庸不出错的答案并不难,但要找一个能显得水平超出殿内这些人、又能符合皇帝口味、又有深度不流于俗套的答案,却又不容易了。

  正常回答:此辈标榜清议,自居忠良,投机皇长子朱常洛,希冀从龙之功。

  二逼回答:这是因为他们有了路径依赖,他们从反张居正起家,已经习惯了为反对而反对。

  至于林泰来的回答他很谨慎的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答:

  “那些人放手争国本,甚至不惜损失一个又一个的同道也要争国本,为的就是牢牢把持住道德立场。

  如此的话,其他大臣就能被他们所裹挟,在名义上必须站在他们那边,至少不能与他们作对。

  与此同时,只有树立起了一个明确的敌方靶标,才能借着激烈反对的动作,在同仇敌忾的氛围下,不断炒高热点、鼓动人心,凝聚同道,壮大势力!

  这也切合圣人“生于忧患”之道,争国本就是他们制造出的“忧患”!

  反过来也可以想,如果不这样做,他们那些人拿什么去凝聚和巩固己方势力?

  就算不争国本,他们也会寻找另一个标靶作为敌人,并且将这个标靶热度炒作到不亚于争国本!

  所以争国本此事本身并不是问题的本质,而是新兴势力想崛起夺权所发生的必须。”

  万历皇帝愣住了,他只是让林泰来随便说说,没想到听了这么一番似乎很深刻的话。

  有些地方听懂了,有些地方半懂不懂,还需要反复琢磨。

  而后万历皇帝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想去锦衣卫掌事?”

  林泰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尽力表现还是应该中庸了?

  还是只能委婉的答道:“臣在翰林院任职,一样是侍从顾问之臣,何必拘泥于锦衣卫之亲军名分!”

  万历皇帝很可惜摇了摇头,挥挥手说:“无事就退下吧!”

  半天没有存在感的首辅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表示一下自己还在!

  皇上你把自己这首辅留下,就是为了在边上吃灰吗?

  等林泰来从殿里退出后,万历皇帝终于光顾申首辅了,“申先生也想想,真没法子让林泰来出任卫帅么?”

  申时行:“.”

  叫自己堂堂一个首辅过来密谈,难道就是为了这?

  如果是公开场合,作为文臣代表的申时行绝对要反对皇帝这种想法。

  但在私底下,该糊弄还是要糊弄,不必过于和皇帝较真。

  所以申时行想了想后,糊弄事一样奏道:“林泰来行事激进,手段暴烈,总有众怒难犯的一天,故而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若林泰来真到了无法容身的地步,陛下就可以顺势撤了林泰来现有官职,然后将他转到武职去锦衣卫。”

  万历皇帝却信以为真了,点头道:“申先生言之有理,林泰来不过二十出头,朕能等得起。”

第485章 京城画贵

  原本历史上,长达十多年的国本之争是一个很复杂的事件。

  这里面不只是立谁为太子的问题,还夹杂着大臣之间党争、君臣之间权力博弈、情绪发泄、投机等多种成分。

  在激烈的情绪对抗下,任何变通办法都无法实施,导致争斗迁延日久,一直拖了十多年才有结果。

  这十来年的大明很“奇葩”,一边在朝堂上进行激烈的国本之争,一边同时还打了万历三大征。

  不得不说,张居正给大明留的家底还挺厚实的。

  在原则上,林泰来是不打算深度参与国本之争。

  站在那边都没好处,他只想浑水摸鱼,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并依靠自己最大的才能,做好外交方面的本职工作。

  这次短暂的朝会过后,对很多清流势力人物而言,就是一个不眠之夜。

  比如牺牲自我、给皇帝献《金瓶梅》何倬大晚上失眠了,跑到了同乡宋纁家里诉苦。

  宋纁三年前与王司徒争夺户部尚书位置失败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当了工部尚书,这些年一直很低调。

  宋尚书对何倬叹道:“你这样牺牲自己,只是为了将《金瓶梅》禁掉,值得吗?”

  何倬无奈的说:“不然还能怎么办?若不如此,其他四人也难以保全啊。”

  宋尚书有点庆幸,不只是为自己,还为四阁老王家屏、刑部尚书陆光祖、大理寺卿孙鑨等人。

  顾宪成走之前建议说,三品以上同道尽量避免亲自下场撕逼,以保全根基元气。

  幸亏这次都听了,不然后果还真不好说。

  但是顾宪成所说的另一条策略——用一个炮灰挑事,然后其他人假装奋力抢救,却失败了。

  不但策略失败,还搭上了何倬和雒于仁,虽然他们目前仍然健在,但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

  另外与林泰来对过线的御史钱一本、都给事中王三余也是处境不妙,肯定要因为“言行不当、徇私废公”被穷追。

  作为没有亲自下场的局外人,宋纁看的还是比较明白:

  “如果雒于仁的奏疏不连带林泰来,也许结果就不会这样.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无用了。”

  何倬又道:“我和雒于仁打算过阵子就辞官,以后纵情山林之间。”

  这是第几个了?宋尚书虽然不认为自己已经老糊涂,但确实感觉已经数不清了。

  三年间,陨落的同道已经有方万山、辛自修、蔡时鼎、李世达、李涞、石崑玉、许收钱、崔景荣、陈泰来好像还有漏的。

  一個两个的或许还不用太在意,但这数目多了后就让人触目惊心!

  这才只是三年而已,再这样下去,只怕同道新人的补充培养速度完全赶不上消耗速度了!

  想到这里时,宋尚书蓦然惊醒,他们已经发展了十来年、规模不小的清流势力竟然开始面临着生存危机了!

  只是面对一个林泰来而已,真是岂有此理!

  何倬又说:“我等庸才不足惜,但这次能否将钱一本保住?”

  “有点难。”宋纁实话实说。

  按照传统玩法,应该是先有一群科道上疏抢救,炒出热点,然后大佬居中协调。

  但眼下这个形势,己方又遭重创士气低落,聚集人手不太容易。

  而且己方很多人都已经亮过相了,再次聚集联手,难免有仗势胡闹的感觉,很败路人缘。

  宋纁继续说:“王三余还好,没说几句话,只是钱一本.于今之计,还是及时止损。

  让钱一本自求多福吧,总不能为了一本《金瓶梅》继续搭人进去了。”

  何倬为人还是比较热血仗义的,“若只是自求多福,未免让人寒心。”

  宋纁答道:“钱一本的事情并不严重,只是在对线时被抓住了偏私的把柄而已。

  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调出京师,过两三年,等事情淡化了,再重新把他调回来就是,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

  “只能如此了,就让钱一本力图自保吧。”何倬虽然还想帮帮同道,但也无能为力。

  如果顶层的大佬不肯出面协调,再努力也是无用功。

  临别的时候,何倬对宋纁说:“我有一种感觉,林泰来并不像任何我们所知道传统奸臣。”

  宋尚书疑惑不解,“什么叫不像?因为更跋扈、更嚣张、更能打?”

  何倬解释说:“我也很难用语言表述出我的意思,但我可以打一个比方。

  传统的奸臣好比路边揽客的忘八,高喊着‘陛下来玩啊’之类的话。

  而林泰来则能一本正经的说,陛下你最近操劳政务,过于疲倦有伤龙体,应该适当娱乐了。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我想表述出来的意思。”

  正在家里回味第一次廷议和第一次朝会的林泰来,也被人骚扰了。

  骚扰他的人,乃是同窗同年、出自东山王家、拒绝了去礼部当主事的王禹声。

  “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在都察院快呆不下去了。”王禹声生无可恋的说。

  中了进士后,王禹声一直在都察院观政实习。

  林泰来反问道:“你在都察院呆不下去,与我来说什么?我给过你机会,你拒绝了。”

  王禹声答道:“本来在都察院观政也没什么,但是最近.

  你也知道,科道是那些自诩清流势力的最大窝点,都察院里这种言官非常多。

  最近你又捅了这帮马蜂窝,而大家又都知道我和伱的关系。

  如今的我在都察院里面,能好受么?只是那几十道不善的眼神,就能让我这个无职无权的后辈新人坐立难安!”

  林泰来很鄙视的说:“他们又不能把你吃了,如果连这都熬不住,那还做什么官?”

  王禹声无奈的说:“我可以熬,但在我观政期结束之前,你是否可以稍微收敛那么一点点?”

  “真没志气。”林泰来继续鄙视:“如若是我,就趁机碰瓷,拉一两个老人下马,位置不就腾出来了?不就可以直接上位了?”

  王禹声:“.”

  咱是主流官员,和林九元你这种非主流官员没法比。

  这时候,林府门丁来禀报说:“有位叫吴正志的人,自称是坐馆的同年,在门外候见。”

  王禹声疑惑的说:“吴正志不是因为随便诋毁你,被你从庶吉士里赶出去的那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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