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秘书人间清醒的答道:“不奇怪,近些年读书人越来越多,而科举名额就那么几个。
在苏州府,没有出路又急需出路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了,有个机会当然要抢。”
在林大官人的深情凝视下,白秘书立刻柔媚的说:“当然,官人的九元神迹也是一面金字招牌,能够吸引各方豪杰纷纷来投。”
这还差不多,林大官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今日无事,就挑挑门客人选吧,早日让他们上岗。”
说实话,现在请门客真的是当务之急,不然只应付访客就是一个烦人的事情。
而且筹备文坛大会,甚至到文坛大会开始,身边没有几个文人当帮手也不方便。
白秘书又想起什么,好奇的问道:“官人让别人写行状时,报自己的姓名来历生辰也就罢了,什么还要他们报上儿子的姓名生辰?”
只能说,林大官人的很多操作,能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都说天威难测,可很多人都认为,林大官人的心思比皇帝还难猜。
例如这次招纳门客,还要问别人儿子的姓名生辰,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白秘书的询问,林大官人打个哈哈说:“你不知道我善于相术吗?所以同时看看别人父子生辰,说不定就有所得。”
假如报名者默默无闻,但他儿子是未来名人的,那就可以优先录取啊!
但穿越者的恶趣味,是无法对别人明说的。纵然不拘一格的林大官人,多多少少也有点收集名人的小倾向。
就是从利益上说,儿子是历史名人的,成材率肯定高于无名之辈。投资一个人,享受两代人收益,稳赚不赔。
比如同窗同年、又被拉进礼部主客司当郎中的陈允坚,林大官人和他当朋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有个儿子叫陈仁锡。
在白秘书的伺候下,林大官人就开始翻看荐书。
荐书分两种,推荐别人的和毛遂自荐的,不过没本质差别,关键还是看人。
嗯哼?一刻钟后,林大官人拿着一份荐书,陷入了沉思。
钱世扬,三十六岁,籍贯苏州府常熟县,秀才功名,家道中落,科举不顺,目前四处教书为生。
这位钱秀才与冯太医的妻子、冯梦龙他妈是远亲,所以虽然只是秀才功名,但受冯太医推荐斗胆前来报名。
以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信息是,钱秀才目前有子一人,名曰钱谦益,今年八岁
卧了个槽,林大官人惊了,自己的“父凭子贵策略”还真扒拉出一个历史大名人出来?
“水太凉”的鼎鼎大名,稍微了解明史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还有,“水太凉”的父亲混得这么扑街吗?四处教书为生,听起来有点惨淡啊。
白秘书探过头来看了眼,评价道:“此人平平无奇,甚至就是最差的一档,官人何故沉吟?”
林泰来嘿嘿笑了笑,“吹拉弹唱我不行,看人你不行。”
然后将这位钱秀才的荐书专门放在一边,又继续往下翻看。
不到半个时辰,林大官人又拿着一份荐书,陷入了沉思。
周道登,三十岁,籍贯吴江县,宋代大儒周敦颐后人,家境贫寒——重要合作伙伴吴江名门沈家推荐来的。
荐书上的个人信息很简单,但是林大官人已经脑补出了很多资料。
在历史上,周道登在崇祯元年当上了首辅,以呆傻鄙俗、贪花好色闻名,跟皇帝奏对经常愚蠢无比,堪称大明最傻首辅,一年后就被赶下台了。
崇祯:“黑齿是何典故?”
周首辅:“黑齿,齿发黑者也。”
崇祯:“近来奏疏多有‘情面’二字,何谓情面?”
周首辅:“情面二字反过来看,就是面情。”
崇祯:“宰相当用读书人,何解?”
周首辅:“等臣先回内阁查查书,再来回奏。”
崇祯:“滚!”
当然也有人说周阁老表面是傻首辅,其实大智若愚,所以才能在杀大臣如麻的崇祯皇帝手下全身而退。
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退休回家后,六十岁的前首辅周道登仍然贪花好色,把十四岁的柳如是买回了家,成了柳如是的第一个男人。
周道登去世后,十五六岁的柳如是被赶出了周府,自称为相门弃妇周游江南,身价倍增,顿时成为一代名媛。
而刚才看到的“水太凉”钱谦益,则是史上一代名媛柳如是的最后一个男人。
这两人的名字竟然同时出现在了桌案上,林大官人心里只感觉好奇妙。
想了想后,林大官人也把周道登的荐书专门放在了一边,和钱谦益他爹一起。
白秘书仍然莫名其妙,这周道登还是平平无奇,到底哪里引起了官人的注意?
林大官人不解释,也没法解释,继续翻看荐书。
眼看着快翻完时,林大官人再次拿着一份荐书,停了下来。
顾秉谦,四十岁,籍贯昆山县,万历七年中举,然后屡次会试不中,此次自荐而来。
自荐书中云:闻九元阁下《易》学精深,在下亦治《易》经,奈何屡次不售。今次愿尊九元为师,在林府门下学《易》。
卧槽!林大官人瞬间被舔麻了,自己的《易》学是什么水平,自己能不知道吗?
于是林大官人迅速判断出,此人的功力至少不逊色于周应秋!
等等,林大官人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这个人名似乎也眼熟!
仔细想了一下,林大官人终于回忆起这位顾秉谦是个什么人了。
此人似乎在天启末年当了两年首辅.至于人品,确实与同时代的周应秋堪称一时瑜亮。
甚至还可以说,历史上顾秉谦的跪舔功力,犹胜周应秋半筹!
如果说周应秋的经典是“猪蹄总宪”、“日万天官”,而顾秉谦的经典是曾经对九千岁魏忠贤说:“本该拜你为爹,但我太老了,怕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白胡须儿子”
林大官人紧紧握着顾秉谦的自荐书,心情莫名的忧郁。
白秘书看到林大官人的神态突然萧索,关心的问道:“官人伱怎么了?”
林泰来深深的叹口气,让白秘书很莫名的吐槽了句:“这都啥人啊?”
一大堆荐书里,与名气沾边的人,就只有水太凉他爹、大明史上最傻首辅、最没节操白须儿首辅这三个。
一个两朝“领袖”,两个垃圾首辅。
苏州府号称人文鼎盛名人辈出,难道来投奔自己的“名人”,只能是这种货色吗?
就没有一些史书上比较伟光正、正能量的名人,来林府投简历吗?
林大官人绝对不肯承认,这可能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效应!
在白秘书的眼里,不知道林大官人到底琢磨什么,只看到林大官人对那三份平平无奇的荐书不停拿起又放下。
最后林大官人长叹一声,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还是先见见这三个吧!正当用人之际,尽快安排一下面试!”
纠结半天后,还是抵不过穿越者的本能——不知道该选谁时,就选名人,只要他身上没有“妨主克主”的毒点。
即便是再垃圾的首辅,那也是能当上首辅的人啊,至少不是邪恶狠毒、忘恩负义之辈。
要不然一大堆简历里的一大堆完全陌生的名字,林大官人又哪能知道谁好谁坏?
第510章 把巡抚抓回来!
主家正急需用人,应聘者也着急上岗就业,所以这场面试就来的很快。
门客不同于家奴仆役帮佣,主人家需要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所以只能由家主亲自面试。
两天后,受到邀请的顾秉谦、钱世扬及儿子钱谦益、周道登来到林府,等待传说中那位九元真仙的接见。
三人彼此通报姓名来历,认识了后就聊了几句。
等仆役上了茶后,年纪最大的顾秉谦一边品着茶,一边打量着两位“竞争对手”。
按理说,林府足够容纳三个门客,他们三人之间并不存在多大竞争关系。
今天每人只要过了林泰来这关,那就没问题了,但顾秉谦想得比所有人更深、更远、更多。
正常情况下,苏州林府招两个门客就够用,但今天却有三个人来面试。
所以顾秉谦便大胆推测,林大官人将来会从三个门客里选一個,带到京师林府去。
故而那个真正应该争取的机会,其实是跟随林大官人去京师。
顾秉谦是举人功名,但连续四次会试不中,已经丧失了靠自己能力考中进士的决心。
今年四十而不惑,人生已经等不起了。
如果跟着林泰来去京师,当两三年门客后,就能尝试靠林泰来打通会试关节了。
这是顾秉谦当前所能看到的,最接近成功的途径。
几位应聘者正想着各自心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长袍的巨汉大踏步走进了客厅。
还有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迈着小快步跟在后面,嘴里嚷嚷道:“九元老弟别这样!这几年我攒点钱也不容易.”
林泰来坐到了主座上,不耐烦的说:“申二爷先回去吧!今天我还另有事情,失陪了!”
几位应聘者听到“申二爷”这个名号,心头一紧,不约而同的想道,来林府真来对了.
没见相府二爷在林大官人面前,似乎也是低声下气的么?
林泰来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承蒙几位看重,愿意到我林府当个西席。
今日面谈我只有一个问题,诸位为何想投奔林府为门客?”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回答起来是非常有技巧的。
大家想来林府当门客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谋求个人出路,为了能在文人圈子里实现阶层上升。
但却又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好像是个纯粹利益动物似的,这就很考验一个人的表达能力了。
读书人之间自然是有一套排序办法,年纪最大、科名最早的顾秉谦就先发言。
“在下读书求学至今,有两大憾事。其一,专《易》经却研究不精,致使会试屡次不中。
其二,诗词文采平平,以至于在文坛寂寂无名,亦深以为憾也!
加入林府,便可完美弥补这两大人生憾事,若能在当世九元身边朝夕修行,学习《易》经和诗文,定能大有进益!”
如果不是被周应秋训练这么久,对于跪舔有了一定抗性,林大官人此刻又要开始飘飘然了。
听听,听听,这可是历史上一个当过首辅的人说的话啊!
若是带到京师去,让未来的“猪蹄总宪”和“白须儿首辅”一起跪舔自己,那又该是什么感觉?提前享受到了九千岁的待遇?
第二个发言的是三十六岁的钱世扬,他很诚恳的说:“在下飘零半生,一事无成,此生前程已经不做指望。
此次愿意客居名门林府,主要缘故还是为了犬子,只希望能给犬子更多的成长机遇和更好的成长水土。”
林大官人很官方的称赞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想到钱先生为了儿子,甘愿寄人篱下!”
年方的八岁钱谦益正在钱世扬身后侍立,恰到好处的抓住了自家老爹的袖子,感动的叫道:
“父亲!孩儿不求名利富贵,只求永能侍奉父亲,亦难报亲恩之万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