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倒是挺喜庆的,这是什么压制王老盟主功力大爆发的新套路吗?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顾秉谦又接着说:“九元老爷还有诗词奉上!
庭前病桧自萧疏,
门外惊鸥不可呼。
饱听江声十年事,
来寻陈迹一篇无。
投荒坐惜人将老,
望鲁空嗟道已孤。
赖有胜天坚念在,
稍分肝胆与枝梧。”
众人总算听到点人话了,诗词比起刚才那些不像人话的东西,还是比较容易连猜带蒙的。
不用深思也能知道,林泰来送上的这首诗,应该是为了点王老盟主的。
本来是“庭前病桧自萧疏”,然后“赖有胜天坚念在”,现在“稍分肝胆与枝梧”,还不够明显么?
只有王老盟主本人依稀记起,五年前自己听过这首诗的上半部分。
那是万历十三年的苏州文坛大会期间,林泰来才吟了半首,自己就气昏过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时隔五年后,林泰来还是把全篇送了过来。
这五年间沧海桑田,却仿佛过了五十年似的。
回过神来后,王老盟主洒脱的对众人招呼道:“还是林九元有趣!来日方长,诸君一并先进城吧!”
兵部左侍郎石星也上了马车,与王老盟主同车而行。
此间没有了别人,石侍郎也就说起比较私密的话:“在京师朝堂,还是有很多人嫉妒老先生,觉得老先生平白捡了一个天官。”
王老盟主不屑的冷哼一声,答道:“数十年来,在文坛嫉妒我做盟主的人更多。”
那些人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也不想想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行了多少善,才遇到林泰来这么个人。
然后又挨了多少毒打,才修成正果,堪比西天取经八十一难了。
石星又提醒说:“可以预见,老先生到任后,必将遭受科道言官的疯狂攻讦。
这些言官的特性就是,谁在台上就围剿谁,当今庙堂就是这样的风气。
前任杨天官在职六年来,几乎无时不刻不遭受攻击。
杨天官突然坚决辞官,也未尝不是忍耐到了极限,实在忍无可忍就不干了。
而老先生你这次力压清流党人陆光祖,清流党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对这种形势,王老盟主依然不屑一顾,“吾视若土鸡瓦犬!”
王老盟主这种骄兵态度让石星十分担忧,力劝道:“老先生这二十年未曾踏足京师,没有亲身体会过这样的风气,万万不可轻敌!”
王老盟主便问了一个问题:“这些言官与林九元相较,孰强孰弱?”
石星想也不想的答道:“自然是林九元更强横。”
王老盟主老夫聊发少年狂,豪横的说:“我足足扛了林九元四年半毒打!这些小儿辈言官又算个屁!
难道他们还能比林九元更犀利?还能比林九元更酷烈?还能比林九元更阴险?还能比林九元更诡诈?还能比林九元更有钱?还能比林九元更兵强马壮?
我连林九元的手段都见识过无数场,经历过无数次炼狱,还会畏惧这什么清流党人?”
石星:“.”
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老先生伱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580章 这是考验!
在半个月前,兵部主事王士骐就已经为父亲王老盟主准备好了宅邸。
但是今天王老盟主进了城后,并没有先回宅邸休憩,而是打发次子王士骕将行李运回宅邸,而老盟主本人则顶着烈日直接奔吏部而去。
天大地大,上任最大。
看到王老盟主这种并不讲究矜持的表现,爱好文学的官员们赞道,老盟主真是性情直率,为人坦诚,不装。
大概这就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的道理吧。
吏部尚书到吏部来报到,一切手续当然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无人敢刁难。
从此王老盟主正式变身为王天官,也可以叫老冢宰。
坐在了内院正堂里,王天官迫不及待的下令,现在通知各官,马上召开部务会议!
但司务却为难的答道:“现在人不全,不好开部议。”
王天官冷哼道:“先前红票通传过,我今日到部,有谁竟敢不在?”
司务答道:“考功郎中林九元没在,吏部开会真不能缺了他。”
“那就速速把他请回来!”王天官又下令。
司务应下后,连忙派了两个杂役去找人,一个去翰林院,一个去礼部。
此时林泰来正坐在翰林院状元厅,与任满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焕进行谈话。
这是個山东籍大臣,与王司徒相厚,先前王司徒为赵焕打过招呼,请林泰来在吏部帮忙升迁。
林泰来叹道:“本来提名你为吏部左侍郎,以你六年考满的资历,完全足够了。
不想功亏一篑,皇上另选了别人,我也徒呼奈何。”
赵焕虽然也觉得错失机会挺可惜的,但还是豁达的答道:
“官场升迁皆有命数,这是我运道未至而已,谁也无法尽在掌握。”
林泰来又道:“不过我看到,凤阳巡抚兼总督漕运的职差空缺了出来,这也是个好去处。”
凤阳巡抚兼总督漕运这个位置,算是内地巡抚里面地位最高的一档了,按官场惯例,升迁为侍郎或者尚书非常容易。
就好比边镇里面的宣大或者蓟辽总督,很容易就能升迁为兵部尚书。
而且凤阳巡抚兼总督漕运驻地在淮安府,位于运河南北交通要道,经常接待过往官员,极为方便积攒人脉。
所以当不上吏部左侍郎的话,凤阳巡抚兼总督漕运就是非常不错的弥补。
赵焕有点不确定的说:“这样的位置,未必容易吧?”
林泰来笑道:“新的天官马上到任了,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以吏部尚书的职权又能烧什么火?当然是任命几个重要官职,以彰显新官威权。
回头就争取让你成为新天官的三把火,顺势而为岂不美哉?”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吏部杂役跑过来通知说,新天官已经完成上任手续,现在召开部议,请林考功回去开会!
林泰来心里“卧槽”了一声,王老混子刚上任就要开部会,这是什么官僚主义作风啊。
自己躲在翰林院,就是想着王不见王,让刚上任的王老混子多几分威风。
没想到王老混子这么想不开,非要让自己回去开会。
于是林泰来对赵焕说:“今天就谈到这里,我现在就去与天官打个招呼。”
然后就起身离开翰林院,前往吏部去了。
其实在上次廷推过后,吏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召开部议了。
毕竟新的天官人选已经出来,其他人就不再方便代理权限,有大事要等新天官上任以后再定。
当林泰来走进厅内时,吏部三堂以及其他各司郎官都已经到了,正在坐着闲谈。
林泰来扫视了一圈后,对着主座上的新天官王世贞简单行了个礼,然后也坐下了。
没说什么多余的闲话,他和新天官不熟,当初提名也是出于一片公心。
随即林泰来对文选司郎中陈有年说:“你不是任满了么?怎么还在呢?是不是舍不得文选司,所以赖着不想走?”
陈有年不想搭理林泰来,但林泰来的话太难听,如果传出去很容易引发不良误会,影响形象。
便解释道:“须得将铨选事务与正堂交接完毕后,才好离任。”
大明体制实行的是一把手责任制,选官工作的部级一把手是天官,司级一把手是文选司郎中,两个一把手总要有一个在任,维持铨政正常运转。
如果天官和文选郎同时缺位,那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陈有年要等到新天官正式上任后,才能离任。
不过陈有年也没预料到,王天官来到如此之快,本来以为半个月后才能到任。
结果很多事情还没办利索,郁闷指数再增加百分之五十
“快些办理交接!我等着你走呢!”林泰来热心的对陈有年嘱咐道。
陈有年心里一片悲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丧师辱国的败军之将。
先辈铸就的吏部江山,真就坏在自己手里了!
林泰来又转向同样是新上任的左侍郎刘虞夔,随口问候道:“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刘虞夔温文尔雅的对着林泰来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然后林泰来又很真诚的问道:“我有个问题想了半个月,一直也没想明白。
你突然空降我们吏部为左堂,背景到底是谁啊?”
刘虞夔:“.”
你林泰来是不是有毛病?有这么直接当着面问的吗?
其他人也都挺诧异的,林泰来这个人平常姿态都是高高在上,面对谁都是仿佛能看穿你的一切,不屑于听伱哔哔。
怎么在刘左侍郎这里,问出了这样浅白的问题?
其实林泰来也没办法,他在刘左侍郎完全没有信息差优势啊。
刘虞夔这位左侍郎才三十八岁,可能是当今朝廷里最年轻的三品大员。
但他的资历一点都不浅,升迁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
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主要是进圈太早了。
从小就是神童,十六岁乡试亚元,十九岁考中进士,三十岁做皇帝讲官。
三十多岁就升到了正三品,现在又迁转为吏部左侍郎。
不过在历史上,这个看起来像是天降猛男的人物,却属于“默默无闻”的那种,
一是因为此人太低调,不像申大、王二那样黑材料满天飞,林泰来都不稀得翻了。
二是此人英年早逝,连续为父母守制两次,四十五岁自己也挂了,没留下什么个人素材。
所以穿越大能如林泰来,对于刘虞夔也没掌握多少资料,只能尽可能在现实中试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