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问越生气,申二公子又喝道:“我发过话,但为何一连数日,他也不曾来见我?
我知道你们想借用申家的旗号,但别说我没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你们以为,王老盟主就不会来拉拢申家么!”
话已至此,高长江无言以对,因为坐馆近几日的拙劣表现,让他根本无从辩解。
本来申二公子和王老盟主那边没什么交情,这是坐馆的机会,结果现在被坐馆硬生生推过去了!
申用嘉说完了后,转身就走,感觉这帮底层社团人士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原本还指望林泰来真能做出点业绩,帮申家涨涨声势,看来都是白想。
而另一边的王老盟主,起码还能给自己一个“新五子”的虚荣呢!
但高长江身边一名平平无奇的手下,突然出言道:
“今日文化大讲坛即将开始,申二爷不妨坐下听听?”
高长江愕然的看着这名手下,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然后这名手下没顾上高长江,又对申用嘉补充说:
“我们坐馆还说过,只要申二爷过来,就让高先生专门为申二爷讲一个。
如果申二爷不肯听,那就是申二爷的损失,也不强求了。
但要请申二爷隐藏身份,坐在角落听。”
这个说辞,倒是激起了申用嘉的脾气,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角落。
他倒是想知道,有什么不听就是损失的内容!
高长江盯着这名手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手下赧然笑了笑,掏出一张文稿递给了高长江:
“坐馆吩咐过,只要申二爷出现,就讲这个!”
高长江心里无比悲愤,自己在坐馆心目中,难道还不如这个手下?
有关机密信息,还需要这个手下选择时机告知自己?
还是说,这个手下负责监视自己?这是吕奉先能干出的事儿?
今天讲完,就不干了!辞职!
此后有些读书人踩着点进来了,讲坛前桌子也都坐的差不多了。
大讲坛每天开三场,内容都一样,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方便的时间过来旁听。
高长江做完心理建设,在讲台上开口道:“今天就预测一下文坛新五子的人选,绝对是全苏州最准确!”
下面就有人叫道:“昨日不是讲过了么?怎么今日又重复?”
还有人叫道:“昨日你信誓旦旦的预测,一定是李维桢、邢侗、王稚登、胡应麟、冯时可这五人为新五子!”
对高长江昨日所预测的五人名单,众人都是非常信服的。
这五个人各有代表性,每个人都能代表一个地域和一个群体,而且每个人与王老盟主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维桢是荆楚,邢侗是北方,王稚登是苏州本地加布衣山人,胡莹林是浙江加文艺评论。
至于冯时可,既是交际型名士的代表,也是忠义的符号。
这些年冯二老爷为了复古派没少出钱出力,也资助过很多复古派文人。
高长江拍下醒木,再次开口道:“但今天情况有了变化,所以我的预测名单也会跟着变化!”
吴地士子向来以刁钻轻狂出名,最不怕事,发起疯来连衙门都敢砸,更别说一个高长江。
当即就嘲笑道:“糊弄谁呢!每天只换用一次名单,就算一次开讲?
你高长江这样做,莫不是想骗我们的茶水钱?”
高长江对嘲讽充耳不闻,只解释道:“今天情况不一样!
我斗胆预测,云间冯时可将被撤下来,换成我们苏州申府的二爷!”
先前吵闹的士子也不吵闹了,拍案叫道:“这可有点意思!”
申府二爷这个首辅公子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立刻就引爆了众人的议论。
有人说:“原来堂堂的文坛盟主,也要趋炎附势,逢迎宰相!”
有人冷静的分析道:“先前预测的新五子里面,年纪最轻的胡应麟、邢侗也是在文坛打拼了十几年的!
那申用嘉二十出头,在文坛岌岌无名,何德何能可以位列新五子?”
还有人突然就愤慨了起来:“权势,这就是权势!有权有势的人,就可以走终南捷径,后来居上!”
更有人不平的说:“冯时可为人忠义,当年对老师张江陵也不离不弃,所以才导致辞官去职!
多年来冯时可为复古派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受助文人无数,乃是文坛及时雨也!
老盟主如果为了讨好首辅,就排斥冯时可,未免令人齿冷寒心!”
还有人很诛心的质疑说:“这不是当年老盟主驱逐谢榛的旧事重演吗?”
在家奴掩护下,躲在角落里的申用嘉听着场内议论,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他虽然为人处世经验少,但智商并没有问题,当即就明白了。
林泰来让自己坐在这里,并不是让自己听什么大讲坛,而是让自己听一听别人的议论!
全踏马的都是负面评论,一个比一个尖酸!
啪!申用嘉实在听不下去了,从角落里拍案而起。
然后对着高长江叫道:“林泰来在哪里?我去撕了他!”
高长江十分诧异,你申二公子气糊涂了吗?
刚才明明已经说过了,坐馆在屈驾桥孙美人家,沉迷酒色数日不出。
申用嘉带着家奴,气冲冲的走出了茶舍,进城去找林泰来了。
刚才大发议论的一干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申二公子离去,已经有人认出来此公子是谁了。
等回过神来,纷纷对着高长江破口大骂,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这姓高的坏种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安排了申二公子在暗中,偷听他们议论!
以后仕途堪忧了,实在不行,还是趁早转型儒商吧!
虽然被泼了茶水,但高长江无悲无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辞职!我要辞职!
还在找状态,今晚还有
第117章 姑苏对
2023-05-25
申用嘉怀有满腔的不爽,来到城北屈驾桥附近孙美人家,报上身份后顺利进入!
他刚走到院中,便看到美人在堂上明间席地而坐,而林泰来则枕在美人大腿上睡觉!
不知为何,申二公子立刻就体验到,老盟主那种血压飙升的感受!
美人看到访客走进院子,就温柔的低头,轻轻唤醒了躺在自家膝上的好汉。
林泰来背对访客伸了个懒腰,挺着雄壮的身躯高声道:
“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知。膝上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申二公子按下了自己的血压,讽刺道:“我只听说过今布小奉先,从未听说过今亮小诸葛!”
林泰来转过身来,摇着从美人手里借来的团扇,懒洋洋的反驳道:
“若无奉先之勇力,只怕早被公子之家奴扑杀当场了,哪里还有使用诸葛之智的机会?”
申二公子:“.”
这个逻辑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林泰来用团扇指了指旁边席位,示意申二公子坐下。
又道:“没让公子三次拜访,难道在下还不够周到?”
申二公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又开始上升了。
然后开口道:“我从五龙茶室过来,刚才听到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议论,都是拜你所赐!”
林泰来摇着团扇,示意上茶,随口答道:“制造出这些议论的不是我,而是王弇州!
我料那王弇州给不了你钱财,给不了你权势,也只能用虚名拉拢伱了!
所以提前让公子你感受一下,强行得到这些虚名的后果!”
申二公子嘴硬说:“成名哪有不受非议的,若名位到手,有些非议又有何妨!”
林泰来笑道:“但我替公子担心,那位人到晚年、开始准备盖棺论定的王老盟主不想承受这些非议。
说不定要假借舆情,故作为难,拒不践诺,公子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申二公子拧紧了眉毛,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无论哪一边都不做人,没一个实诚的!
自己这样的纯善之人,与这帮人打交道实在太踏马的累心了!
林泰来趁机说:“其实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如若不弃,在下愿闻公子之志。”
申用嘉随口答道:“父兄皆在外,只有我守在苏州本宅!
如今申家在苏州家业薄弱,我欲为申家立下一份可以传承的基业!”
林教授手里团扇摇个没完,叹道:“世人谁不想立下基业,但又有几人可得?多数人走不对道路!”
申用嘉因为功名之路受挫(科举作弊被抓),目前只能守在家里。
所以在老家建设申家基业,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实现人生价值的工作了。
这项工作也是别人取代不了的,只能靠他自己谋划。
所以申二公子很有兴趣与别人讨论这个问题:“建义庄,并田土,收附民户,基业可得乎?”
林教授答道:“义庄所在一都临近城池,若大肆兼并、侵吞钱粮,稍有动静便满城风雨,甚至传达京师。
而申相做首辅未久,权位未稳,朝敌众多,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巨大破绽!
此诚不为公子所取也!”
申二公子又道:“借权势交通四方,以商获利,基业可得乎?”
林泰来摇着团扇答道:“天下岂有万年宰相乎?以权势营商固然可以暴利,急剧积累财富。
但若权势一去,岂不就成了养肥待宰之猪,全都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