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93节

  距离施家巷安乐堂分堂不远的姑苏驿里,天下文坛盟主王世贞静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状况终于恢复到了半个多月前。

  王士骕陪着父亲在花园里散步,并禀报道:“县试放榜了,林泰来是案首。”

  王老盟主点点头:“意料之中,我让冯知县如此安排的。”

  对林泰来这样在地方很能混的人,县试根本拦不住。

  就算今年县试把他刷掉了,但还有明年以及以后,林泰来这样的能人迟早能过县试。

  还不如借着今年考试机会,做点小文章。

  比如先给一个瞩目的县试案首,然后府试被刷掉!在文坛领域,这就是莫大的耻辱!

  王士骕见父亲身体状况有所恢复,就提醒说:“现在文坛大会的热度,跌落的很厉害。”

  王老盟主淡定的回应说:“这也在我预料之中。”

  王士骕问道:“父亲还要继续与林泰来斗法?”

  可以说,这次文坛大会的热度,一大半都是被林泰来打没的!

  本来按照正常进程,应该经过半个月左右的逐步预热,最后公布新五子人选,文坛大会达到最高潮。

  结果从一开始,林泰来屡屡抢了老盟主的热度,导致老盟主精力都在抢回热度上了。

  反复纠缠之下,王老盟主病倒了,时间已经拖延一个月了。

  这让许多慕名而来的与会人员,都感到不耐烦了。

  与此同时,那五龙茶室又出了个文化大讲坛,专用低俗爆点话题吸引人。

  更过分的是,文化大讲坛直接预测出了新五子名单,而且看起来非常专业,非常具有可信度。

  就像是本该最悬疑的大结局被提前泄露了,不少人又对文坛大会感到索然无味,抽身走人。

  这导致文坛大会的热度进一步被摧残,再加上很多人本身也不富裕,实在耗不起就离开了。

  王老盟主没去操心文坛大会的热度问题,反而问道:“冯时可离开苏州没有?”

  王士骕答道:“没有。”

  “那胡应麟呢?”王老盟主又问。

  王士骕又答道:“他暂回湖州了。”

  老盟主喟然叹道:“此所谓,疾风知劲草啊。”

  王士骕不明白父亲还关注这些干什么,谁走谁留都已经无关大局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已经一地鸡毛的文坛大会如何体面收场,不至于成为父亲晚年的笑柄!

  王老盟主却教训儿子说:“做事要有耐心,有定力,更要不屈不挠!

  什么收场?文坛大会不需要收场!我所等待的,只是来自北方的风!

  当前文坛最重要的敌人就是林泰来,只有先肃清林泰来流毒,才能保障文坛大会顺利进行!”

  对付这样的地方黑恶势力,用文人手段是不行了,必须要借用官府权力。

  而吴县的冯知县面临离任,所以是个跛脚知县,被林泰来抓住把柄后就力有不逮了。

  如今冯知县走了,换一个给力的新知县过来,就是林泰来这种黑恶势力的末日!

  王士骕还是无语,父亲这个思路没错,但实操还是有问题。

  新知县从京师选官后过来,起码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到那时,文坛大会早就变成昨日黄花了,甚至黄花菜都凉了!

  但王士骕不想打扰父亲的雅兴,又问道:

  “即便清除了林泰来流毒,然后又能如何?文坛大会热度已经下去了。”

  “那我就让文坛大会的热度再起来!”王老盟主爆发出了惊人的自信!

  这是主柄文坛三十年所积累的底蕴!

  “既然新五子的热度下去了,自觉无法入围的人心散了,那就扩额!

  在新五子之外,再推选十个或者十八个人!组成五子十杰,或者五子十八士!

  那些不能入选新五子的人,又会重新为了名额而争抢,热度不就重新起来了吗?”

  王士骕只能说,父亲就是父亲,姜还是老的辣!

  三十年的文坛盟主真不是白当的,操弄人心堪称出神入化!

  只要不遇到林某人,就是打遍文坛无敌手啊。

第120章 意外的任命

  2023-05-27

  县衙六房,可对应朝廷六部,其中礼房负责文教、娱乐、礼制等业务。

  今天晚上,林泰来宴请了县衙礼房的吏员们,校书公所的徐总管作陪。

  因为先前县试的具体事务都是礼房经办的,林泰来的座位号也是礼房安排的。

  所以县试完了后,当然也应该有所表示。

  关键是这会儿冯知县已经离任走人了,礼房的吏员接受林泰来宴请,自然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当然林泰来还有其他心思,县衙礼房和府衙礼房业务上往来很多,他想通过县衙礼房打通府衙礼房的关节。

  关于这件事,礼房的韩司吏拍着胸脯,一口答应帮忙牵线,于是宾主尽欢。

  留下了韩司吏包夜,林泰来和徐总管走出了院子。

  “老徐啊你不厚道,我说了要最顶级的安排,你却糊弄事!”林泰来不咸不淡的说。

  徐总管非常不满,自己踏马的什么时候变成老徐了?

  林教授得瑟的说:“怎么?我一个县试案首,不能叫你一声老徐?”

  徐总管轻蔑的说:“区区县试的案首有什么了不得?这个县试是怎么过的,难道我不清楚?

  别自大,万一县试案首在府试却过不了,那就在全苏州人面前丢脸了,还有什么面目在文坛混!”

  听到这句话,林泰来愣了愣。

  送给自己县试案首的人,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心思?

  于是林教授赞道:“伱徐总管倒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

  徐总管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问道:“你最好说清楚,我怎么糊弄事了?”

  林泰来念念不忘的说:“我说的是最顶级安排!白状元为什么没来!”

  徐总管很想说,就因为你在这里,白状元才不能来!

  业界谁不知道,你在孙怜怜家里住了十来天,但一直没给钱!

  林泰来解释说:“我们这些立志要做名士的人,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谈钱格调太低了。

  相反,美人免费侍奉名士,甚至倒贴钱财才是风流美谈啊。”

  徐总管快被林教授的观点气疯了,如果都这样做,他们行业还赚什么钱?

  “谁踏马的告诉你,名士就不用花钱的?还要美人倒贴?”

  林泰来答道:“书里面都这样写的啊。”

  徐总管怒斥道:“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书,那肯定都是读书人写的!写的都是读书人的白日梦!”

  又过一日,林坐馆刚从横塘鱼市纳粮回来,在堂口国计厅坐定,与手下们商议事情。

  忽然县衙礼房的韩司吏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对林坐馆叫道:

  “有个事情,必须要告知于你!刚才新任知县的红谕送到县衙了!”

  林坐馆十分诧异,是你韩司吏大白天的喝多了,还是他林泰来幻听了?

  所谓红谕,顾名思义指的是一种谕示,写在红纸上的。

  知县新官上任时,必有一个打前站的人,提前到达县衙,并带来新知县的谕示,称之为红谕。

  红谕上会写明知县何时到达,并对县衙迎接工作提出要求。

  而迎接工作都是由礼房安排的,所以礼房才能知道红谕内容。

  所以林泰来就纳闷了,上一任的冯知县刚刚走人,而新知县从京师过来,起码要一个月以上时间。

  怎么今天新知县的红谕就送到县衙了?这意味着新知县两三天内就能到任,是飞过来的吗?

  韩司吏也理解林泰来的疑惑,又继续说:

  “你可知道咱们吴县的新知县是谁?是隔壁长洲县的邓县尊!

  直接从长洲县调过来的,明天就能到任!”

  卧槽!林泰来大吃一惊,竟然是这样的安排!

  如果从长洲县过来上任,不耽误时间的话,不到一刻钟就能到吴县县衙!

  旁边高长江失声道:“这可麻烦了!”

  当初坐馆的成名之战,就是在长洲县大打出手,从长洲县县衙一直杀到饮马桥,打伤长洲县衙役五十人!

  此外还写了三首感怀七律,这是坐馆第一次公开发表大制作!

  再后来,两县饮马桥谈判时,林坐馆还调戏过对面的长洲县邓县尊!

  当时这些事让长洲县邓县尊的面子很不好看,但却没想到,邓县尊现在竟然被调到吴县来了!

  林坐馆强行安抚说:“此一时彼一时也,些许旧事早就解决了。

  想必邓县尊胸怀宽广,应当不至于如此计较吧?”

  韩司吏又对林泰来道:“还有,我刚才与邓县尊幕僚会商,讨论迎接县尊上任的本县人员名单,他坚持要求添上你。”

  林泰来愕然道:“迎接县尊的都是本县名宿缙绅,我何德何能可以忝列其中?”

  韩司吏虽然觉得很搞笑,但努力不笑,竭力认真的回答说:

  “他们说你林泰来是咱们吴县有名的乡贤,明天的迎接人员要算上你一个。”

  林泰来:“.”

  他虽然在事业上取得了一定成就,名声也开始扩散,但哪点长得像是乡贤了?

  要说乡贤,怎么也得是张幼于那样的人吧?哦对了,张幼于是长洲县的,不是吴县的。

  最后韩司吏在临走前,对林坐馆叹道:“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任新官一洗牌。

  每次新官上任,往往也意味着本地社团堂口可能要洗牌。

  像林泰来这样的,本身就与新官有矛盾的,弄不好就要成为扫恶除黑典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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