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夏尔即便长时间呆在堡垒里也一点不觉得闷热。
当然，这与列日要塞堡垒装了完善的通风系统有关。
这天傍晚，夏尔用过晚餐后在堡垒外的小路上散步。
或许是因为炮弹的营养再加上充足的水分，原本被炸得光秃秃的山头此时又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杂草，有些甚至已长至半人高，微风一吹，在夕阳下摇曳生姿。
昆虫在其中野蛮生长，很神奇的再次形成一个生态链。
它们才是无忧无虑的，夏尔想，并且在哪里都能生长，怎么也无法消灭掉，人类世界要比它们残酷多了。
正当夏尔触景生情时，两辆装甲车沿着曲折的公路开了上来，最终在堡垒前停下。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装甲车上跳了下来，夏尔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提贾尼。
但忽然又觉得陌生。
此时的提贾尼与之前那个稚嫩、阳光的富二代已判若两人，现在的他基本看不出与其它士兵有什么区别，动作干练脚步坚定，还带着法军特有的自信和自豪。
提贾尼原本直奔堡垒，但看到夏尔在外面就快步走了过来。
“中将。”他老远就没大没小的喊：“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语气中竟带着责怪，还有一丝教训的味道。
“是吗？”夏尔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其实夏尔已猜到了。
军队内部通常是假定信息不会外泄，就算军事机密也依旧可以用电台交流。
提贾尼没有选择电报而是亲自走一趟，当然是些不太方便的敏感信息。
提贾尼近前匆匆给夏尔敬了个礼，不过那只是做样子，他跟夏尔之间不太讲究这个。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给夏尔递上了一根烟：“我是说英国人的最近的一系列动作。”
夏尔接过烟凑上前点燃：“你是说英国撤军？他们只是承认自己失败而已。”
“你真的这么认为？”提贾尼盯着夏尔看了一会儿，接着恨铁不成钢的皱起了眉头：
“我就知道，你擅长陆战而不擅长海战。”
“你可能连海都没见过几次。”
“哦，是的，你去过达达尼尔海峡。我记得坐船时你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夏尔狠狠的瞪了提贾尼一眼，这才让这家伙收住了嘴。
“英国人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中将。”提贾尼说：“我了解他们。”
夏尔问：“那么，你以为英国人会怎么做？”
“很简单。”提贾尼回答：
“就像你常说的‘不对称战争’，现在英国人用的就是这个战术。”
“陆地上他们无法与法军匹敌，他们甚至打不过德国人，哪怕德国人就快投降了。”
“但他们却拥有强大的海军，他们的军舰比我们和德国人加起来还多。”
夏尔语气平静：“然后呢？”
“然后还不明显吗？”提贾尼回答：
“就像他们现在做的，完全放弃陆地，只在鲁尔区驻守一个步兵团保持存在。”
“接着在海上物资封锁，现在就连法兰西的商船都不放过。”
“他们还组织了一支包括10艘战列舰在内的第三舰队开进地中海，这是针对我们的威慑。针对我们，中将！”
他见夏尔无动于衷，又补充道：
“这是一石二鸟，中将。”
“这么做可以用强大的海军向世界证明海上依旧是他们说了算，以此震慑殖民地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个，是以此给法兰西压力并限制我们的发展，他们不希望我们超过他们。”
夏尔回答：“其实英国人是想获得德国的赔款，130亿美元，他们志在必得。”
提贾尼一愣：“这跟赔款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陆地上能打败德国人，少将。”夏尔回答：“现在英国人在告诉我们，他们能在海上封锁并打败我们。”
提贾尼“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回答：“然后，他们就可以用这个作为谈判条件？”
“是的。”夏尔点头：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英国人坐在我面前。”
“他会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的对我说。”
“嘿，中将，让我们像之前一样合作吧。我们一起与德国人谈判，你们可以把赔款拉高到100亿美元，我们的不变，你看怎么样？”
提贾尼“嗯哼”一声：“听起来，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可以考虑。”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夏尔有些意外。
以前的提贾尼可不是这样的，他会愤怒的回答：“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谁也不能让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
现在的提贾尼则是一脸认真的点头：
“为什么不呢？”
“我们能得到更多赔款，还不用与英国海军为敌。”
“这对我们没好处，你说是吗？”
夏尔盯着提贾尼看了一会儿：“你似乎真正了解了战争，少将。”
“是的。”提贾尼自嘲的笑了笑：
“差不多是这样。”
“我发现战争艺术的尽头其实是利益。”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围绕利益运作的，我们也不例外，你说是吗？”
夏尔大方的承认了。
提贾尼是除了加利埃尼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夏尔在利用“法兰西精神”的那个人。
就连卢西亚都不知道。
不是卢西亚不聪明，而是她陷入对夏尔盲目的崇拜中，或者是恋爱脑什么的。
她像德约卡、卡米尔一样完全相信夏尔是个高尚的人，相信夏尔是在实现伟大的理想，相信夏尔想要终结战争为人类争取和平。
还有很多人这么想。
法兰西军民，还有以阿尔及利亚为代表的殖民国家，以埃及为代表的被英国殖民的国家，还有希腊、荷兰等中立国……
他们都相信夏尔的理想并将夏尔当作世界和平的希望。
第997章 我们应该帮助法兰西
“很讽刺，是吗？”提贾尼不无感慨：“我一直痛恨利益，最后发现自己追求的却是利益。”
“一点也不。”夏尔回答：“因为追求利益是天性。”
“天性？”提贾尼苦笑：“那是‘黑暗’的代名词，中将。”
夏尔语气平静：“那么，你认为动物间的适者生存是什么？它们也懂‘黑暗’？”
提贾尼愕然。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因为夏尔这句话经历了触底反弹。
是的，这为什么不是天性呢？
这是动物间最原始的欲望，是它们生存下去的支撑和动力。
动物们为了活下去，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在学习捕猎或躲避，这使它们得以健康发展。
人类的战争难道不是这样？
提贾尼感觉自己的认知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他激动的握着夏尔的肩膀：
“说得对，中将。”
“战争中的利益超向是回归原始，这可能是一种自然法则！”
“太棒了，您是我的偶像，中将，您是一个智者！”
夏尔不太明白提贾尼在高兴什么。
只是一句话而已，提贾尼实质上什么也没得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但提贾尼似乎打开了一个心结，他相比起之前更轻松了，像是站在另个高度上看战术，而不是用厌恶的心态面对他认为的“黑暗”。
“所以，我们不应该同意英国人的条件，是吗？”提贾尼问：“哪怕英国人的条件符合法兰西的利益？”
这似乎不符合“战争是为了利益”的原则。
“利益有短期和长远，少将。”夏尔眺望堡垒下方的景色，回答得很随意：“很多时候，短期利益看起来很丰厚，但实则是陷阱。答应了，就会将我们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提贾尼疑惑：“眼前这件事就是？”
夏尔很肯定的点点头：“眼前这件事就是。”
他回头望向提贾尼：
“如果我们答应了英国人的条件，表面上看法兰西获得了利益，而且很丰厚。”
“法兰西可以从德国那得到更多赔款，还可以解除英国人对我们的封锁。”
“但是。”
“这意味着我们投降了，少将，所有人都不再相信法兰西精神，也不会以法兰西为领袖。”
“更重要的是，英国可以在海上威胁我们一次，就可以用它威胁我们两次，三次，甚至更多。”
提贾尼“哦”了一声，缓缓点头。
法兰西发展的把柄会被英国人抓在手里，只要英国人不高兴就会亮出这个把柄在法兰西面前晃一晃。
然后法兰西屈服一次，两次，三次……最终变成英国的傀儡，永远不可能超过英国。
“可我们现在能怎么办？”提贾尼语带忧虑：
“我们的海军远不如英国人，我们无法与他们正面对抗。”
“德国人也不可能听我们的，他们会选择坐山观虎斗，因此他们的海军不会参战。”
“因为德国海军不参战，英国人会将主力投入地中海，那实力将是我们的3倍甚至更多。”
提贾尼总结得很到位，句句说在点上，但没有一句是对的。
夏尔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