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131节

  如今江左的宁静,恐怕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从刘琦被荆州水师拦截开始,江东进入快节奏当中,七郡都有意识地向军队倾斜更多的资源,打造甲胄兵器,建造水师舰船。

  驱车向西走了许久,行至松滋县域时,车马向北而行,终于抵达马场的所在地。此马场位于潜山的山脉南段,有成片的天然草山,草山上下起伏,绵延数十里。不仅是辽东的骏马在这放牧,连军中六百匹战马也在这里生活。

  马群奔腾间,草碎飞扬,阳光飘洒,令人心旷神怡,既有北国草原之苍茫雄浑,又有江淮地区的灵秀神奇。

  大别山,山脉气候各有不同,景色亦有不同。大别山脉不仅有树木森林,余脉亦有草山。

  霍峻瞭望宽广,苍茫的草山,和那成群的马群,心中通畅些许。

  “府君!”

  高歆、士仁、张承领着马场重要的官吏等十几人,前来拜会霍峻。

  “今送抵的辽东马匹情况如何?”霍峻问道。

  牧监张承趋步出列,低头说道:“启禀府君,辽东马匹由于浮海而来,身形骨瘦,颇是憔悴,近几日饲养观之,身形渐丰。但却有五十匹良马似乎水土不服,由马医诊治。”

  霍峻微微皱眉,问道:“马医何在?水土不服可有药治否?”

  “在!”

  马医徐天,操着辽东口音说道:“启禀府君,近日以来在下仔细考察,窃以为此非病而是四肢无力,皆因食中少盐。”

  徐天,字仲雄,素识马性,能知马疾。于襄平城中颇有名气,被糜芳用重金连家带口哄到江左。

  “缺盐?”霍峻问道。

  徐天抚摸着战马,说道:“府君不仅人需食盐,马亦需食盐。在辽东草水之中似乎有盐,马儿食之,身体健壮。而于江南水乡,似乎水土少盐,亦或是天气燥热,马儿汗流不止。”

  说着,徐天眯着眼环顾周围,说道:“此处虽已是清凉,但比辽东还是炎热。辽东寒冷,马匹毛发甚多。”

  士仁拉过一匹从辽东送来的母马,观察了下马的鬃毛,已是被汗水沾湿,说道:“果然如此!”

  霍峻心中了然,大概是天气炎热,来自辽东的战马不适应天气,出了太多的汗,导致盐分流失太多了。

  “可是食盐即可?”

  徐天点了点头,说道:“需要盐,想要马儿健壮就要吃盐,不吃盐不行,不然就会生病。”

  “哈哈!”

  霍峻笑了几声,说道:“需要多少盐找郡上要,让郡分给马场。江淮之地,缺人,缺马,就是不缺盐。”

  实际上霍峻不知道的是,元朝在江淮督办马场,除了大别山的气候问题,其中原因便是离盐场近,在江淮地区饲养的战马每十二天就要进盐,否则就容易生病。

  至于辽东、蒙古地区的马儿为何不用食盐,核心在于内地草原的水土含盐量高,且气候寒冷,损失的盐分不多。而南方天气炎热,容易大量出汗,消耗的盐分比在辽东、蒙古生活时,会多上几倍。

  霍峻眺望在草山上进食的马群,问道:“马场何时能出骏马?”

  牧监张承沉吟良久,说道:“辽东四百匹马,三百五十匹为母马,五十匹为精壮公马。母马于春秋受孕,孕有十月,一岁一胎,一岁半受孕,十岁则难生孕。母马约可生八匹至十匹马。”

  张承,字继业。刘备帐下老人,幽州涿郡人,此前刘备军中的战马皆交于他负责。今刘备知道霍峻建设马场,便推荐他出任南山马场牧监。

  霍峻心中盘算了下,亦是叹了口气,果然建设马场之事,属于是长期工程,短时间内难以见效,但是越早建设也越早享受成果。

  沉吟少许,霍峻吩咐说道:“君义,军中凡是母马有在八岁以下者,不可骑乘,全部送到马场中,用于生产。”

  “诺!”

  “子华替某书信一封,让糜子方下次北上时,尽量购母马用于生产。”霍峻说道。

  “诺!”

  马场之重在于母马多寡,如果能得到越多的母马,其所生产的幼马也越多。

  霍峻不指望南山马场能产出几万匹这种不可思议的数目,但他却希望南山牧场可以正常补给军中的战马损耗。

  毕竟每次作战无论胜负,实际上都有战马死伤,想保证长期保持骑兵在一定数目,不能靠缴获这种不靠谱的行为,马场每年向军中输送的战马数量很重要。

  霍峻叮嘱说道:“继业,马场之事需多注意,凡有所缺,可向某申报。”

  张承拱手说道:“启禀府君,马匹食草之外,亦有食有麦豆,不知郡中能给否?”

  “所需多少向长史言明即可。”

  “诺!”

  果然养马就是大投入的行为,不仅要吃盐,还要麦豆喂养,真如人般。

  来晚了

  (本章完)

第201章 白狼闻嘉亡

  

  建安十二年,八月。

  《英雄记》:“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辽从曹操征袁尚于柳城,于白狼山遇乌桓,时汉寡胡众,被甲者少,从骑皆惧,操心亦畏之。辽望虏阵不整,力主言战,操壮之,授麾与辽。辽纵马击之,乌桓大崩,斩单于蹋顿。”

  曹操采纳郭嘉兵贵神速的计策,佯装回击霍峻,于是从徬海道撤军,暗中精选精锐,以田畴为向导,从荒废的卢龙道奔赴辽西。

  然而卢龙道的难行出乎曹操的意料,两百年缺乏维护的卢龙道早已荒废,少股部队通行尚可,但大军几乎是寸步难行。五六百里的山路,曹操命军士堑山堙谷,开辟道路而行。

  其中两百里的道路,缺乏淡水,大军需要靠杀战马才能维持生计。如此难行的道路,早已失去了突袭战的基本条件即兵贵神速。当曹操大军走到一半时,辽西乌桓单于蹋顿早已发现,急忙集结辽东、右北平二部的乌桓。

  三部乌桓约定在白狼山会合,而那时曹军也恰好抵达了白狼山。因而从战争过程上看,白狼山之战已非郭嘉、曹操之前所设想的突袭战,而是由于卢龙道的难行,两军恰逢在白狼山遭遇,从突袭战变成了遭遇战。

  双方皆是无备之下的遭遇战,即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张辽从小生活在边塞的汉人,甚是熟知胡人的作战风格,在观望乌桓松散的军阵,力主作战。曹操亦是知晓兵略之人,于是将麾授予张辽,让其指挥大军。大破乌桓,降服汉胡人口二十余万。

  柳城大帐内,曹操与手下亲信数人分坐,商讨军事。

  曹仁坐在席上,忧虑说道:“司空,我等击败三部乌桓,斩杀辽西蹋顿,降服部众二十余万人。然余孽仍在,如袁氏兄弟二人,与乌桓胡将速附丸、楼班、乌延等人,率数千骑奔走辽东,投靠公孙康,今当追否?”

  不得不说袁氏兄弟能跑,从袁尚被曹操在邺城击败计算,从邺城跑到中山,再跑到幽州,进而与袁熙跑到乌桓,又从辽西跑到辽东,三年间奔走四千余里,可以说袁尚不是在逃跑的路上,就是在即将逃亡的路上。

  “哈哈!”

  曹操大笑几声,心情甚好,问道:“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捋着胡须,说道:“启禀明公,河北已下,并州在手,乌桓灭亡,今时唯有辽东尚存。以攸观之,公孙康闻我军白狼山得胜,心中早已恐慌不已,生怕明公进军征讨。若明公进讨之,公孙康必联合二袁。”

  说着,荀攸也是笑了一声,说道:“若明公降恩不征,授官赐爵,我料那公孙康态度又是不同。”

  荀攸所言乃是实情,公孙康对待袁氏兄弟的态度,取决于曹操对他的态度。如果率军征讨,公孙康为求自保,必然与袁氏兄弟联手。若曹操选择怀柔,公孙康则会用某种东西以表达他对曹操的服从。

  今之核心问题取决于曹操是否觉得有必要征讨辽东,而不是公孙康是否愿意归顺。

  曹操点了点头,感叹说道:“辽东孤远,从辽西柳城至辽东襄平,路途亦有千余里之遥。其间辽泽辽阔,以此为险,实难征之。且我军辎重短缺,需从幽州调配,从幽州至辽东,又至辽西,约近两千里,转运艰难啊!”

  打仗即打后勤,数万军士不事生产,每日消耗的粮草非常恐怖,且长达二千里的辎重补给路线,光征发民夫就不知道要十几万,甚至几十万。

  “司空,我军白狼山大捷,威震塞外,公孙康早已惊恐。不如趁机攻之,彻底平息辽东。至于辎重粮草,今秋冬已至,徬海道退潮结冻,辎重可从此道而来。今若不取辽东,仁恐我军走后,公孙康又会图谋作乱。”曹仁说道。

  曹操略有犹豫,不知是否要趁机征讨辽东。

  继而,曹操目光落到牵招身上,问道:“子经以为如何?”

  牵招沉吟少许,答道:“启禀明公,辽东难以征讨,若欲征讨,当慎之又慎,以免兵败。”

  “哦?”曹操皱眉问道:“子经有何见解?”

  牵招整理思绪,缓缓说道:“明公用兵超群,盖天下之杰出。然招以为兵略纵强,但亦有受限于天时、地理二者。”

  “明公及诸位大才初至辽西,不晓辽东天时、地理。辽泽东西数百里,泥泞难行,人马不通。然诸位欲在冬季进军作战,却不知辽西之冬,其酷冷无比,寒风凛冽,若无大量衣物避寒,军士冻死者当众。”

  “公孙康行坚壁清野之策,屯兵于辽泽以东,大军则难进之。两军对垒数月,冬季即过,又至春季,徬海道遂又难通,辎重需走卢龙道送至大军,其道难行。”

  “且公孙康帐下军士不少于三四万之众,明公以为多少军士能克?五万?十万?”

  地理地势对将领用兵的限制很大,强如诸葛亮,在初出陇西失败后,受限于秦岭,不是因粮尽而撤军,便是被司马懿占据险要所阻挡。

  今公孙康三、四万大军,采取坚壁清野的计策,恃险而守。曹操远征而来,能否得胜不谈,辎重能维持多久才是关键。

  “坚壁清野?”

  曹操心中已是了然,笑道:“有辽泽险阻,辽东难犯幽州,幽州难攻辽东。暂且让公孙康为孤镇边,安抚辽东胡人、三韩蛮夷。今之大敌在南,不在北。若能擒灭吴楚,公孙康必入朝归附。”

  见状,荀攸趁机说道:“既然如此,明公可遣使者出使辽东,赐官授爵,公孙康心中必悦,从而心忧袁氏兄弟图谋辽东,届时二袁必死于公孙康之手。”

  “好!”

  曹操定下方略,说道:“挑选辩士出使辽东,孤上奏天子,拜公孙康为左将军,赐襄平县侯,让其送上二袁头颅。”

  顿了顿,曹操又补充说道:“且严令公孙康不准贩卖战马与江左,否则孤必率大军亲至。”

  “诺!”

  少顷,一名侍从禀告后入帐,紧张说道:“启禀司空,邺城急报。”

  “何事?”

  侍从咽了咽口水,悲伤说道:“七月时,郭祭酒病逝于邺城。”

  “什么?”

  “郭祭酒病逝了!”

  坐在榻上的曹操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紧接着脑袋顿感发懵,整个人站立不稳。

  “明公!”

  荀攸急忙上前扶住曹操,又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以免曹操震怒之下,连带无辜。

  曹操被荀攸搀扶到榻上,忽然间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说道:“痛失奉孝啊!”

  “孤于兖州起兵,奉孝追随左右,助孤灭袁术、擒吕布、平袁绍,时来十有一年,阻险艰难,患难与共。今天下将平,将同享富贵,怎能弃孤而走?”

  “明公当节哀顺变!”荀攸劝道。

  曹操眼眸泛起泪花,说道:“奉孝年不满四十,公达你等与我同辈。本欲将后事托付与奉孝,何奈卒尔失之,孤心痛哉!”

  荀攸无奈地叹了口气,曹操对郭嘉的甚是器重。在击败官渡之战后的那年,曹操便封郭嘉为都亭侯,能以文臣谋士封侯,何其难也!

  往昔出行,能与曹操同榻而坐者,唯有郭嘉!

  缓了缓情感,曹操强忍悲伤,说道:“公达替孤表文,念及奉孝往昔之功,追忆其旧日之劳,当令子弈袭爵,增其子满千户。”

  “诺!”

  荀攸拱手应下,并将侍从拿给他的书信奉上,说道:“明公,奉孝似乎有留遗书。”

  曹操望着书信上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下来。

  拆开后,郭嘉遗书尽言南事。

  “明公在上,嘉于邺城闻白狼山大捷,心中不胜喜悦。北方之敌,仅剩辽东公孙。公孙虽是不顺,却乃小患,有辽泽为阻,幽燕可安。又观今之天下,西北、巴蜀皆不足为虑,唯有吴楚乃心腹之患。”

  “吴楚跨有大江,甲兵二十万,舟舸千艘。北方之众是为悍将,却不习水战,且吴楚多疫,北人难适。刘表虽无大略,但能合吴楚。幸刘表患病,旦夕将亡。故欲灭吴楚,唯赖刘表尔!”

  “刘表病猝,我有蔡、蒯为应,襄阳可下,传檄于楚,楚地归附。时公握荆州水师,举北方之众,顺流向东,可灭刘霍。”

  “南方多疫,嘉体弱患病,却也不畏。能见公荡灭吴楚,虽死无悔。惜司命已至,难随明公南征!”

  “天下归一,即在眼前,明公勿失!”

  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巾帛上,沾湿郭嘉扭曲的字迹。

  “孤痛失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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