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338节

  仅几个呼吸间的事,激荡且又发黄的汉水水流便撞到船身上,引起船只上下颠覆,令人难以站稳。

  甲板湿滑,冉省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缆绳的帮助下,冉省稳固身姿。

  “快!”

  冉省抓住缆绳,喊道:“调转船身,不可逆汉水而行。”

  汉水波浪滔滔,激荡汹涌,水位飙升。之前作为计量水位的木桩早就被汉水淹没,再也找不到踪影。且汉水因水位上涨之故,不仅水流变得湍急,浪花还在拍打两侧堤坝,似乎想超脱堤坝的束缚。

  “呼!”

  下个瞬间,更大一股水流从上游浩浩汤汤而下,浪花互叠,浪比浪高,水势猛涨,汹涌浪潮拍岸。汉水瞬间突破河堤,四溢流入襄樊平原。

  在汉水泛滥的水流中,冉省所在的船只甚是渺小,虽在白茫茫的汉水波浪中上下颠簸,几近侧翻,但却能稳当浮于波浪之上,如箭破浪而进。

  此时,汉水大涨的状况,已被驻在鱼梁洲的大军所知。

  关平喘着粗气,直接闯入关羽的大帐,喊道:“父亲,汉水水势暴涨,今已淹没周围河堤,流入襄樊平原滩涂。”

  持书浏览的关羽,见关平这般轻浮,正欲呵斥,但却闻汉中消息,顿时从榻上起身,大笑不已。

  扔下书简,关羽大步出帐!

  今时,已有无数南汉军士探头而望滔滔之汉水,或在倒吸凉气惊叹,或是在畏惧水势之大。

  雨水滂沱而下,关羽推开撑伞的左右侍从,淋着雨水快步而出,即便他极为珍视的长须被打湿,却丝毫不在意。

  登高而望远,眺望天际,却见西面及至北面的广阔天地间,隐约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且在天边,无穷无尽的汉水,仿佛似为天上水,从云层中飞泻而下,永不尽绝。

  “君侯,汉水暴涨,冲出河岸。不少低洼之处,已被汉水所灌。今之水势比万等所料更大些,必能将樊城及其周遭淹没。”

  吕蒙披着蓑衣,大步登高,笑道:“于禁所将七军屯于樊北十里,今汉水汎溢,于禁实如鱼进尔!”

  “哈哈!”

  关羽抬头望天,大笑说道:“此盖天助我也,陛下欲取襄樊久矣!”

  “今汉水暴涨,于禁七军在劫难逃,纵曹操亲至,亦难改襄樊之归属也!”

  容不得关羽不开心,自去岁筑水大捷之后,关羽进围襄樊,与于禁对垒长达半年。

  其间,双方交手多次,关羽有多次都自我怀疑他能否击败于禁,然最终关羽坚持下来,始终不放弃寻找击破于禁的方法。

  今下虽是依靠苍天相助,但对他来说能击破于禁则就足矣!

  借汉水上涨淹没樊城,切断于禁与樊城的联系,一举击破七军。当然获悉不仅可以击破于禁,甚至或能全吃下曹魏的精锐七军。七军之精锐,纵曹操家大业大,也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先可举重兵围襄樊,降服二城;继而乘舟逆淯水而进,兵至新野、宛城。

  大破曹仁于筑水,水淹七军于樊城。凭此二役虽无法比肩金口之役,但却足以让他名动天下,世人又岂敢再以战功非议他乎?

  雨水不小,关羽所着锦袍已被雨水所浸湿,包括他颔下的胡须仿佛水洗过般。然高大的身子在雨水中愈发的魁梧,那股由内及外的自信让所有人信服。

  留赞、庞德诸将陆续而至,站在关羽之下,将听候关羽之军令。

  廖化得见众将皆至,拱手说道:“君侯,诸位将军皆至,今当请君侯吩咐用兵之方略。”

  “善!”

  关羽手捋着湿润的长须,说道:“传令,及待雨停,汉水浪止之际,士仁、赵累率本部军士留守大营。我与庞德、吕蒙三人分率三军士乘舟舸入清水,围攻于禁及其帐下七军。”

  “诺!”

  在关羽的军令下,传令官在鱼梁洲军寨内奔走,传递备战的消息。

  鱼梁洲汉寨,非旧时之寨。为预防汉水大溢,影响大军作战。关羽特将舟舸水寨挪到鱼梁洲的背面,汉水冲刷西面河滩、滩涂,根本影响不到东面水寨。

  今时因汉水水位上涨之故,鱼梁洲西面低地地带已被汉水所覆盖,东面水寨因独特的地理优势,舟舸、军士无一受伤,仅是上位涨了些,淹没易积水、低洼之地。

  相较关羽、吕蒙的喜悦,樊城内的曹仁脸色震惊不已

  望着泛滥肆虐的汉水,曹仁下意识地张大嘴巴,洪水层层叠叠,浪花一波接着一波,关羽欲挖毁的樊南河堤已无需挖毁,洪水犹如一堵黄色的水墙,冲出河堤,向樊城涌来。

  樊南津口、旧时的汉军营寨皆被洪水所吞没。在洪水的水面上,有许多走兽的踪迹,它们那微小的身影在那竭力挣扎,试图想摆脱洪水,然大水滔滔向前,走兽难逃溺死之命运。

  顷刻间,洪峰就抵达樊城脚下,或被城池所阻,绕过城墙,向樊北流去。或是顺着樊城城门的间隙,大量汉水涌入樊城,城中积水顿时大涨。

  当水势稍退时,下个瞬间水浪就到了,将樊城浸泡于汉水中。几颗大树浮于河面上,顺着河流狠狠地砸到樊城壁上,撞出了一个浅坑。

  “大水来了!”

  樊城上,魏军将士奔走呼喊,对突然暴涨的洪水,可谓是手足无措。他们被汉军围困樊城多时,今不仅无法逃出生天,而且还被洪水困在樊城,如何不让他们惶恐担忧!

  朱治望着足有堤坝两倍高的汉水波浪冲过河堤,淹没樊城城池,涌入汉北平原,神情多有绝望!

  之前他一时之忧虑,终究是成真了。

  于禁能幸免于难吗?

  曹仁脸色惨白,他方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他恨彼时的自己为什么不听朱治、阎行的建议,让七军撤到郾城。若让七军撤到郾城,则必无今日之事。

  但汉水今岁暴涨,与往常不同,又怎是他所能料!

  曹仁神情僵硬,转头看向朱治,不知所措问道:“君理,今当如何是好?”

  朱治神色绝望,苦涩说道:“樊北十里为少有之丘坡,今唯望于将军能率军士避走高处。或汉水难以淹没丘坡,于将军及其七军则可无碍!”

  “对!”

  曹仁勉励打起精神,自我安慰说道:“文则统兵三十载,或有方略得保大军!”

  看着大兵曹仁,朱治欲哭无泪。

  他跟随孙坚起兵起,征战经验三十有余,像曹仁这种勇将,他所见不少。勇将常仅能将偏军,受人节制听令,若坐镇一方,必会坏事。

  曹操委派大兵曹仁镇守荆襄,真就强行把曹仁托上去。凡是换個听劝的曹家将,有他辅佐帮衬,谨慎做事些,虽不能说进取南郡,但自保荆襄绰绰有余,形势也不至于崩坏成这般。

  筑水送了波人头,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搭进去。

  如今因扎营选址问题,估计要把于禁及其七军精锐送了!

  接下来,还要送谁啊?

  (本章完)

第451章 剑太冷

  于禁及其帐下七军距樊城仅十里地,其之距离仅后世的几公里远,二者距离说不上远。

  当五六丈汹涌的波浪冲过河堤,绕过樊城,向汉北的平原涌灌去时,随着距离的拉长,以及障碍物的阻挡,汹涌的汉水渐渐平缓下来,不似之前那般可怖。

  然即便这般,汹涌的汉水也带来大量的水量,浪高有三丈余,此也非寻常人力所抗衡。但所幸这般高浪非初期汉水浪花,而是巅峰时期的汉水波浪。

  在汉水突破河堤,冲过樊城后,斥候急忙将消息告诉与于禁。彼时的于禁因常年的作战,在经历初期的着急,后迅速稳定心神。

  继而,于禁登高观望南北水势,不待召集诸将,于禁命较低的各部魏军将士,自行转移到高处避水,小心被雨水所伤性命。

  于禁作出调度的命令迅速,不消多时,便将军令传递到各部。在阎行、浩周、裴景等魏军将校的带领下,他们带上军械,舍弃营寨,往高处避大水。

  形势虽是危急,但胜在于禁下令及时,虽没有保全所有人性命,但至少在汉水洪峰抵达前,众人成功避走到高处。七军三万多人分布在十几个地点,如小山、丘坡、堤坝等地。

  丘坡高处上,于禁望着五丈余高的汉水冲破河堤,朝着自部奔腾而来,心间多惶恐,生怕淹没自己所在的丘坡。

  然所幸河堤、樊城及十几里的距离,消耗了汉水不少的冲击力。波浪冲到于禁跟前时,其波浪仅剩二三高丈,拍打到丘坡上,其不足以为害。

  听着丘坡上乱糟糟的声音,又望着犹如脱缰野马的汉水,于禁苦涩难言,心间早已在咒骂曹仁。

  若非曹仁强制让他屯兵在樊城十里,岂能有今时之祸。若非他反应迅速,七军将士至少要被汉水淹没一半。

  “曹仁啊!”

  于禁长声而叹,说道:“久镇襄樊十年,不识汉水地势,你妄为大将。今害七军兵马沦落至今,皆你之罪也!”

  左右从将闻言,多有愤怒之感。今下得有这般下场,非是因敌寇太强,而是因己家队友失误,如何让他们不愤怒。

  对于自己的选址失误,导致于禁七军被水淹,曹仁心虽有愧,但却也是自我排解好了。毕竟汉水年年都正常,他选址都是基于往常经验。哪会料到汉水会上涨得这么凶猛,真就是出乎寻常人之所料。

  当然于禁及左右将士不知曹仁所思,若是知道曹仁所思,估摸一剑戳死曹仁的心都有。

  “将军,我军被汉水困丘坡之间,当如何是好?”将军秦鹿问道。

  于禁抬头四望今下形势,神情多有难色。

  磅礴大雨连下十余日,不仅是汉水暴涨,实际上汉北各大河流无不上涨,沿线的大量塘陂因雨水问题纷纷溢出,多处的低洼地带,已被雨水所积,渐渐泛滥起来,在汉北平原肆虐。

  今时加上汹涌滔滔的汉水,他们被困在一座座高处之上,犹如落网之鸟插翅难飞,唯有等待汉水的退去,方能采取下一步动作。

  “今汉水肆虐,无处可走,且等大水退却!”于禁叹气说道。

  “将军,等大水退却易!”

  秦鹿犹豫几许,说道:“然关羽所部统率舟舸,恐会趁机而进,兵临坡下,彼时将何以战乎?”

  于禁神情呆滞了下,环顾被汉水分割于各座高处的七军将士,遂默默不语。

  秦鹿的话非常现实,他们被汉水所困,七军三万多人,被汉水切割成十几部,各部情况不如乐观,或少甲胄,或少弓弩,他们不仅无力与关羽所部抗衡。且在汉水的包围下,他们军心已是惶恐。

  军心散乱,兵甲不全,面对关羽举舟舸的围取,他们将凭什么阻挡?

  关羽并非傻子,他若举兵来攻,必会缓缓蚕食各部,从易到难,一点一点拔除十余部,进而全部吃下他们。

  “且先安抚本部军士,关羽之事容后再议。”于禁闷声说道。

  “诺!”

  是日,汉水大起,波浪滔滔不息,风浪颇大。连绵半月的大雨,渐渐转成细雨。

  于禁所担忧的汉军水师因洪水太大之故,并未率军出没,而是旧屯于水寨中。

  而那于禁于禁所在丘坡,是为他旧中军之所在,聚有周围五千余众军士。因汉水淹营之故,仅有剩千余人营帐保全,三千多人无帐可用。

  在于禁的协调下,五千人挤入千余人营帐入睡,虽人群相挤,但却不受风雨所侵犯。然因粮草紧缺,难以点火取暖,饥寒交迫下,魏军将士士气多有低沉。

  是夜,于禁无眠,不仅是他的大帐被军士所占据,更多是他对未来的焦虑。

  于禁站在山丘的边缘,听着夜幕中声势浩大的汉水拍岸声,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水势如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言?

  他年轻时曾想过各种兵败身亡的方式,甚至都想过为曹公奋战到死。然那些都是建立在战场厮杀上,今时被己方队友所坑,受困于白茫茫的汉水中,他却不知当如何应对。

  或许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应对,而是他在畏惧什么。

  当他手握剑柄,欲拔剑自刎时,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拔不出剑。

  “投降?”

  “成仁?”

  两者的选择,让于禁不知该如何抉择。

  因形势受困而投降,他感觉对不起陛下的恩德。

  然因杀身成仁以报国,年迈的他缺少了拔剑的勇气。

  侍从见于禁发呆,压低声音,说道:“将军,不如临时捆扎些木筏,及天明时分,我等护卫将军上木筏,看能否向北突围。将军为陛下效力三十载,今虽因汉水而兵败,料陛下念及旧情,必会宽容待之。”

  于禁望着夜幕下令人生畏的汉水,叹息说道:“山洪暴发,汉水汹涌,区区木筏岂能抵御风浪?能御风浪者,唯大船不可。”

  如果乘木筏可逃,于禁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今时曹军水师被文聘焚烧于邓塞,汉江流域除了关羽的水师,曹军已无大船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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