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71节

  

  荆州,襄阳。

  刘表以垂询军事之名,唤刘备入襄阳,欲独留刘琦于豫章。然而刘备与刘琦磋商确定二人的利益分配后,刘琦以刘表患病为由,随刘备一同入襄阳。

  百余人乘艨艟大船日夜兼程,走长江,过夏口,入汉水,抵襄阳。逆流而上虽是辛苦,然幸亏西北风渐消,不至于航行的太慢。

  约过十日,刘备、刘琦二人到襄阳北门,而那刘表也亲率荆州文武,出门迎二人。

  得见二人,刘表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拱手说道:“玄德奔波辛苦了!”

  “自下江东以来,表日夜不安,恐伯玮不成气候,妨碍军务。却不料玄德屡建奇功,破太史慈,败孙贲、孙辅二人,为我荆州平定豫章、庐陵二郡,愚兄感激不尽。”

  刘表也是老狐狸看似在感谢刘备的付出的功劳,实际上却是说刘备是为他拿下豫章、庐陵二郡,宣称了二郡的拥有权。

  刘备退后一步,让刘琦显出身影让众人看到,说道:“备投于兄长帐下,理应报效知遇之恩。今出讨江东,能为兄长效力,备深感荣幸。且收复二郡之功,非备独有,长公子仁义,督军有节,御下有方,实有大功,望兄长知晓。”

  刘备说完,刘琦上前搀扶刘表,笑道:“父亲,琦闻父亲身体不爽,特与叔父一同归来,看望父亲。”

  刘表看着没留在豫章趁机掌权的刘琦,心中虽有不满,但见其心念自己这个老父亲,自己没有白费心血,心中也是宽慰。

  “伯玮之能,愚兄又怎会不知,有赖玄德费心帮衬。”刘表笑道。

  说着,刘表手挽着刘备上车,说道:“玄德,随兄同车入城。”

  “不敢!”

  “无事!”

  在一番拉扯下,刘备随刘表登上了同一辆车。

  刘表手撑在车栏上,说道:“玄德出征以来,表日观战报,心中宽慰不已。素闻云长、翼德、子龙三将骁勇,在玄德帐下屡建战功,不知能否有幸见之?”

  刘备手指向骑马随后的赵云,笑道:“云长、翼德南征庐陵,欲灭孙氏兄弟,不在身侧。今唯子龙随备身侧,以为同行护卫。”

  刘表捋着胡须,转头看向赵云,点评说道:“仪表不凡,体格魁梧,实乃彭泽虎将,冲锋陷阵,有万夫不当之勇!”

  进而,刘表叹了口气,说道:“豫章战事虽初平,然荆州四境不安,并非安乐之所。交州不时袭扰,常为祸患;刘璋、张鲁手握重兵,西陲难安。惜为兄帐下少有能人、大将可用,甚为之忧愁!”

  刘备似乎察觉到刘表的试探之意,说道:“备得兄长恩遇多时,若兄长不弃,备帐下三将皆可外任而出。云长可屯兵南阳,以固荆州北疆;子龙领兵巡视零陵,可退交州兵马;翼德驻守秭归,可御益州之敌。”

  刘表偷瞄了眼刘备,笑道:“玄德帐下三将皆外遣而出,如何能据江东之兵。为兄不过一时感叹而已,今当下仍要以江东战事为先。且外敌真若不安,国安、仲邈、仲业皆可用之,表岂能夺玄德爱将。”

  开玩笑,若真按刘备这样安排,估计刘表在襄阳不敢睡觉了。

  他那番言语仅是试探刘备的想法,而不是真有意为之。若是刘备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将会增加刘表的猜忌之心。显然刘备察觉到刘表说话的背后目的,顺水推舟,弄出一个刘表不敢采纳的方案。

  ……

  入城之后,刘表设宴款待得胜的刘琦、刘备二人,待宾客皆走之后,又独自留下刘琦。

  刘表坐在榻上,酒意正浓,问道:“你率兵攻克豫章,为我荆州辟土数百里,实属立下大功。今大半年不见,褪去浪荡之色,竟也变得稳重许多,为父颇是欣慰。”

  容不得刘表不开心,昔日刘琦在襄阳花天酒地,贪杯好酒,根本不像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故而刘表担忧自己后继无人,因此迟迟未定下继承人。对于刘琦能否胜任大军统帅,出征江东,他在心里也是打了一个问号。

  然而经过大半年的历练,从外表上来看,刘琦精神了许多。在今日宴会上,刘琦待人有礼,举止得体。与当初相比变化颇大,这让作为父亲的刘表怎么不开心呢!

  刘琦为刘表倒了盏茶,说道:“父亲身体不爽,酒当少饮,需以保重身体为上。”

  刘表端着茶盏,问道:“玄德在豫章招兵买马,麾下兵马已达万余人之众,不知你可曾知晓?”

  “儿岂能不知!”刘琦答道。

  “那你为何不阻止?”刘表不悦地问道。

  刘琦解释说道:“江东兵众,若不扩军,实难胜之。扩军又非仅叔父所部,仲邈、国安等将皆有招兵买马,扩充军力,以抗江东敌寇。且叔父心有沟壑,统兵有方,专心辅我,何故疑之?”

  刘表冷笑一声,讥讽说道:“刘玄德胸怀大志,颇有城府,深不可测,连那曹操都降服不了。伱有何能,可以降服刘玄德,让其安心辅佐于你。”

  刘琦也不尴尬,平静答道:“叔父膝下无子,即便自立,又有何人可继其基业?刘封虽是姓刘,然仍实姓寇也。”

  刘表深深地打量了几眼刘琦,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经过历练后看到了问题的结症。

  刘表相信刘备的基础在于刘备已四旬有余了,因战事缘故,膝下无子。这种条件下,刘备难以自立,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故。刘备认下寇封当儿子又是如何,在刘备死后,他那些手下能服寇封的人又有多少。

  “那伯玮今后将何以待玄德乎?”刘表问道。

  刘琦沉吟少许,说道:“以黄祖待之若何?攻克江东后,授予一郡之地,寄于父亲之下,让其屯兵长江,以据曹操南下。”

  那日刘备与刘琦聊了许久,具体谈论了利益分配,以及解释自己想要什么。刘琦的这番言语,无疑是出自于刘备所说的内容。

  刘表捋着胡须,思索说道:“往昔我用黄祖屯兵江夏,乃是为巩固东陲,以为荆州屏障。今其阵亡,荆州已无大将,及克江东,让其屯兵长江,抵御曹操,倒不失为可行之举。”

  刘表也深刻认识到荆州兵马的柔弱,昔他用张绣屯兵南阳,黄祖驻守江夏,给予相当大的军政权利,便是为了抵御外敌。

  今张绣投靠曹操,黄祖战死沙场。可靠的大将仅有刘备,若不依仗他,等曹操南下,谁能够率兵抵抗。

  毕竟刘备与曹操有大仇,不用担心他会投降曹操。当然前提是能控制得好刘备,不能让他反客为主。

  顿了顿,刘表说道:“伯玮奔走数日,颇是辛苦,今且退下休息。”

  “诺!”

  罘罳后的侍女听着二人谈话结束,偷偷的向蔡夫人禀告内容。

  待刘琦走后,刘表也晃晃悠悠地回到屋中,被蔡夫人搀扶住。嗅着蔡氏身上传来的香气,刘表嘴上带着笑意。

  徐娘半老的蔡夫人为刘表更衣,笑道:“妾在此恭贺夫君了!”

  刘表红着脸坐在床榻上,问道:“夫人怎么突然恭贺某了?”

  蔡夫人轻笑一声,说道:“今伯玮归来,已有丈夫之风,夫君后继有人,妾又怎不欢喜!”

  刘表用毛巾擦着脸,说道:“伯玮变化甚大,稳重了许多,今若继承大业,还需历练。”

  “那仲璜(刘琮)如何?”蔡夫人问道。

  闻言,刘表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点评说道:“仲璜尚且年轻,为人颇是仁孝,尊贤礼士,今后亦可出众。”

  即便蔡夫人如何吹枕头风,但刘琦的功绩不能抹除。通过刚刚与刘琦的谈话,刘表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尚未确定下来。

  听着刘表的话,蔡夫人再联想侍女偷传来的话,又怎么猜不出刘表真正的心思。

  (本章完)

第111章 嗣子

  

  刘备入了襄阳,大体因率军攻克豫章的缘故,比往昔之时更是受众人礼遇。刘表见刘备衣服破损,一次性赠送夏冬服装各百领,赏赐甚厚。

  这几日内,刘备虽想早点回豫章,但苦于刘表没有放话,只得与刘表谈笑为乐。今时至春季,刘表于城外汉水旁设宴,又请刘备赴宴。

  前日下过小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颇是泥泞。赵云引骑卒在前,留下一浅一深的马蹄印,刘备所坐的马车也留下深深地车辙印。

  “主公,我等何时回豫章?”赵云策马缓行,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且观刘荆州之意,看何时能放我与长公子回豫章,暂且忍耐几日。”

  “诺!”

  赵云沉默寡言,从不多问事情进展。今入襄阳,他就好生护卫刘备。

  车马行进间,车马前方遥见一名老者身着儒服,拄藜于泥泞的小路上而行,形如鹤骨,器宇不凡。

  “且停!”

  刘备叫停驭手,喊道:“前人可是水镜先生否?”

  那人停下动作,见到刘备的车驾停下,笑道:“原是左将军啊!”

  司马徽持藜拱手,笑道:“玄德公破太史,败孙贲,攻克豫章,甚是骁勇啊!”

  刘备面带笑容,问道:“水镜先生可是赴刘荆州所设汉水之宴?”

  “正是!”司马徽笑道:“莫非玄德公欲载徽一程?”

  “请先生上车!”

  “谢玄德公!”

  司马徽精通奇门、经学,又博览群书,知晓诸子百家学说。在颍川之时,庞统曾驱车两千里路去拜访他,可见其名声如何。

  从颍川避难到襄阳,依靠他的知识以及过往的名声,司马徽很快闻名襄阳,备受士人推崇。其与名士宋忠齐名,因知晓古文经学,南阳人刘廙、襄阳人向朗、梓潼人尹默、李仁跟随司马徽习读经学知识。

  司马徽名声之高,连刘表继任荆州牧时,为了表现自己尊贤礼士,也曾亲自拜访过司马徽。刘备至襄阳交流,自然不可能忽略司马徽,故而与司马徽也有过几面之缘,今却没想到在赴宴的路上遇见了。

  上了车,司马徽仔细打量着刘备,笑道:“玄德公气色虽佳,然眉间含有愁意。玄德公在豫章驰骋沙场,纵横敌寇,颇是豪迈。怎居襄阳反而心事重重?”

  刘备摸着眉目,说道:“豫章战事初平,备离军返荆,留下众将,征讨贼寇,不知战事如何,故是心忧也!”

  司马徽看着绿意盎然的野外,说道:“今曹操北平袁绍,公却蹉跎于襄阳,又怎会欢喜。以徽观之,公尚缺能人相助。”

  “哦?”

  刘备不以为然,笑道:“备虽不才,文有徐庶、孙乾、糜竺、刘琰等贤士,武有关羽、张飞、甘宁、赵云等骁将。且论大将,霍~或备亦可胜任,怎会是无人?”

  司马徽捋着胡须,笑道:“武略尚有人相助,那文事政略呢?徐元直虽有才略,然比国士远矣;孙乾、刘琰出使空谈尚可,岂能操以要事;糜竺、简雍可以用之,却难言出众。”

  “唯有国士能辩天下大事,授以重任,犹如高祖之萧何,助君解忧啊!”

  刘备面露好奇之色,问道:“那国士安在?”

  司马徽指了指脚下,说道:“荆楚便有,孔明卧龙,士元雏凤也。将军用之,可成大事。”

  “二人何在?”

  司马徽扶掌大笑道:“好!好!宴会到了,徽且下车。”

  刘备正欲追问之时,却见刘表等人皆在,只得放弃追问。下了车,刘备与那迎接自己的刘表,一同走入宴席。今之宴会,不仅有荆州官吏,还有荆襄名士。

  待刘表、刘备入座后,宴席正式开始。众人纷纷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或投壶为趣,或弹剑而歌。一时之间,好不欢乐。

  宴饮正酣时,刘表举樽相问,笑道:“今乱世之中,群雄纷起,名士辈出,不知诸位以为谁当名不虚传?”

  “玄德?”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北海孔文举、陈留边文礼、下邳陈元龙可为名士也!”

  坐在下桌的许汜摇了摇头,说道:“前二者可为名士,然那陈元龙乃湖海之士,骄纵不除,难为名士。”

  许汜,荆州南郡人。当初与张超、陈宫等背叛曹操迎吕布为兖州牧,因吕布兵败身亡,许汜逃至荆州,寄于刘表帐下。

  刘备心有不悦,转头看向刘表,问道:“将军以为许君所言如何?”

  刘表打着哈哈,说道:“若陈元龙乃名士,其已名满天下。若言不是,许君乃是善人,怎会诽谤他人!”

  “许君言元龙狂妄,不知有何缘由?”刘备问道。

  “某因战乱路过下邳,拜见陈元龙。其毫无主客之礼,自卧大床眠,让汜居下床而睡。”许汜不满地说道。

  刘备冷笑说道:“今天下大乱,许君既有大才,理应心怀忧国,匡扶汉室之心。得见元龙,却言田舍之求,元龙怎会欢喜。如得见刘荆州,当言报国之心,岂能心念田宅屋舍,贪图安乐。”

  刘表听着刘备这番言语,心中大悦,说道:“志有不同,且饮酒。”

  有了刘备这番言语,许汜颇是羞愧,待了一会,便以身体不适退下。而宴会也逐渐进入尾声,刘表又邀刘备到汉水边散步。

  刘备跟在刘表身侧,见刘表神情忧愁,又长吁短叹,问道:“不知兄长有何烦心之事,但说无妨。语入左耳,右耳便出。”

  刘表负手背腰,感慨说道:“袁本初已亡,二袁仇视,袁谭归顺曹操,以为前卒,征讨河北。曹操若定北方,必生南下之念。昔日不听众人之言,襄助河北,是为可惜啊!”

  刘备好言劝慰,说道:“兄长不必如此忧愁,当今天下分裂,干戈四起。兄长手握荆州,又下江东,若据二州之地,未必不能与曹操较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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