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62节

  但这终究不是一种常规的状态,就连李穆这个真正的东夏州刺史都答应下来,宇文贵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加以反对。

  如果只是一般人物,宇文贵大可以对此置之不理,敢把手插进我的食盆里来你就试试!

  但李泰却并不是一般人,这小子资望固浅,但声势却不弱。就在座这四人,李穆与之已经颇有狼狈为奸之态,杨忠也是因其一纸便来,宇文贵如果完全不给面子,怕是要不欢而散。

  而且抛开眼前事不谈,李泰同夏州之间也颇有良性互动。三防城建立之后便充分发挥出了沿洛水一线的节点作用,夏州一些必须由外输给的物资也都要经三防城运送,补给的周期因此大大缩短。

  在李和家族的穿针引线下,夏州许多豪酋渠帅也常常往来洛川防,进行一些贸易买卖,彼此之间互动和谐,关系也越来越深入。

  在沉吟权衡一番后,宇文贵还是觉得不宜与李泰因为此事而交恶,倒也不是需要敬畏李泰的势力,而是因为得不偿失、没有必要。

  “我想请问李从事要在彼境安排多少人马,又需要多大范围的牧地?”

  宇文贵先是对李泰发问道,然后又连忙望向李穆抱拳道:“武安公请恕我越俎代庖,两州之间渊源固有、情况较之别境是有一些特殊,许多人事上挤压的纠纷,就连你我都不可一言决断,还需广征细审地境之内诸渠帅心意如何。”

  李穆闻言后便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并且不会介意。许多事情其实就是这样,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纠纷矛盾,但与事双方却各自惜言如金,矛盾与误会便产生了,乃至于演变成势不两立的仇人。

  李泰虽然打算增设一防,但却并不打算入南面三防城那般经营,而是决定顺延此境以胡治胡的羁縻传统,将他所影响控制的稽胡部族安排过来,于此落地生根、繁衍生息,发挥出前哨警戒作用。

  得知李泰计划如此,宇文贵便点点头,表示等到游徙之日,一定会传告夏州诸胡部们,不要随意侵扰李泰安排过来的胡部人马,至于各自族群的活动范围如何划分,却是没有提及。

  有时候不说也是一种表态,潜台词就是让这些胡部各自竞争,谁的能力大谁就掌握更多的生存资源。

  所谓的羁縻,看起来是温情脉脉的对诸胡部落拉拢示好、宣恩归化,但内核其实就是养蛊,任由你们各自争斗,只要势力达到一定程度,我自然给你相匹配的地位与荣誉。如果事事都需要我来操心帮扶,那还不如干脆搞灭了你们、老子自己来!

  各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后,算是初步达成默契,接下来就是拟写呈报霸府的露布战报等等。虽然宇文贵军中也有精擅文书的人士,但他还是热情邀请李泰执笔。

  面对一群老兵,李泰自是当仁不让的接受了这一任务,难免一番春秋笔法,将自己所部参与的军事行动描写的更加波澜壮阔,用笔哪怕并不偏颇于事实,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凡所李泰指挥的战事就打得更漂亮。

  战报成文、物资装车,诸方各出一部分人马,再加上李泰统率北上的那两千多名六军精锐,共俘虏中所挑选出来的身份显赫与身强力壮者,一支多达万人的报捷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向南而去。

  此时的华州城,冬月已经过半,一场大雪连下数日,将整座城池并周遭的兵城军营都渲染的白皑皑一片。

  由于今次的大阅田猎行程颇远,故而大军直至近日才陆续返回华州,大行台也是在前日归府,出于对侄子宇文导的信任,并没有直赴河防前线,而是打算今年年关就在府中休息一番。

  大雪新停,虽然天气寒冷的滴水成冰,但明媚的阳光将天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也是让人心情舒畅。

  北州报捷的露布便在这样的天气下抵达华州,报信人员还严格遵守行前李穆的叮嘱,绕城两周吸引关注之后,这才策马入城,直赴台府。

  “李伯山真是少壮敢当、可靠良臣啊!”

  台府直堂中,宇文泰手捧着露布简报浏览一番,虽然这简报只有梗概描述,并无具体细节,但却并不妨碍他拍案叫好,且只夸赞李泰一人,偏袒之态暴露无遗。

  宇文泰连忙又着令台府安排接应报捷大队的事宜,自己则在府中喜孜孜的等待,但却没想到傍晚时分陡闻噩耗,赵贵归府不久便突发恶疾,眼下更是病情转危、遣子来告。

第300章 主上大恩

  2023-02-02

  赶来台府通知的是赵贵的长子赵永国,这小子瘸了一条腿,表情凄楚、慢悠悠的扶杖登堂。

  宇文泰瞧其步履缓慢,当即便忍不住的降阶迎了下来,望着赵永国便沉声问道:“你耶犯了什么恶疾?现今情况怎么样了?”

  赵永国神情有些惶恐的跪拜在地,期期艾艾说道:“禀大行台,我阿耶、阿耶他是、是前日犯症,初时只道小疾,不想今早转危,医师入户也不知该要如何诊治……”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头便皱起来,指着赵永国便怒斥道:“元贵他既非筋骨称壮的少年,纵有几分不肯服老的倔强,你等户内子息竟也不肯用心奉养、累他小疾转重!”

  “不、不是的,臣怎敢、怎敢……大行台误会了,其实是、总之大行台见到阿耶,便、便会知晓……”

  听到大行台直斥自己不孝,赵永国顿时也慌了神,连连摇头摆手,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让人不知所云。

  宇文泰观其这般反应,心中便暗生狐疑,不过事关赵贵的生死,他也是需要亲自探望一番才会放心。毕竟彼此间不只有多年的交情,赵贵其人也关系到他许多协调制衡的人事计划。

  于是他便着令帐内亲信先率一部人马前往赵贵邸中,并又吩咐召来供职府中的数名医官、顺便带上了一些治疗常见恶疾诸如风疾之类的药材,临行之前入舍披上了一件轻甲、外面则罩以宽大的袍服。

  当出发上路时,那赵永国因只一条腿勇力、不方便驾驭马匹,故而速度便有些慢。

  宇文泰见状便有些不耐烦,摆手吩咐道:“引一轻便小车过来,让赵家儿郎坐乘。”

  “多谢大行台体恤、多谢大行台关怀!”

  赵永国听到这话后顿时满脸的激动,直从马背上翻身滚落下来,向着宇文泰便连连叩首谢恩。

  宇文泰扫了一眼左近经过避在道左恭敬施礼的行台属员们,心情更觉几分烦躁,着员架起那不断叩首的赵永国,压低了语调询问道:“此事有没有广告群众?”

  “臣、臣行路来时,悲容难掩,途见亲友也都顺道告知。”

  赵永国暗窥大行台神情,旋即便低垂下头小声答道。

  宇文泰听到这话,神态略有变幻,片刻后叹息一声,正逢小车被驾了过来,便摆摆手示意将这赵永国塞进车中去,然后便在数百名精锐亲兵的簇拥下直往赵贵在华州城的府邸而去。

  此时赵贵的家宅门外,已经多见来访人员,因为之前台府人马的到来而知大行台不久即至,此刻便也全都在赵贵府邸门外长立等候。

  当大行台仪驾浩浩荡荡行至此处时,在场众人纷纷趋迎作拜。

  宇文泰翻身下马,垂眼一瞧发现在场众人多是武川老人,眸光又是有些闪烁,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自己则阔步行往赵贵邸中。

  只是在两脚都已经迈入门内后,宇文泰又原地停了下来,回望门外一干群众们微笑道:“中山公福泽绵厚、历劫不凋,此番染病想必也是虚惊一场,不久后应该便可痊愈。知你等诸位与中山公情谊深厚,共为祈福则可,倒是不必长聚此间、扰人清养。”

  众人闻言后忙不迭颔首鞠躬应是,心中或是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待见大行台已经行入宅内,也不敢贸然追随上去,便陆陆续续的向赵贵家人们告辞离开。

  此时赵贵府内家将壮奴们都已经被之前赶到的台府卫士们引至宅中一处,偌大府邸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宇文泰入宅后便直往内院里赵贵居室而去。

  赵贵的居室门外站立着数名医师,但站在最前方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人却并非医生,眼见大行台阔步行来,那中年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大声道:“主上亲来慰问,更甚药石之力,中山公一定能凭此垂爱转危为安!”

  宇文泰见到中年人,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但很快又极力舒展开来,弯腰将之扶起然后说道:“朔周你且免礼,待我先问中山公病情如何。”

  中年人旧名杜朔周,乃胡夏政权赫连勃勃的后代,祖辈为了避祸改姓,如今则恢复原本的姓氏名为赫连达。听到宇文泰这么说,赫连达便也连忙站起身来,侧立在宇文泰的身后。

  宇文泰将几名医师招至面前,正待仔细询问,房间内却又响起凌乱声音,转头望去,只见穿着单薄里衣的赵贵正在少子搀扶下颤颤巍巍自房间中行出,隔着还有数丈便无力的跪伏在地,又膝行爬向站在门外的宇文泰。

  “元贵你这是、快快起身!岁终天寒,常人尚且承受不住,何况你这病人。”

  宇文泰见状忙不迭快步迎上前去,弯下腰便要将赵贵搀扶起来,见赵贵穿的单薄而冻得瑟瑟发抖,正待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其罩在身上御寒,却不料指尖触及内着的甲衣,便有些尴尬的停下手来,抬手便给了旁边赵贵少子赵永仁一个大比兜子并训斥道:“劣子怎忍将你父病体曝此严寒之中!”

  赵永仁被扇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慌下更将父亲之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捂住火辣辣的脸庞,嘴一瘪便要哭出声来。

  “孽子!我是怎么叮嘱你们?安心守在户中,不准滋扰别人!竟然趁我病气攻心昏厥之际扰及主上,让主上推却众多军国大事来走问我这老病残躯……”

  赵贵却将视线转望向瘸着腿向此走来的长子赵永国,一脸愤怒的指骂道。

  那赵永国见状后甩开拐杖,趴在地上便嚎啕大哭起来:“户里没有亲长主持,阿耶昏病不醒,儿子们惊吓得全无主见,只能求告至亲的尊长……”

  赵贵却还怒不可遏,抬腿便要踹向长子,无奈病体虚弱、气力不支,半道更被旁边的赫连达上前一步给拦了下来。

  “朔周,你也来了?”

  赵贵这才好像注意到赫连达,用力抱着他的臂膀说道。

  “是的,中山公,我得讯之后便第一时间赶来邸上,因家奴告中山公正在深睡,未敢入内打扰。”

  赫连达语调闷闷、瓮声瓮气的回答道,他虽然一介武夫,但也隐隐察觉到有点异常,前来访问的亲友不乏,但却唯独他被引入此间,若说只是因为双方感情独厚又不尽然。

  宇文泰抬手示意两名卫兵入前,先将赵贵搀扶回了房间,自己便也跟赫连达一起走了进去。

  见到赵贵脸色苍白、神情惨淡,宇文泰又开口问道:“元贵究竟是何疾病?若是邸中医士医治不定,我也带来几员府中医官,皆是术艺精湛的良医。”

  “臣病体自知,无非经年的宿疾又遭近来逆气积郁所致。若说不碍,终究不比常人康健有力,若说严重,只要不是天时来催,一时间倒也应无性命之危……”

  赵贵对自己的病情如何含糊其辞,只是仍维持着有气无力的虚弱病态,不肯躺在床榻上,半跪侧偎在少子赵永仁肩旁,视线望向坐在席中的宇文泰时又充满了感慨:“当年乡里英雄不乏,臣于同类之中绝不惊艳见异,也从来没有什么谋事谋身的大计才能,唯知追从主上、俯首受命于天命所钟之人,所以才历劫不毁、得活至今,已经是侥幸至极、享恩深厚,余生是长是短,也都不需要惊怕惋惜……”

  “中山公切勿作此颓言,方今天下未定、巨寇仍存,某等仍需追随主上共奖王室、克成大功,怎可半途相弃、引人伤心?”

  赫连达听赵贵语调凄楚辛酸,忍不住便开口安慰道:“况且末将观公神气仍清,应是根本未损,形骸上的些许病痛未必就是大疾,只要医治得法、休养得宜,就一定能……”

  “多谢朔周吉言、多谢你……”

  赵贵连忙抱拳道谢、打断了赫连达的话,转又叹息道:“旧年清水公人中英雄,因其不幸而群众共悲。贵一介庸人而已,实在不敢奢望群众关怀,但有亲善者二三人肯于倾听我这老病颓废之声,已经感恩不已。”

  说话间,他抬手示意二子俱跪拜在宇文泰席前,自己也匍匐跪倒,语调悲凉的叩告道:“户中同辈长者俱没于世,若是天时不裕、痛辞人间,遗此拙息不能心安,恳请主上能作收留!

  长子永国命途多舛,形体既损、前途无光,但仍可充牛马奴仆之用。少子永仁,幸有几分聪慧灵敏,若加教养一番,应堪卑官下吏之使,为我宗族继续为主上尽忠效力!”

  宇文泰闷坐席中,好一会儿之后才站起身来,有些粗暴的一把拎起赵贵,并有些不客气的说道:“俗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元贵竟作此不善之言、将你我情义之深小觑至极,可见余生仍长!你子何异于我子?名父之子难道只配牛马下吏之用!你若没有教养的耐心,索性送来我处,不止要将他教养成材,更要以女妻之,彰显两家情谊永好!”

  赵贵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惊喜,很快便又换上了满脸感激,砰砰向着宇文泰连连叩首道:“主上大恩,臣、臣父子必肝脑涂地、竭力以报!”

第301章 错失良缘

  2023-02-03

  傍晚时分,宇文泰回到了台府,之前北州捷报给心里带来的愉悦感早已经消退大半,倒也没有因为赵贵装病卖惨而倍感恼怒,只是觉得有些心累。于是他便也没有返回直堂视事,径直回到了内宅。

  归宅坐定不久,又有数员投帖求见,或是因为北州传来的捷报,或是因为听说赵贵身染恶疾的消息。两个消息出现在同一天,可给人带来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

  宇文泰眼下的心情并不乐见外人,着员遍告求见诸员明日直堂相见,只让侄子宇文护并几员外甥入宅来陪他共进晚餐。

  几人登堂坐定后,眉眼交流一番,便由最为老成持重且早已经开府治事的贺兰祥率先开口说道:“阿舅,听说北州又传捷报,化政公等再破犯边的贼胡巨寇?”

  讲到这件事,宇文泰眉眼舒展一些,微笑说道:“便是之前白水大阅时所接到的李显庆急报,当时李伯山主动请行、将兵北去。李显庆未辨贼之虚实贸然出击,受困之后遭困于州城,幸在李伯山搭救及时,于彼城外大破贼师,继而一路北向逐杀,夏州永贵也尽发州兵以应,大大打击了贼胡凶焰!”

  席中的尉迟纲听到宇文泰语气中对李泰颇多赞赏,仿佛其人才是这一场战事得胜的关键,心中便有些不乐,忍不住开口说道:“此战诸州人马毕集,统兵者皆知兵善战之人,所攻又是不以坚强著称的步落稽胡。李伯山新锐小将,于事中奔走称劳或可,但若说决胜于他,我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旁边尉迟迥听到自家兄弟语气略显激动、意思表达的也有些露骨,担心惹恼了大行台,便皱眉轻斥一声道:“发生在边远胡荒之境的一场战事,事外之人岂能尽知内里详情,岂可轻下论断!待到大队人马入府、详细战报呈来,事情如何自见分晓,若真有人因地处偏远而欲遮扰视听,又岂可轻饶!”

  宇文泰听他们兄弟一唱一和,神情未有明显变化,默然片刻后才突然长叹一声,继而不无遗憾的说道:“李伯山少年英雄、文武兼得,真可谓才性卓然,就连一些气量狭隘的老物都恐失势于前,当然也难免遭受后起同类的嫉妒排斥。但哪怕只是面色上的和蔼,若可维持还是要维持一下,无谓为我家招惹大事未成已经不能容人的讥讽。”

  几人听到这话,神情俱是一寒,忙不迭连连点头应是。特别那最先打开这话题的尉迟纲,眼珠乱转着想要再开口解释找补一下,但在其他几人的眼神暗示下,自己也担心多说多错,便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晚餐正式开始时,宇文泰又着员将自家儿女们引来一起用餐,并特意将那五女儿唤至自己席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满是惋惜的叹声道:“终究是你这小女子福泽不够深厚,错失了你耶为你所作的一番思量。”

  那小女子岁龄并不算大,面对着满满威严的阿耶,只是怯怯的低头手捏裙衣,既不知阿耶在说什么,也不敢开口答话。

  但席中其他几个年长者听到宇文泰意味深长的这句话后,神情上都有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变化,尉迟纲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忙不迭举杯遮挡。

  入座后便一直说话不多的宇文护,这会儿眸底也泛过了几分喜色,但并没有急于发声,饮食中途趁着入前为宇文泰斟酒之际,宇文护才见缝插针的小声问道:“阿叔,中山公他病况……”

  话还没有讲完,宇文泰手中酒杯便直顿案上,杯中刚刚倒满的酒液也溢出大半。待见宇文护神情有些惊惧,他才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摆手道:“不干你事,老兵戏我!”

  心中的不快又被宇文护的问话给翻起来,宇文泰登时便没了食欲,投箸于案,接连喝了几杯闷酒。

  见其如此,席中众人便也不敢再放开肚量大块朵颐。宇文护等几人不敢贸然开口,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则连忙避席而起,制止了兀自不觉气氛有异而埋头吃喝的弟、妹们,领着几个小豆丁向着父亲叩拜告辞然后离开。

  “统万突越来越显当户长丁的气象了!”

  为了缓解尴尬氛围,宇文护便指着宇文毓的背影微笑夸奖道。

  宇文泰心情虽有些愤懑,但在听到这话后神情也缓和了几分,点头道:“这小子气度的确不像是兵家子弟,但若说当户的长丁,他还差得远呢!”

  说完这话后,他便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心情好坏,转又对宇文护说道:“等过几日,你便持书往赵元贵邸去,召其少子受业于府学,共李氏、于家小儿并为同窗。”

  宇文护听到这话,便猜到外间所传赵贵病危的事情多半是这老小子装病且用旧情来胁迫自家叔叔,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气愤。

  他心中虽是不乐李泰做了自家婿子,为了阻止此事发生甚至还跟赵贵暗通款曲,但赵贵这种恃宠而骄的做法也让他心里大感不爽,便也懒得解释赵贵少子本就在府学就读的事情,只是心知到自己这里来签到的小子又将要多了一个。

  贺兰祥开府典军,对军机事务了解更深,也就更能领会到宇文泰何以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站起身来,不无羞惭的垂首说道:“终究还是小辈们才力短拙、未堪大用于家国,有累阿舅仍需受困于这些故旧陋情,意气未能长舒。”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呃、倒是较你们当下更显壮盛,那也是时势所催。你们若想短年之内便将我故义旧好尽数取代,那也太小觑了前人的功勋智慧。”

  宇文泰闻言后便摆摆手,示意贺兰祥且先坐定,并不无自豪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青壮当年,转又感慨说道:“赵元贵此人,虽不以勇猛称著,但却能和洽群众,今或稍有矜傲之态,但早年操守气概俱有可观、人皆乐从。所以当年清水公罹难之时,他能统摄众情,迎我定势。

  今时虽然非彼,但若无彼时又焉有今日?于情于事,我都应该善待他,若此类都不能容,后来者又如何相信不疑?”

  他这番话与其是说给在座的晚辈们听,不如说是在开解自己,所谓“不忘初心”云云,对一个霸主而言略显矫情,无论是出于内部的团结稳定,还是继续借使赵贵在武川旧部中的影响号召力,他也都得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赵贵这一次装病作态,其实也是给宇文泰提了一个醒,即就是随着势力本身的发展,他对这些武川乡党们的关注和倚重的确不如早年了,就连赵贵这样的元从都暗生疑心与紧迫感。

  抛开各种官爵势位的任用不谈,具体在儿女婚嫁这最能体现情义深浅的事情上,宇文泰长女适于帝宗那是当然之事,而后又与李远这一心腹联姻,继而李弼、于谨,竟无一人是武川乡党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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