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00节

  宇文护自是不知李泰这会儿心中所想,当从叔父口中得知自己将要接掌李泰自陇右带回的那三千多名健儿时,他心头已经是一团火热。而在亲眼见识到这些健儿英姿后,那就更加的急不可耐了。

  在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后,宇文护便又拉着李泰将他扶到马背上,并又满脸笑容道:“一番演练,伯山像是辛苦。我今恰好得闲,便且送你归营休息。”

  李泰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见其一脸猴急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萨保兄我真不是故意想晃点你,实在是你叔逼得太紧。

  于是李泰便同宇文护一行同返营地中,入营后又吩咐营卒今日一应访客一概不见,要抽出时间来专门应付宇文护。

  入帐坐定之后,不待宇文护再作提醒,李泰便着令部下诸将入帐来见。

  不多久,众将便悉数入营,趁着依次入前见礼之际,李泰也将他们稍作介绍。他组建这一支人马的时候尚未正式加授开府,故而诸将皆以旧职暂领卒伍。骑兵部伍较之步卒更精简,三百人为一幢,幢主及以上的将官便有将近二十人。

  除开张石奴等仍然担任亲卫的心腹,这当中既有史静、梁士彦等原州郡兵中投靠而来的督将,也有李允信等陇右豪宗子弟,尤其后者为多。毕竟李泰这一支队伍,就是这些陇右豪族们出钱出力的组建起来的。

  面对诸将的礼见作拜,宇文护也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频频颔首笑语以应。毕竟一支军队能不能灵活掌控,便要靠这些骨干兵长的承上启下。

  今日校场检阅表现出色,除了李泰爵位大进之外,大行台也赏赐给一批布帛米肉等财物吃食,宇文护为了收买人心,也牵来十多只肥羊和几十瓮美酒,接下来自然是杀羊治餐庆祝起来。

  待到酒酣耳热、气氛正好之际,李泰端起酒杯来对帐内众将笑语道:“今日聚会庆贺校场夸武之外,另有一事需告尔等诸员,承蒙大行台赏识,我归国后另有授用,不再典掌军务,尔等诸徒皆归水池公督统……”

  他这里话音未落,宇文护已经正襟危坐起来,打算接受帐内群众瞻望,然而帐内却是响起一连串的惊诧呼声:“什么?使君所言当真……万万不可!”

  李允信等十数名陇右督将纷纷避席而起,以头抢地,语调激愤悲伤:“末将等因受使君恩义感召,遂有捐身卫道、护国建功之志,背乡弃亲追从使君入国,如今道行未长便遭抛弃,使我群众于此关中举目无亲,恳请使君三思……”

第380章 血肉饲军

  2023-04-01

  “住口!台府察举授用自有量度,岂容尔等边卒置喙!”

  李泰本有几分醉意,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反对声,顿时便一脸的烦躁恼怒,直接拍案而起,怒视众人喝道:“尔等陋乡群众短见薄识,竟不知国中高士!水池公才略胜我百倍,肯于俯身教令尔等,是你们的荣幸,我欲就此尚且不得……”

  说话间,他又转身望向宇文护,向他抱拳道歉起来:“萨保兄,让你见笑了!这些边野营卒仍是悍性未驯,竟敢质疑台府声令,是我训令未足。但请萨保兄你放心,我绝不会留此隐患军中滋扰于你。”

  宇文护这会儿自是羞恼与尴尬兼具,见状后也从席中站起身来,还未及开口回应,便见李泰已经抽刀在手,刀刃直抵一名刚才反对声最为响亮的小将。

  “捐身卫道、护国建功,本应是尔等各自需要长久秉持的公义,又岂可因私情洽否而有短少!作此声言姿态,无非是贪图与我之间的旧情,恐怕水池公无情苛待罢了。但台府用令,怎会因尔等短浅私计而作更改!速速向水池公作拜求饶,可免尔等皮肉之苦!”

  李泰刀刃压在那名小将肩膀上,语调冷厉的说道。

  但那小将却抬起头来,瞪得滚圆的两眼中泪水滚滚涌出,昂首便大声说道:“使君失信于众,末将情难苟同!父老将儿郎性命托于使君,当日深情未远,而今却遭见弃,若有罪,某等甘愿受罚遭逐,但遭此刁难,末将等实在不知罪从何来……”

  李泰听到这话,神情更加羞恼,抬腿便将这小将踹倒在地,口中更大声吼道:“来人,将这贼奴拖下去!我军法岂是虚设,将他……”

  “请使君息怒、息怒……”

  余者众将眼见此幕,纷纷冲上前来将李泰与这小将隔开,又连连发声为之求饶。

  这会儿,宇文护也终于难再继续干立下去,连忙走上前来按住李泰持刀之手并顿足沉声道:“伯山,你稍安勿躁、勿触群情,事可从长计议,但情若折损恐难如新啊。”

  李泰这才顺从着将佩刀收回鞘中,并又勒令诸将悉数退出,待到帐内只剩两人,他才以手覆面、背过身去涩声道:“萨保兄,实在抱歉!我素来自诩颇有服众悦众之能,却不想今日遭此群徒反制,更连累萨保兄你……”

  “唉,伯山你也不要自责。若是易地而处,我也能体会他们各自心思,也只是离乡情怯的人之常情。入此关中,放眼望去尽皆陌生人事,当然是希望能有相知相亲之人来庇护引领他们。”

  宇文护这会儿倒是看得开,入前拍拍李泰肩膀笑语道:“自古以来,威令聚合容易,恩义融洽却难。这些陇右徒众肯于追从伯山归国,今又如此依恋不舍,足见彼此情义结深。

  我也明白,伯山你刚才作那样的威吓姿态,只是怕我或会因此迁怒群众,不能仁恕治军。但是请你放心,我纵然不肯情恤群众,但也绝对不会无顾你我之间的深厚情义。此诸徒众归我统率之后,一定会做到刑赏分明,有功必酬!”

  李泰听到这话后,又是一脸的惭愧之状,转过身来叹息道:“萨保兄有此明见,让我更加心安。说实话,要将这些骁勇健儿交付于兄,我内心也颇有不舍。但亦深知他们追从萨保兄任事远比追从于我更好,我又怎忍私心作祟强留他们于我麾下?

  这些卒众虽然出身边野,但也绝非性识卑鄙之人,只看他们何态待我,可知来日萨保兄恩义厚结之后,也必能将此群众收作心腹之用!我也一定尽快帮助萨保兄收复人心,确保大阅之后顺利的接掌部伍。”

  宇文护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又变得灿烂起来,他能瞧出刚才李泰是有几分做戏的成分,但对此也不以为意,若真毫无芥蒂的将此雄壮人马直接交付给他,那才会让人怀疑会不会有什么祸心包藏呢,因为实在太过有悖情理。

  但无论李泰愿不愿意,在大行台的密切关注下,这支人马的指挥权都要交出来,李泰能在同时举荐自己接掌其部,这也算是过往情义的一个见证。感激之余,宇文护自然也会以更加宏大的胸襟来看待这件事情。

  两人重归席中坐定,李泰才又讲起这一支人马初设,军中一众兵长督将们都还没有授给相应的官衔,故而人事组织仍是因陋就简。

  宇文护听到这里后自是没有二话,连连拍着胸脯作出保证,让李泰尽快整理出一个名单交付给他,他一定在大阅结束之前就搞定这些将官们的职衔问题。

  这对宇文护而言,自然是一个极为难得收买人心的机会。而且未来这一支人马将要归属他来统率,那在组织编制上一定要搞得大气一些。

  虽然借着表哥崔谦这个都官尚书和若干惠这六军大将的关系,李泰也能把这些事情办妥,但宇文护这么热心,李泰也就没有必要再麻烦自己,借着宇文护将部下们的编制给搞定。

  这还只是捎带手的事情,接下来李泰要讲的才是他选择让宇文护暂掌其部的真正原因。

  “甲兵便如鹰犬,饥则鸣叫不断、狂躁难控,若需饱饲、则必血肉!这三千营卒望似健壮精锐,可若长久师困不出,则必精神松懈、志力怠弱,无复强军之姿。”

  李泰又望着宇文护开口说道,见到宇文护也点头附和他的说法,便又笑语说道:“那么萨保兄你可有腹计,打算接掌部伍后将要用兵何处以训饲这一支人马?”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便是一愣,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有考虑过,从得到消息到现在,所想的只是自己的私人势力总算大大扩张一番,再如邙山之战那种大阵仗,也不必担心所督人马一触即溃、让自己险些丧命阵中。

  说到底,他仍是被亲长保护的太好了,对于军国大事缺乏一个切实立体的认知,对于国运前程也没有一个相对明确的构想规划,故而在面对这种创设性问题的时候,思路就贫瘠的几乎没有。

  “事发突然,我于此的确未暇构计。但是,伯山你既将此雄师引入国中,那必然是深有后计,总不会圈养营中、任此精兵荒废吧?”

  虽然思路不够开阔,但宇文护脑筋也转的挺快,稍作思忖后旋即便又反问向李泰。

  李泰闻言后便又点点头:“那我也实不相瞒,便将所谋后计一并说于萨保兄,行或不行,便由萨保兄自决了……”

  说话间,他便将自己的一系列计划讲述起来,一些军事构想自然是围绕陕北这个他经营颇深的区域进行,将人马带往陕北,继续深刻经营地方的同时还伺时而动,等到东魏方面发生什么人事调度时率军自河套越过黄河,沿着代北和西河地带对东魏的晋阳西部地区进行侵扰。

  他当然不会直言接下来东魏大军将会聚集在玉璧城下,所设想的情况只是高欢或许转驾邺城,致使晋阳防务空虚。但就算是这样,也让宇文护听得两眼精光四射,显然对于这偷家计策心动不已。

  为了加强这一行动的逻辑性,李泰还拿刚刚打通的陇右河西商道来说事,如今西魏的商贸路线已经具成,但当下丝路贸易的重要路线仍是晋阳到漠南这一线。

  所以通过这些骚扰,还能打击晋阳以北的商贸路线,从而让这一方面的贸易量转去相对更加安全的陇右河西。这些陇右人马们于此方奋战,既能建功立业,还能促进家乡的经济发展,那自然是斗志十足啊!

  “还有、还有我阿摩敦!若真能精骑扫荡攻入晋阳城下,一定要仔细察访,将我那命苦可怜的阿母救回!”

  宇文护被李泰一通讲述也煽动的热血沸腾,已经幻想着能够犁庭扫穴一般的攻入晋阳,握着拳头一脸激动的说道。

  李泰听他此言,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虽然说宇文泰的儿子们在宇文护眼中都跟充话费送的一样,但这家伙也的确是挺孝顺,刚见到自己的时候便问过自己知不知他母亲下落消息,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宇文护这股劲头,正是李泰所需要的。他就是需要通过宇文护来炒热这样一个军事方案,等到高欢接下来大军南来时让霸府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反攻路线可以选择。真等到玉璧之战打响,这方案显然不可能由宇文护这个半青执行。

  除了六军精锐之外,李泰所部陇右健儿们是唯一一支数量可观且具有长途奔袭能力的军队,而李泰对陕北情况掌握精熟,且离石胡残部如今都是他家奴部曲,无疑是执行这一计划的最佳人选。

  只要能够返回陕北,那主动权自然又回到手里来了,去或不去看情况再说,真要势不可取,李泰也不会傻呵呵往东边冲。

  两人在这里兴奋的完善向晋阳的偷家计划时,眼下的晋阳城中,也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再次投射到西南方向。

第381章 高王壮志

  2023-04-02

  晋阳地处山河表里的并州腹心地带,乃是号称东带名关、北逼强胡的中原北门,乃赵国故邑、汉文潜邸,魏晋以降更成为区域之内无可取代的枢纽核心。

  晋阳城筑造历史悠久,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从战国时期一座周回数里的小城发展壮大。五胡乱华的初期,西晋刘琨驻守并州以抵抗汉赵刘渊政权,将晋阳城筑造为一座周回二十余里的大城,也奠定了如今晋阳城城建规模的基础。

  六镇起义发生后,尔朱氏先造霸府于晋阳,颇作土木营建。而等到高欢平定尔朱氏后,同样也将霸府设立在了晋阳。

  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雄城大邑一样,如今的晋阳城并不只是一座单独的城池,而是由许多大大小小的城池宫苑所组成的一片建筑群。

  晋阳城池规模最大的是北城区,其东为并州州城,是州郡官府所在地,其西则为晋阳郭城,是主要的平民居住区和商贸区。

  晋阳郭城外有护城河名为风谷川,乃是汾水支流,在风谷川北岸的平野和山谷之间,还伫立着众多的戍堡坞壁与城邑。这其中有的是六州鲜卑所驻扎的兵城,有的是往来胡商所建造的聚集地。

  这一片区域虽然占据了晋阳城一半以上的范围,但却并非城池的主体。

  晋阳郭城向南,依傍西山有一片恢宏华丽的宫殿群,不与郭城一体而自为一城。

  这一座宫城名为晋阳宫,乃是去年渤海王高欢启奏邺城皇帝陛下所起造的一座别宫,规划格局极为宏大,至今仍然还在建造之中,但也有一些宫室已经投入使用。

  邺城中的皇帝本就是一个傀儡,自然不会远至晋阳宫来居住。因此晋阳宫用以安置的主要便是因罪没官和战争俘虏的奴婢,这些奴婢们圈禁于此,也要竟日劳作,为晋阳周边的军队制造各种军服器械。

  因此晋阳宫虽然拥有一个宫苑之名,但实际上却是官造工坊,与宫城东侧毗邻汾水的诸军器工坊连为一体,源源不断的为大军打制器械。

  在晋阳宫的南部区域,密集排列着数座城墙高大坚固的子城,这些子城中无不驻扎着精锐人马。在这些兵城拱卫之中另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坚城,这便是东朝霸府所在的大丞相府。

  大丞相府南面便是晋水河道,河道两侧分布着大量的勋贵府邸,有的府邸规模本身便不逊于一座小城,内里居住着各自的亲族成员与亲信部曲。在这些豪邸的周边,也分布着一些专为权贵们提供各种服务的商贾铺业。

  这些拥有着不同功能的区域,共同构成了闻名天下的晋阳城。而这还仅仅只是晋阳城本体建筑,若从更大的一个角度来看,晋阳城的周边还分布着侨置的六州州城以及其他兵城,用以安置六州鲜卑军众。

  六州鲜卑以原六镇镇兵们为主体,自高欢河北起事反抗尔朱氏霸府便一直追随,后来又陆续加入来自其他各方的军队。

  这些人马便共同组成了晋阳兵,不知有邺下天子,唯渤海王马首是瞻,只需大丞相府一道令符,顷刻间便可聚集起十数万大军,乃是高欢赖以称霸河北、制衡诸方的最基本力量!

  七月初的晋阳城,气候同样燥热有加,自城南引入的晋水虽然穿城而过,但因城南众多权贵人家穿凿河道任性引流,以至于河渠阻塞不通、几成死水,非但没能带走多少暑意,反而滋生不少的蚊蝇。

  每有豪强权贵沿河行过,都得奴仆引燃艾柱熏香、用烟气驱逐那乌央乌央的蚊蝇队伍,才能不受侵扰。是故每年入夏之后,晋阳城南香料买卖最是兴盛,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香料铺子。

  位于晋阳城西侧的西山,分布着龙山、蒙山等一系列吕梁山支脉,既给晋阳西面提供了天然的保护,也是城中居民们绝佳的避暑胜地。

  此边旧年常有稽胡出没,去年渤海王统御人马将吕梁山中稽胡贼寇清剿一通,才使得匪踪渐少,随后便在龙山山岭间兴造避暑别业。

  一场暴雨过后,山野间凉风习习,升起的朝阳照射的山林更显青葱翠绿、不胜清新。

  阁楼窗下,有一名体态丰腴富态、身穿白练长裙的妇人正自对镜梳理着发髻。妇人年在四十岁许,但仍肌肤白皙、眉眼姣好,眼角唇边或有几道皱纹隐现,但在脂粉涂润之下,仍然倍现美艳动人。

  妇人一边轻梳着略显稀疏的头发,一边望着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只觉得较之往常更有春色,便不由得眼波流转,望向仍在帷内榻上高卧睡眠的长大身影,眉眼间情意更浓,竟露出二八少女一般的娇羞媚态。

  但这娇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名入内奉送什物的婢女行走不慎,将阁门间的珠帘撞得摇晃响动起来,妇人眉头陡地一簇,本还含情脉脉的两眼顿时冷厉如刀,转眸扫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已经是惊吓得面无血色,亏得左右同伴眼疾手快的搭手搀扶,才免于直接瘫卧在地。

  “竟然已经天亮了!”

  这时候,帷内响起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那美妇又恨恨瞪了婢女一眼,这才连忙起身向室内行去,短短几步之间,神情复又转为了之前的美艳娇媚:“大王前告久未从容歇息,妾见王睡正熟,便未敢惊扰。”

  榻上高卧之人扶膝而起,接着便长臂一展,便将那妇人揽入怀中,大手亲昵的覆在丰腴温软之处,口中低笑两声并叹息道:“半生行过,榻中为侍者不乏,能知心意至深者唯此,此生得与夫人厮守,是贺六浑幸!”

  此人只着单衣,身材却仍健壮高大,目深鼻隆、两眼深沉有力,浓密的胡须未暇打理而略显凌乱,但仍掩不住那刚直的脸部线条,虽然散乱的鬓发已经是灰白掺杂,但眉眼五官仍称得上是英武雍容,当其不苟言笑时便威严慑人,但今嘴角挂着几丝轻浮笑意,却又显得洒脱随性。

  此人便是东朝的大丞相、渤海王高欢,而被其拥在怀中的则就是其妻娄氏。

  娄氏被高欢拥入怀中后,身躯便酥若无骨的紧紧偎在高欢身旁,眉眼间也深有痴意,但在听完高欢这番情话后,其眸间却闪过一丝落寞,轻叹一声道:“大王昨日入访,声言便温顺体贴,不异当年在镇缘定之初。

  妾知大王是心存疚意,贪顾温存不舍推脱,能从于大王,何尝不是妾之大幸。但今、但今……唉,大王何苦多情再顾,山野风湿露浓,不是贵人久处之地。得此一夜幸顾,妾便、便能感恩良久。”

  听到娄氏这么说,高欢脸上愧疚更深。他本非专情守贞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娄氏不只是他结发之妻,更是改变他一生的贵人,往年几多危难都相伴行来,如今却要避出正室、觅地别居,且口中还对他全无怨言,哪怕铁石一般的心肠,也要被这一腔无怨无悔的付出给温热软化。

  “旧年一时失算,蟊贼养成巨恶,贼党竟为顽疾,抱关悍拒王命。此世人皆目我既荣且尊,往年我也常常沉醉于此,但今夫妻竟要别居,奔劳半生,竟还不如旧年快活。我虽不畏世人讥笑,但却悯于娘子伤心,一妇人情义尚且有负,更何论君王百姓之所重托……”

  高欢垂眼看了看眉眼间凄楚难掩的夫人,忍不住便又顿足叹息说道。

  娄氏听到这话后却连连摇头:“如此颓言,怎可出于大王之口!王乃救世之雄杰,这是天下人的公论。西贼本就有昧忠义,大王以此忧虑怀中,贼徒们却不会有丝毫的感应。唯有勤治国事,纵兵破关,斫其颈项、再问悔否?悔亦晚矣,大王必为天下诛贼!”

  高欢本就当世枭雄,心怀坚韧,只因有愧辜负夫人,一时情有所感才发此怅然之声,这会儿听到娄氏一番壮言激励,不免又是壮怀激扬,一双手臂将夫人紧紧箍于怀中,口中则大笑道:“幸在娘子身非男儿,使我谋略天下少一劲敌而增一贤助!娘子暂且居此避暑,待到秋凉之日,我亦凯旋,车马盛迎娘子归府,人间再无恶势可以阻隔夫妻!”

  娄氏听到这话,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眼见朝阳更高,又连忙亲为夫主梳洗穿戴,就连洒落在毡席上的须发都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盛入玉匣之中珍藏,可见心中对高欢确是爱极,哪怕已经是多年的夫妻,心中爱意仍然一如热恋当年。

  高欢穿戴完毕后,又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渤海王形象,不再是之前那个心存愧意而软语安慰夫人的知心夫主。

  只是当他行入这山居别业正堂中时,早已经等候在此的姑臧公段韶便疾步入前,小声禀告蠕蠕公主叔父秃突佳追踪至此,正在山脚下军营中咆哮质问。

  高欢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黑,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便冷笑道:“来日宇文黑獭丘侧,必有此獠一窟!”

  抱歉抱歉,今天恶补了不少东魏资料耽误了更新,先更一章,明天多写点。。。

  (本章完)

第382章 国清家宁

  2023-04-03

  自西山别业返回晋阳城中,高欢亲将仍自忿忿不已的秃突佳送归官邸之后,方待折转归府,却见到距离这官邸不远处的街角处似有甲卒聚结迹象,于是便给仗从护卫的段韶递了一个眼色。

  段韶见状后便点点头,率领一队亲卫人马便直向那处街角行去,很快便从那里驱赶出三十多名甲刀俱备的卒员,全都向高欢车驾所在处押引回来。

  “尔徒因何聚结于此?难道不知此间邸舍有国宾贵客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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