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72节

  2023-11-13

  李泰当然不需要再辗转从中外府获知蜀中最新的情报,早在中外府收到尉迟迥的奏报之前,他便已经先一步收到了贺若敦和李迁哲所传来的消息,提前一步知晓了蜀中情势的变化。

  很多重要的事件都未必能拥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始,有的人未必拥有多强大的能力,但因其身份地位的特殊,一念之间或许就能酝酿出一场灾祸。

  早在那些自作聪明的巴西人搞出那一套出尔反尔的投降把戏、从而让尉迟迥心生警觉和抵触的时候,李泰心内其实就放弃了针对蜀中局面作进一步干涉的打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笃定的成功,任何变化中的事物都有变好和变坏两种可能。

  他在事情发生之前便也明白这些巴蜀豪强们是个怎样货色,所以对于意外的发生也是有所准备。如果事情发展能够遵循他的设想那自然最好,但若有悖于预期,也不过是走死了一步闲棋,谈不上有多么惋惜遗憾。

  只是李泰没有想到,事情发展下来竟然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原本以为已经走死的闲棋,竟然又因此而萌生出新的可能和变数。

  尽管他还不知中外府将要向他垂询意见,但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便明白自己针对蜀中局面的话语权又得到了加强。

  原因也很简单,眼下只有他能够向蜀中提供实质性的援助。

  别看宇文泰随随便便就率领三万精骑前往陇右耀武扬威,但如今国中的局面却不容许他继续向蜀中增派太多人马。

  一方面自然是来自皇帝和朝廷的掣肘,为了稳定国中的局面,宇文泰就必须要在关中掌握绝对的兵力优势,在这一暗潮涌动的局面没有画上句号之前,绝不可将太多的人马派驻在外,尤其是蜀中这样一个进出不易的地方。

  另一方面那就是来自宿敌北齐的威胁了,虽然北齐并没有直接针对西魏的军事行动,但齐主高洋越来越频繁的军事行为也逼得西魏不得不加强边防布置。

  还有一点,虽然李泰暂时还不想承认,但却不能忽略的,那就是荆州总管府的存在已经实实在在给中外府的军政行为造成了掣肘和威胁。

  之前他借助平定汉中山南的叛乱而增派人马,实际接手了汉中的军政权力。那么眼下就算宇文泰想要向蜀中增兵,都必须要充分的与他进行沟通,因为蜀中人马的进退之路,已经是捏在了李泰的手里。

  如果说之前荆州总管府的尾大不掉还是一种趋势、一种感觉,但其实只要认真面对和处理,还是有着转圜的空间。

  可是现在荆州总管府对汉中的管控,已经实实在在形成了中外府经略蜀中的障碍。如果伐蜀进行的比较顺利,那么这一点障碍还不会太过凸显。可今伐蜀进行的并不顺利,甚至陷入了泥沼困境之中,那么汉中的归属就是一个非常卡脖子的问题。

  所以现在李泰也需要面对一个抉择了,他究竟是要暂退一步、主动放弃对汉中的管控,从而继续向宇文泰表达忠心、来免除猜忌,还是要牢牢的将汉中掌握在手中,从而在蜀中以及其他问题上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这对李泰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到后续他和宇文泰之间的关系走向。究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君臣,还是面和心离的上司和下级。

  单纯从这一点而言,对于很早就确立其的卢志向的李泰而言倒也不难选择,甚至是不成选择。可若是讲到两个选择各自所带来的利益和弊端,那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一番了。

  这当中利害牵扯也并不简单,可归根到底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是,李泰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是他人手中?

  很多时候,人并不是占有的越多就越从容、越安全,相反的享有越多那么责任就越大,当实力和所拥有的不相匹配时,那么遭到反噬就不远了。

  这个道理李泰很明白,放在宇文泰的身上也同样适用。所以这一次李泰想试试,你特么都明牌了,老子还不敢上桌?

  他也并不是即刻便要与宇文泰划清界限、乃至于针锋相对,而是要试探一下彼此间求同存异的空间和尺度,你有你的诉求,我有我的抱负,意见不相统一时,可以商量着来,而不是再像之前那样单纯的上命下行。

  对于一个下属而言,这样的想法当然很危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玩火自焚。毕竟如今宇文泰的权势地位那也绝不是充话费送的,一旦感觉自己遭受了下属的冒犯和忤逆,说不定就会立即展开歇斯底里的打压和报复。

  但是对李泰来说,眼下又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时机。国中的皇帝元钦不断的对宇文泰的霸府权力进行冲击和动摇,而外界又出现了尉迟迥伐蜀大军这样一个出血点,眼下的宇文泰同样有点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所以宇文泰要比李泰更加的需要一个大局的稳定。

  所以在收到贺若敦和李迁哲的报信之后,李泰稍作权衡之后,便亲率一万人马从沔北西去兴州,名义上是为的视察丹江口这一造船基地,但实际上则是为了增加下一步能够做出的选择。比如说通过一点非常规的手段,直接在蜀中埋了尉迟迥这一支伐蜀人马。

  征调人马同样需要一点时间,当李泰率部抵达兴州的时候,来自中外府的使者便也随后赶到,分别是中外府右长史长孙俭与开府唐瑾。

  长孙俭也算是老熟人了,尤其是作为李泰的前任,每每来到荆州与李泰相见,心中都倍生感慨。此番来到丹江口这一船舶制造基地,长孙俭更是忍不住喟叹不已,自感当年他在荆州刺史任上时,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一职位会如此有发挥的空间。

  至于唐瑾,李泰倒是颇闻其名,也在朝廷和中外府不同场合上见过面,但彼此间却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和交情。

  “某等此来,便是奉主上所命,请问太原公对于当下蜀中情势可有应对良计?”

  在将如今蜀中局面详细讲解一番之后,长孙俭便又望着李泰认真发问道。

  李泰虽然早已经知道了情况如何,但还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听完之后当即便皱眉说道:“消息辗转已过旬日,情势瞬息万变,如今局面或许又有转变。譬如魏安公本意平稳入城,却不意变数横生,以至于临事功毁,如今再作谋计,纵有成策定议,待到施行的时候,恐怕也已经有悖时宜了。”

  长孙俭听到这话后便摆手道:“应该不会罢,魏安公亦是知兵之人,今知情势不妙,麾下亦有精兵万人,纵然无作浩大进取,稳固当下应是不难。”

  “知兵之人,能行事至此?既知孤军入境,后援艰难,却不能因势利导、竟然轻触众怒,如此‘知兵’者,谁又敢笃言不会再犯?”

  李泰听到这里,当即便不客气的冷笑道,他自有途径知道尉迟迥在之前兵事进展顺利时向中外府打自己小报告的事情,所以这会儿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尉迟迥的不满。

  只是长孙俭和唐瑾在听到李泰这一番话后,却是不好流露自己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意见。眼下言为向李泰垂询,其实就是希望荆州总管府能够出力帮忙,解决眼前的困难麻烦。如果他们这里再作什么口舌之争因而得罪了李泰,那也免不了要遭受责罚。

  好在李泰还算善解人意,眼见两人神态有些尴尬,便摆手说道:“我知此时纵然再作控诉,也已经无补于事,终究还是要正视问题,才能正确解决。两位奉命来询,我若只是狂言论虚,也连累你们无从归禀,还是要就事论事,希望能有所补益。”

  两人听到这话后也连连点头,并且齐声夸赞太原公不愧国之名臣,懂得以大局为重。

第753章 其惟春秋

  2023-11-15

  懂得以大局为重的太原公自然不能只说风凉话,所以接下来态度便也认真起来。

  “如今蜀中之困,倒也不谓情势万难,无非力小而用险,若欲解困,增力而已。所虑者,不过力从何出。”

  略加沉吟之后,李泰便开口说道:“今有两策,可供抉择。主上若止于占地,则更益精兵入蜀,直行威道,力剿不臣,四川俱赤,不足为惜……”

  长孙俭和唐瑾听到这里,脸色俱是一寒,旋即便都连连摇头,口中则说道:“全地活人,王道大义。况今国中,甲旅所用诚宜慎重。东贼大敌日渐骄悍,河防要务须臾难轻。巴蜀四塞之境,纵以强兵镇抚,出入艰难,终究下策,问计国士,须有上谋啊!”

  李泰听到这一番话,不免便是一乐,无论这两人是不是单纯的客气说辞,也显现出如今的他在西魏国中不再是寻常人物,遇到问题所提出的方案也不应该只是随大流,而是应该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

  可只凭几句漂亮话,也不足以让他直将自己的底细托出,于是便又笑语说道:“既然并不止于侵占蜀地,更要全地活人,况且并无强兵可使,辟用蜀中乃是当然要务。疏解蜀人忧困,使其亲我乐附,怨气不生、悦于王治……”

  唐瑾同李泰接触不多,了解也不够深入,只觉得倾听一番只是废话,转头看了一眼长孙俭,见其只是眉头紧蹙、默然不语,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原公前言正视问题、就事论事,卑职深感言之切实,所以洗耳恭听。但今所闻,多是陈词,乏于新调,若止此归奏,恐怕有负所使!”

  李泰所言两策,第一是不计代价的继续向蜀中增兵,增加西魏在蜀中所拥有的势力,从而镇压一切反对的力量。

  这个方法不能说是错,毕竟就连中外府那些愣头青们都知道增兵攻伐乃是上策,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他们脑海中根本就容不下能致于兵强马壮的一个过程。

  但是李泰作为霸府旧属,如今坐镇东南一方的强势方伯,如若仅仅只是得出这样一个计策以言事,那基本上跟放个屁也差不多。

  至于第二条,那就是平息蜀人对于西魏的忿怨,争取在巴蜀当地吸收引用可以利用的力量,这一点更是一个正确但却无用的废话。

  因为尉迟迥这个伐蜀主将起先所奉行的就是这样一个策略,正是因为走不通,所以才发生了在成都城内大肆屠戮这样一个让蜀人群情激愤的行为。

  听到唐瑾这一番话,李泰不怒反笑,旋即便望着对方笑语说道:“那么依唐尚书所见,我又应该著何新词以献上?伐蜀之计,我进言不只一二,尚书或闻,或不与闻。但今魏安公所为,实非我献策需行。

  方今蜀人群起反我,岂献策者虑之不及所致?一人计短行拙,百人难补其错。唐尚书可知,我今日缘何于此待见两位?伐蜀暴行,南人侧目,忿怨并不止于巴蜀,江陵亦多群众惊惧远我!”

  讲到这里,李泰脸上的笑容便逐渐敛起,指着湖泊当中所停泊的那些船只成品或半成品沉声说道:“北人胜骑,南人胜舟,前者因于南国祸乱,我强使军伍得据汉口诸渡,使国得以尽拥汉沔之地。

  江陵君臣虽然割地贿我,实则内存不忿。据地之初,即以舟师挑衅,所趁者无非我舟师不壮。公等安坐关中,不知边野凶险,更不知边中军士枕戈待旦、不敢深睡!

  今魏安公作孽于蜀中,却使下游惊惧胆寒,尤其江陵更加士民侧目。自此以后,江畔必多挑衅,使我不能安寝。所以急造舟舰,以备不虞。诸位以此问我,我尚且不知明日南北交战与否,蜀中安危更何以计量!”

  唐瑾听到李泰这一番忿声,唐瑾顿时也沉默不语。对于他们这些国中群众而言,东南局面已经是尽付李大将军,区别只是小胜或者大胜,至于说因何致胜,他们并不清楚,东南局面又面对怎样的危困,那就更加不明白了。

  如今单单蜀中的困境已经让中外府忧愁不已,旧的问题没有解决,更加不敢再去倾听新的难关。

  长孙俭也算跟李泰打过不少的交道,倒不会因为李泰突然聊起荆州的边防困难而不敢继续探讨问题,而他也在李泰这一番吐槽当中把握到其言语的重点,那就是对尉迟迥的不满。

  毕竟按照李泰这一番逻辑,若非尉迟迥在蜀中大肆屠戮百姓,荆州与江陵之间的关西也不至于变得这么恶劣,以至于荆州总管府不得不勤修舟船、恶补短板。只看丹江口这一舟船基地的规模,倒也可见荆州总管府边防压力之大。

  “太原公拓边服远、威震东南,此事内外咸知,人皆景仰。所以如今遭遇国事军务难决,主上特使我等南来问询,事情固然危困难解,但太原公智勇兼具,而且对巴蜀情势亦多有先谋,今来问计,也是希望能够兼得周全!”

  长孙俭又望着李泰,一脸真挚的说道。他从见到陕北诸州的经营状况,便对李泰的经边能力颇为佩服,到如今每入荆镇、所见愈新,虽然嘴上不愿明言,但对李泰的才能却是越发的钦佩。

  听到长孙俭这么说,李泰便也换上了真挚诚恳的表情,一脸认真的说道:“长孙长史实在言之过誉,我本府中旧僚,国中情势如何又如何不知?越因如此,则越发的愤懑难平,往年经边者唯恐用政刚猛、有绝群心,战战兢兢,沐边图远。

  至今荆州犹有感怀长史旧年于此广播德义的故事,但是谁人心中无有三分险气?所虑者无非国事维艰,未敢用险!匹夫之勇,谁又不具?今魏安公自恃勇力,施虐蜀中,以至于自绝群众、举目皆敌,岂我等谋士罪过?

  方今荆镇亦有边境围困,但只要国事有需,自我以降谁敢拒命?夺胜或难,捐躯则易,我荆镇儿郎赴蜀则可,只是一想到赤诚血肉皆握于魏安公这等志大才疏、不审国困边危之徒手中,不如不用!

  公等若不敢以此声言白于主上,我亦可进言!但能襄补国计,何惧一身荣辱,身若没于眼前是非,则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本章完)

第754章 精忠报国

  2023-11-16

  李泰这一番话讲完之后,长孙俭和唐瑾脸色都是微微一寒,全都默然不语。

  他们也知道李泰和尉迟迥之间有些不对付,毕竟之前尉迟迥便特意遣使返回中外府,谴责李泰在蜀中擅自安排人事行动、并且对其有所隐瞒。

  如今李泰则抓住尉迟迥行差踏错的机会,对其应对失计的行为大加指责,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这种以牙还牙的态度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但眼下的问题是,中外府在议论商讨此事的时候,宇文太师已经明确表态不欲对尉迟迥多加问责,但今李泰却对尉迟迥一副穷追不舍的态度。这就使得问题不再只是李泰和尉迟迥之间的纠纷,也让李泰和宇文太师之间对待此事的态度产生了矛盾。

  长孙俭和唐瑾作为使者被派遣至此,就是为了负责内外之间的沟通,此时见到李泰的态度如此鲜明,一时间也都大感此番沟通难度应该不小。

  沉默了好一会儿,唐瑾才又开口说道:“魏安公此番都督诸路人马入蜀征战,亦是奉命而行。成都城内颇造杀戮,则也事出有因。事到如今,不宜罪此一人。

  太原公也曾参谋于事,应知当时所以计定以魏安公统军,乃是遍举雄才、最终计定的一个结果。如今出征大军攻城扩地,未有失节,眼下前功未酬却归咎于人,难免会有处断不公之嫌。”

  讲到这里,他见李泰眉梢一扬、似要争辩,便又连忙说道:“当然太原公所言确有道理,魏安公当此重用自应尽心竭力、务求做到最好,但行事至今,的确不可誉之尽善尽美。可是如今事行未半,是功是过定论犹早,不如稍缓时日,事成之后再细论功过、公正裁决?”

  旁边长孙俭也连连点头说道:“太原公国之名臣,功勋卓著、雅量大度,胸怀之内圣贤并具,得此一人已是家国幸事。但今家国事繁,其余才器草草、唯堪一用之徒也需分劳任事,事或未能达于上乘之功,但也能够免于闲置荒废。

  况且与太原公这等才高器雄之人相比,余者谁又不是具位充事的庸碌之徒?所趁者无非明公分身乏术、雅量包容之下,具位一事之中、忍辱求用而已!”

  他们作为使者是为了进行沟通、说服和达成一定共识的,却不是为的激化彼此间的矛盾冲突,所以自然不能就这么将李泰这番话传递回中外府。否则且不说宇文太师听到这一番言论会如何怒火中烧,起码对他们这两个使者会大加斥责。

  所以不论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他们也都要对李泰安抚一番,希望他心情有所好转,能够将对中外府的答复稍作更改。

  听到长孙俭尚算公允的话语,李泰脸上的表情稍有和缓,但也绝不会因为这几句马屁便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尉迟迥是否能够继续留用蜀中,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核心问题,眼下则主要是用这件事情来试探宇文泰面对自己所提出的要求时,会不会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

  这件事情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也绝不会有自罚三杯再退回原状的情况。如果宇文泰不肯让步,那李泰就要考虑逐步施加压力了,只有达成这一目标,才是双方之间一个新的关系和互动模式的开始。

  可如果李泰轻易便放弃争取,那么也不会再获得宇文泰的包容谅解,接下来只会更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架空他的权力,最好的结果无非是被召回朝中投闲置散,少走十几年的弯路,跟他丈人独孤信一样提前过上养老生活。

  故而尽管长孙俭他们说的话很好听,李泰还是很无情的摆手说道:“虽然两位对我赞誉过甚,但若讲到精忠报国的心境,我也当仁不让的无作谦辞。越是如此,观人论事越是难容瑕疵。对于那种恃宠生骄、具位累事之徒,心内实不欲与之共戴一天!

  因此心境,实在不敢自夸雅量大度。诚如长孙长史所言,人憾分身乏术,不能诸事兼为,所以对于不知之事,不敢轻易置喙。但今两位奉命前来垂询,心中所感所思实在不敢隐瞒。

  我因得遇主上,所以略成浅薄之功,更思报效,不敢懈怠。如今主上既然以事来问,我自当参谋翔实,以求尽善。自进事府中以来,我便以处事干练而见用,绝非以长袖善舞而得宠。魏安公于事已经露拙,更加没有资格迫我改变事上与自守的原则!”

  话讲到这里,李泰也直接摆明了自己的底线,如果这件事你们中外府自己能够处理,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反正说了也没用。但只要前来问我,那就得答应我的要求,先把尉迟迥撤掉,其他的再谈。

  长孙俭和唐瑾听到这里后又忍不住对望一眼,各自面露忧色,他们也都听出李泰态度的坚决,绝不是说上几句好话就能扭转的。

  一时间彼此心中也都暗自埋怨尉迟迥,让你伐蜀你就好好伐蜀,你惹李伯山干什么?事情如果能做的漂漂亮亮也就罢了,但今情势如此那不是找削吗?

  人的内心之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慕强的心理,谁越强那就越有道理。

  但是抛开强弱对比来说,李泰这种一定要搞掉尉迟迥的态度也是很有问题的。正如唐瑾所言,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功过如何不宜过早定论。而且如今伐蜀大军出征在外,贸然更换主将无疑会让这些伐蜀将士们也都心生惊疑。

  从这个角度而言,李泰也是以势压人、做的有些过分了,简直就是将伐蜀战事当作儿戏,为了争权夺势的搞内斗,连那上万名伐蜀将士的安危都不顾了。

  但是如今整个西魏国中,能够立即对蜀中进行有效增援的也只有李泰,哪怕是中外府如今也难以灵活调动援军南下增援。那么,任何阻挠李泰出兵增援的原因,也就必然都是有错的,包括尉迟迥之前招惹李泰的行为。

  眼见李泰态度坚决,长孙俭和唐瑾也知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眼下还是尽量打探更多李泰的内心想法,等到归后再如实向宇文太师进行奏报。

  所以在思忖一番后,长孙俭便又开口问道:“荆镇边务压力的确是不可不察,但蜀中情势也亟待解救。但以太原公临事之果敢坚毅,想必能够兼得两全。太原公前言慷慨捐躯,让人振奋感动,冒昧请问,今者荆镇可使多少徒卒增援蜀中?”

  既然李泰已经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长孙俭也得打听一下他准备付出多少,如此才好判断值不值得达成一个约定。

  李泰对此也早有盘算,听到长孙俭提出这一个问题,便又继续说道:“方今成都驻军万余,不可谓之孤弱之众,只因四野俱敌而暂成孤困之势。但其实巴西本有偏师一旅,却因督将昏令而成困旅,停滞不前、难为大用。只要能够摒弃前嫌、灵活调度,不复孤困,军势即活。”

  听到这里,长孙俭微微皱眉,对此显然是有些不满。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泰便又继续说道:“之前经略汉沔,亦曾与巴蜀群众多有联络,早在伐蜀之前便勤劝归义,但蜀人计谋狭隘、久为应允,未定之事,未与人言。直至王师入蜀,此群徒才惊惧求附,贪我薄名以求庇护,或是让人因此误解我贪功无度,但只要能益于事,些许邪言指摘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蜀人恃众不宾,诚为大患,若能将此巴西徒众善加诱导标榜,引用蜀人才力,也可收得事半功倍之效。唯因前事暴行使人心惊侧目,不免人情如堵、沟通不易。魏安公与蜀人结怨深厚,难于化解,所以希望能够另择贤哲,以成此事。

  至于荆州这里,虽然边务危急,但我也尽量筹措甲伍、希望能够再聚甲五千之众以支援蜀中。今我王师入蜀虽为推仁布义,但当中又冥顽不化、怙恶不悛之徒,亦需严加制裁,决不可姑息养奸,以成地表长久不安之祸患!”

  长孙俭等听到李泰这一番表态,便也觉得他还算是颇具诚意的。虽然在罢黜尉迟迥这一点上显得有些顽固,但也并没有力争在蜀中的主事权力。而且作为一介方镇,在中外府所主导的伐蜀战事中前后出兵已经上万,这样的投入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方镇中的表率。

  当然这只是他们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传声筒的感受,至于说作为交涉主角的宇文太师对此是个怎样的感受,那他们就不得而知了,或者说不愿自寻烦恼的去做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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