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01节

  宇文护之所以要对长孙俭大作人身攻击,就是为的将众人注意力从长孙俭对行事程序的质疑转变为私人的矛盾,此时见到自己只是稍作挑拨,长孙俭便一副怒不可遏、大破心防的模样,这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他连忙换上一副诚挚的表情,向着长孙俭深作一揖,口中则沉声说道:“我知我素来没有显功壮事可夸,长孙公轻视我也是理所当然,对此我也只能惭然领受、不敢反驳。但今所言却并非我才略高低,而是国之大事!

  如今东贼大军齐聚河洛,李大将军孤师外悬,谁也不能笃言不会有意外发生。中外府为求万全,所以才加授李大将军为关东道大行台,并遣我为行台之副,率领援军至此以助应对当下局面。

  我虽然没有超凡脱俗的令才,但胜在与李大将军相知颇深,凡其所命都能贯彻执行。在场诸位能比我与李大将军相识更早者想必寥寥无几,若如此都还不能通力合作,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相处不疑?”

  讲到这里,他便解下自己的佩刀两手奉给长孙俭,并又继续说道:“方才情绪过激,言辞失礼而冒犯长孙公,长孙公若仍愤懑难消,且请收下此刀,待我辅佐李大将军应付过战事危机之后,一定会再至足前以谢罪,届时作何惩戒悉由公义!”

  长孙俭看着宇文护作此表演,心中也知自己有些失态,索性背过身去对其不予理会。

  至于在场其他人,也受宇文护的话术影响,或多或少的心内对长孙俭产生了一些看法。而正当局面有些僵持的时候,一直在人群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李礼成突然发声道:“中山公所言不虚,我与大将军在长安重逢之前,大将军便已经与中山公相知多时了!”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眸光顿时一亮,当再转头看是谁人发声时,眼中笑意不免更深,见长孙俭对他仍不搭理,于是便又直起身来对李礼成笑语道:“李郎作此证言,倒是让我颇感荣幸。你与李大将军同宗兄弟,自然是亲谊深刻,但若讲到对李大将军心腹怀抱的感悟,或许还真不及我。”

  他又环视在场众人道:“行台初设,我知诸位难免对此都有些陌生。但今军情如火,却是容不得各位再从容熟悉。人性有参差,有的人一时间不能适应变革、仍是固执守旧,这也难免,继续留事旧府即可。

  行台虽设,但却不是为了取代总管府人事,这一点诸位大可以放心。辟入行台之后,会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操劳,所以自觉不能胜任者,倒也不必急来应征。谁若因此贻误州府事务,莫说长孙长史,我也决不轻饶!”

  被宇文护这一番连消带打的分散注意力,众人也越发的放松了警惕心。

  尤其当听到宇文护表态即便应辟行台职事,也并不影响在总管府的职事与办公,在李大将军正式接掌行台之前,他们只需要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前来应卯,并且协助处理一些简单的人事即可,众人的心思也都活泛起来,纷纷表示愿意应征。

  反正无论是总管府,还是行台这里,总归都是在李大将军麾下任事。而到了行台这个新设的机构,获得重用和升迁的机会想必还会更多。,那何不就先提前占上一个坑?更何况,谁知道日后李大将军是以总管府为中心还是以行台为中心。

  长孙俭冷眼看着众人纷纷踊跃应辟,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他也已经看明白了宇文护此来就是为的鸠占鹊巢,而自己也站在总管府的立场上给予了提醒。

  此事明显是宇文泰的意思,如果长孙俭再要强心反对的话,那可就是彻底要与中外府为敌了。而现在宇文护也明显流露出了对他不善的态度,他若再继续逗留下来也是尴尬,或许还会有危险。

  于是他便表态州府事务正忙,然后便转身离营而去。

  宇文护望着长孙俭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冷笑更加阴寒。长孙俭跟自己唱反调,让他颇感意外。

  但想想倒也正常,因为他此番到来,主要就是为的取代长孙俭,站在其人立场上拒绝自己的干涉也并不出奇。

  说到底终究还是长孙俭自己在荆州总管府人事经营不深,如果他真能有效制衡李泰的话,那中外府也不必再派自己来跑这一趟了,就地任用长孙俭即可。如今自己几句话就搞得其人尴尬不已,也显露出长孙俭对于荆州人事的无力掌控。

  想到这一点,宇文护便又将视线望向方才发声的李礼成,既然长孙俭基于自身的利益而与荆州军府站在一起,那他也可以在荆州军府拉拢其他不甚得志之人。

  趁着荆州群属各录籍名之际,宇文护示意李礼成随其先往别帐坐定,然后他便望着李礼成笑语道:“李郎旧在长安为李大将军维系人情、处置事业很是得力,如今相随赴镇,想必更受重用,未知眼下身居何职啊?”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便面露惭色,连连摆手道:“多谢中山公嘉赏之言,唯是卑职自身才性不高,眼下在职穰县县令,无缘参议府事机要。”

  宇文护闻言后便皱眉道:“这有些不应该啊,一定是李郎你太自谦了,不肯与俗流就事共争。否则只凭你与李大将军的亲厚关系,也不至于屈居下僚。”

  李礼成干笑两声后,有些酸溜溜的叹息道:“今时不同往年,大将军亲党毕至、能用者众多,自然是贤者进、愚者退。”

  “有什么是危难时相扶共助的情义都比不上的深情?李郎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是非或可混淆一时,但却不能混淆一世。你是李大将军同宗手足,既然失意旧府,不如来此共事,暂任行台司马可好?”

  宇文护又非常贴心的安慰李礼成两句,旋即便向其发起了邀请。

  “我、我真的可以……但卑职年齿、资望俱弱,若是入居行台上佐,恐怕不能服众啊。”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顿时面露惊喜之色,但又很快低头小声道。

  宇文护眼皮一翻笑语道:“你是李大将军同族近亲,才性又受到我的赏识看重,若仍不可、谁人又可?放心居之,谁若质疑,我自与话!”

  “多谢中山公赏识,卑职一定、一定为中山公之事尽心尽力!”

  李礼成直从席中站立起身,向着宇文护深揖说道。

  “不是为我,是为王师!”

  宇文护先是正色纠正一下李礼成言中不妥,然后才又询问起如今荆州具体的人事情况。

  他都已经一把年纪,当然不会因为旁人流于表面的一些作态便信之不疑,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还是要观其后续的具体表现。

  因此在打听到一些所需要的情报之后,宇文护便又交代给李礼成一个新的任务,那就是带兵入城去将离开不久的长孙俭再抓捕到军营中来。

  之所以不自己派兵前往,一则自然是为了考验一下李礼成是否真的可用,二则就是从李礼成口中了解到如今穰城的防城大都督并非原本的侯莫陈琼,而是贺拔胜的旧属朱猛。

  如果是后模陈琼的话,宇文护自有办法将之说服,但若是朱猛则就有点难办。他们这些贺拔胜旧属认定了李泰,甚至就连独孤信都召之不去,宇文护如果要强行入据城池的话,恐怕就难免要发生冲突了。

  如此一来一定会让荆州群众们有所惊觉,即便李伯山眼下并不在镇,单凭他所部一万人马也难以将沔北完全控制住。更不要说为了麻痹远在淮南的李泰和荆州群众,先锋人员还选了一个与之交情不俗的李穆,所以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暴露目的。

  李礼成也当真得力,在接受了行台司马的任命之后,当即便率领一支队伍直赴州府,登堂望着刚刚返回坐定未久的长孙俭沉声道:“中山公有事需询长孙长史,请长史即刻随卑职出城入营参见,勿令卑职失礼于此!”

  此言一出,堂中在直群众尽皆哗然,长孙俭则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转而深望着李礼成,好一会儿之后才蓦地叹息道:“事至于此,只恐过犹不及,慎重、慎重啊!”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便大声道:“失礼了!”

  说完这话后,他便直接走上堂去,抽刀在手、指住长孙俭,另一手用力的将长孙俭扯出席位并一把退下来,口中则喝令道:“给我捆起来,押送城南军营!”

  当李礼成押送着长孙俭返回军营中时,宇文护也在一干原总管府属员当中初步选定了一批行台属官,当他还在交代着行台规章细则的时候,李礼成便押送着长孙俭直入营中。

  众人见到刚刚离去的长孙俭竟然如此狼狈的返回,一时间也都惊诧不已,纷纷开口询问为何要如此?

  宇文护却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又快速的将行台规章讲述一遍,末了沉声说道:“既然已经尽知行台规令,那今日便先各自离去罢。明日午时于此聚会,如若缺席,自遣李司马入城擒拿、军法处置!”

  李礼成也极为配合的说道:“军令如山,不同儿戏,我既然蒙受大将军和中山公的授用,便绝不留情!”

  众人看到这里,心中也都多有惊疑,有点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宇文护对长孙俭究竟是单纯的报复打击,还是另有深意?

  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赶紧起身告辞,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直等到入城之后,各自心内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那个因为刚刚当上行台司马而踊跃表现的李礼成,心情又不免有些沉重,只在心里默默盼望着大将军快快返回,结束这有些妖异的情况。

  宇文护对于被擒拿回来的长孙俭也并没有大加惩处,只是着令先在营中拘押起来,然后他便着令李礼成带领他去巡察穰城周边的府库仓邸。

  眼下他虽然没有入据穰城,但只要能够让荆州总管府的行政系统暂时停摆,并且控制住穰城周边的物料资源,便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就安心等待后路大军的到来即可。

  宇文护自知时不我待,他这里扯着关东道大行台的大旗或能糊弄一时,可是一旦李泰知道确切的消息之后必然是要有所警觉,如若其人快马返回,对于自己那就是绝对的暴杀,带来的这一万精兵也给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

  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穰城都不敢轻入,只是要快速掌握住穰城周边的物资,从而给后继大军铺垫好一个南来的物质基础。后路大军一日不至,他这里便会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李礼成倒也配合,很快便引着宇文护来到城外诸处仓储所在。当看到那些库房中所积存的各种各样的物料,宇文护也不由得感叹沔北实在太富庶了,这仓储满满的画面哪怕在同州霸府,大约也只有在秋税刚刚入库的时候才会看到,很快便又会快速消耗下去。但在荆州这里,似乎也只是常态。

  可是在将诸库藏巡查完毕之后,宇文护却注意到一个情况,就是这些仓库虽然都收储着满满的物货,但基本上都是民生相关的物货,粮草军械等战略物资却几乎没有。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从李礼成口中得到一个让他颇感猝不及防的回答:“之前大将军率部出征淮,沔北军用大多输送南去,集中于随陆之间,以便于向前线输送。请中山公放心,待到大将军引部归镇,物资也一并运返,况且再有不足一月,诸方赋税便会大批入仓,届时自然物用不匮!”

  老子放特么的心啊!

  宇文护听到这一回答后不免有些怀疑这李礼成究竟是哪一边的,等到李泰返回、或者一个月后粮赋入库,他估计都得沉到长江打窝了,大军物用匮不匮跟他还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但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来了,如果这次不能搞定,他估计就得被李伯山穷追猛打着泄愤了,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于是他便又连忙询问可有别计,哪怕费力一些也可,关键是得快。

  这一问还真的又有了收获,荆州总管府毕竟不同于中外府那穷地方,军需物资的供给除了主要的方案之外,都会有其他的备案。

  比如就在穰城不远的新野,因为旧是大军集结之地,所以也存在着一座大仓,日常存粮都在万石以上,等闲是不会动用的。

  与此同时,由于汉东等地都是新占领的区域,为免周边发生战乱、大军不能及时调度平叛,所以一些州郡都专门设有军储仓库,每年的赋税都会优先往这些军储仓库中存入粮草,如此总管府人马便不需要粮草筹措的时间,遇乱即出,机动性十足。

  算算时间的话,这些军储仓库应该也已经存满粮草了,只是具体的仓储细则估计也得到月末才能汇总到总管府来。

  宇文护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骤闻还有这么多的手段,一时间心中都不免大生幸福感,忍不住要为李泰点一个赞。

  当然他也不敢轻信李礼成的一面之辞,当即便派遣心腹侯龙恩率领轻骑前往新野查看库藏,并且在第二天午后的行台属众们点卯的时候,分别询问了数名总管府相关人员,确认总管府确是有着类似的应急方案。

  与此同时,侯龙恩也归告新野粮仓中确是还有粮草留存,虽然尽是陈粟,但也足有将近两万石,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于是宇文护当即便下令将新野这些存粮且先运送到穰城来,并且着员快马传讯关中,将此间情况汇总上报,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大军可以速速南来,迟恐不及!

  其实早在宇文护出发不久,宇文泰便将柱国于谨邀请至中外府,深入商讨后续的跟进事宜。虽然他是在宇文护等人力劝之下才下定决心,可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行动力又比宇文护这些晚辈们要强得多!

第819章 胆大妄为

  2023-12-22

  中外府客堂中,宇文泰和于谨相对而坐,旁边除了几名男女侍者之外,堂内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

  两人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份荆襄方面的地图,地图上几个醒目的标识分别是穰城、襄阳以及江陵所在,尤其是代表江陵的地点被用朱笔重点标注了出来。

  “江陵之事,还是要有劳太保了。”

  宇文泰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又抬头望着于谨沉声说道。原太傅广陵王元欣月前病逝,李弼则因不久前统军驱逐来犯的柔然人马而由太保进位太傅,而于谨则得授太保。

  于谨闻言后并没有立即回应此事,而是在稍作沉默之后又开口道:“太原公为此用心颇深,也经营日久,事到临头却转任他员,一时间想必难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若加阻挠,扰事尤深啊!”

  他自知这一任命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要接手的话,那么李泰和荆州总管府就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所以在正式接手之前,他也必须要在宇文泰这里搞清楚这件事的尺度在哪里。

  宇文泰闻言后便也叹息道:“是啊,人言军政大事俱决于中外府中,但今谋议伐灭他国,竟然还需要深虑方镇意下如何,岂不怪哉?”

  他先感叹一声,然后又望着于谨说道:“太保与我相交共事多年,应知我绝不是一个性情孤僻刻薄、全无容人之量的人,对待同流尚且不失包容体谅,又怎么会心怀险恶、不容少辈出头?若我真有此意,天下人又能知李伯山是谁?”

  讲到这里,宇文泰多多少少还是自觉有些尴尬,稍作停顿之后旋即便又说道:“但是此徒才性太过妖异,已经让人到了不得不做警觉的时刻。我与太保俱已功成名就,可以无惧少勇争先,然而门下总有子弟让人不得不虑。

  李伯山功勋声望已是少徒之最,若再不加压制,则自此以后世道之内一人而已,恐无几家子弟当权治事的余地。我等众人当年立志以共奖王室,是为的与国同荣,却非独彰某人谋事。李伯山行的太快,也该停下来等一等他的同辈亲友。

  太保或许觉得我这么想略显狭隘,李伯山之有今日也是实至名归。道理虽是如此,但情理上终究还是让人暗生心结。我与大司马总角即识,可谓世交,然而如今大司马言及李伯山必称佳婿、目无余子,观我拙子在人言中竟成末流,也的确是让人忧怅不平。”

  本来是讨论国家大事,结果宇文泰却扯到了家长里短上来,甚至连独孤信对婿子们不同的态度都要讲出来掰饬一下,也的确是有失他的身份。而越是如此,则越表明他在道理上要制裁李泰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但很多事情往往只看利弊而不看是非,无论再多的理由和借口,事实就是如今的李泰已经是壮大到宇文泰努力多年所塑造的这个人事局面都容不下了。

  当人的观念发生改变后,对人对事的各种看法也会随之更改,如今的宇文泰开始正视李泰的所带来的威胁,其人过往一些言行便也都被重新审视一番。

  “年初国中有事,我本无意于名位,李伯山却借此兴事,串联群众。如今思来,他的确是有失分寸,心意怕是未可称纯。”

  讲到这一点,宇文泰又长叹一声道:“此徒深谋远虑,其实早露端倪。旧年初入潼关,即循若干惠保进言府中,所论诸事竟与今时局面略同。当年所见只道是轻狂少年夸夸其谈,如今再观却不免令人叹其智谋深远。如今东南局面,也难说是否早有预谋啊!”

  于谨本来一直在沉默倾听宇文泰的话,可当听到这里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暗道太师莫非被李伯山给愁的道心失防,直接一竿子扯到邙山之战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时李伯山还曾在其麾下参战,不过只是一个有些冒失的毛头小子,说其能为十几年之后的局面出谋划策也是胡扯了。更何况如今东南局面的形成,一大半在于侯景南渡之后对南梁的一通搅闹,这事情高欢复生都未必能料准,李伯山能算到?

  总之宇文泰这一番唠叨,在于谨听来多少还是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咱都老伙计了,你心里咋想的我能不明白?也别在这里硬扯什么理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还是商量下具体该要怎么做吧。

  于是他便又开口说道:“若仅仅只是荆州一府人情所向,尚且不足为虑。但今关中多有士民与太原公交往深刻,此情不得不察啊!”

  他是在提醒宇文泰,李泰可不只是忙着给你们镇兵当女婿,这些年和关中的豪强世族们也都交往密切。随着府兵制改革至今,这些豪强世族也都成了府兵的中坚力量,是一个绝对不可忽略的问题。

  讲到这一点,宇文泰也是非常头疼。当年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昏就答应了关中财货外输,只觉得坐地抽佣很过瘾,但在将相关账目略加细审之后,才发现过去这几年从关中流向沔北的财富资源已经是非常恐怖。霸府仅仅只是过路抽成便稳定得利,大量财富注入的沔北获得了多少利益那就不可估量了!

  “军心人情方面,便需要仰仗太保实时把控调整。征途之中但行军法,无有别计。太保掌军,我无忧矣!更何况,如今沔北无主,江陵昏聩,诸事并举,正合其宜!”

  讲到这里,宇文泰的心情又有些振奋起来:“李伯山虽然谋略深远,但终究难免少年强直性情,凡事好争,短于韬光养晦。此番出兵合肥,可谓下计,自陷于四战之地、兵祸之乡,欲守从容想是难得。

  今我既攻江陵,前与会盟之梁国诸将必然反目。而东贼眼下虽然叫嚣河洛,一旦知我南图,恐我做大,也一定会遣军奔救。届时合肥正当要冲,去留两难,以李伯山才略守城却敌应是不难,但若想兼顾内外,则就难免要失算了。”

  虽然表面上宇文泰是受宇文护等人说服才决定对李泰下手,但事实上他如今又不是昏聩不能视事,有的想法怎么可能不存在心里。之前只不过是火候未到、没有必要,又或者没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如果有了适合的机会,他也当然不会有所留手。

  宇文护还盘算着可以借此将其逼入河洛以防备北齐,但宇文泰却知道一旦西魏对江陵用兵,那么李泰如今所处的合肥必成战事的焦点,根本就没有机会前往河洛,所谓的关东道大行台也只是虚设罢了!

  于谨闻言后也暗叹一声,李伯山出征合肥此举的确是有些不智,显得过于骄狂了。起码若其一直留镇沔北,中外府即便对其心怀忌惮,也绝不敢如同今日这般行事。但今大军直出却留下一个空空的沔北,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也小觑了中外府对其的提防之心。

  说到底,李伯山还是经验不足啊。当其晓事的年纪已经到了东西两面都建立起一定秩序的时刻,没有亲身经历过六镇兵变方兴时,这些镇兵们为了权势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能活到如今的,哪一个又不是阴险狡诈?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后一刻则拔刀相向,已经是乱世之中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之前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宇文泰甚至都做出了认独孤信之女为养女的事情,就说明正常的人际互动和官爵封授已经不足以协调彼此,李伯山就应该有所警觉。但他却仍然恃其强盛而妄起战端、横生枝节,终究还是免不了受此所害。

  他这里感慨未已,宇文泰便又说道:“虽然事成于他人,但李伯山前事铺垫累积之功也不可忽略。他夫人还是我门下养女,听说已有孕息,待到征士凯旋,我必荣其妻儿,以夸其功!”

  这话就是在暗示于谨,要将李伯山的妻儿也控制起来作为人质,加上其在关中的亲属们,如果李伯山敢有异心异举,怕是免不了要落得他恩公贺拔胜一样的下场!

  接下来,两人又就出征人员商讨一番,最终确定一个出征的名单。于谨自然是此番大军征讨的主帅,但像行台这样的名义,宇文泰也不可能轻授给任何一位柱国。

  自于谨以下,便是侯莫陈顺、杨忠、韦孝宽、尉迟迥等诸位大将军,再往下便是一系列的开府、仪同等诸府兵将领,合计统军五万,加上之前作为前锋出发的宇文护、李穆等一万人马,共有六万大军参与此番战事。

  侯莫陈顺、尉迟迥被派遣出征很好理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杨忠和韦孝宽,宇文泰和于谨则核计良久。这两人都与独孤信关系密切,而今大军除了出征江陵之外,还负担着一个解除李泰军政大权的使命,则就不得不更加慎重。

  杨忠其人本身便智勇双全,而且旧年还负责征服汉东,对南梁人事比较了解而且威名颇著,在李泰与一干荆州总管府武将们被边缘化和排斥的情况下,其人便是霸府为数不多的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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