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12节

  其他几名襄阳臣属连连叩首饶命,而那尹德毅却仍瞪眼道:“李大将军入国岂是宾友来访?某等作此言论又有何冤枉!公欲自白也很简单,奉我主公入城得嗣梁家法统,公则自率魏兵回归汉水以东,自此以后梁国世为友邦、永无相悖!若然,某死又何惜?若不然,某何罪之有!”

  李泰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便冷笑起来:“梁家国业,岂骤失于此时?萧氏老翁,毁国奉佛,以身饲贼,既贪且愚,已是人间笑柄,待其身后,宗枝相残,家国不安,非我施庇,梁王岂得周全?

  前言诸事,尹某何在?但得一事壮烈,今日免于相见。今者大厦已倾,竟来自饰社稷直臣,岂不可笑?况且所计只是摇舌惑众、欲使江陵民生再起波折,无胆丑类,九死难赎!”

  说完这话后,他便摆摆手,示意将这几名造谣惑众之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这时候,梁士彦又在一旁入前将梁王所言汇报给李泰。

  李泰在听完这一番话后稍作沉吟,然后便对梁士彦说道:“去告梁王,彼此深情积来不易,若就因诸小事而胡乱浪费着实太可惜。梁家德衰,遂失其国,这并不是梁王一人的罪过,也无谓为此自伤过甚。

  梁世虽然不存,但无论王孙又或黔首,与其追缅逝者,不如思谋来日。病树随倒,万木更新,但若纠缠不去,只能一并腐朽!”

  历史上的西魏压根就没有要对山南地区用心经略的打算,尤其在针对江陵的时候,更是完全抱着一个侵略者的心态,打砸劫掠无所不用其极。也就是长江太长,他们收不走,否则就连长江也得卷起来打包带走,绝不留给江陵。

  当然,他们还是给江陵留了点东西,那就是萧詧这一干被强行从襄阳搬迁到江陵的西梁君臣们,成为了他们分化和抵挡那些南梁遗民与后来南陈师旅的工具人。

  如今的李泰费尽心机才将江陵的元气保留下来,当然不是为的转手送给他人。而且荆襄是他用心经营的大本营,也根本不必像历史上的宇文泰霸权一样需要西梁这么一个工具人。

  说的更现实一点,凭他如今在荆襄之间的威望和人事积累,梁王萧詧除了出身这一点还略有可观,别的那是给他提鞋都不配,他又何必扶植出来一个全无价值的西梁傀儡?

  所以在江陵被攻克后,抛开下游那些幺蛾子后续不说,起码在这荆襄之间,南梁的统治便算是寿终正寝、彻底结束了。

  交情是交情,利弊是利弊,李泰从不否认他和梁王之间的交情,正如他也一直感怀宇文泰的知遇和提携之恩,但事业上的规划有分歧,最终就只能分道扬镳。

  可要是未来他们在家庭生活等各个方面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李泰也一定会尽力帮忙。这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而非满怀戾气的权力动物为人做事的一点准则。

  梁士彦在听完李泰的交代后便告退行出,再返回襄阳军大营中,望着眼巴巴等待的梁王萧詧,将大将军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梁王。

  听完这话后,梁王眼中原本还有的些许微光顿时黯淡下去,他张张嘴,口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身躯摇摇晃晃,直接跌坐席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捂住脸庞、嚎啕大哭起来。

  李泰眼下暂时是无暇安慰梁王,虽然传播谣言的首犯已经枭首,但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已经形成,而且已经渐渐影响到江陵局面的问题。

  最近几日,江津附近甚至有民众直接抱木入江,希望能够泅渡逃脱。但是如今正值岁末寒冬时节,江水冰冷刺骨,人在入水之后就会快速失温,还想进行长距离的泅渡,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但即便如此,仍有民众受到谣言的惊吓而投江,由此也可见侯景之乱给南梁民众造成的伤害,让他们宁死都不愿再经历一次!

  面对这一情况,李泰也有些束手无策,索性问计群众,希望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使得江陵民情重新平复下来。

  然而诸军将领对此也都没有什么好的计策进献,感受过印刷传播威力的刘广德倒是发放传单之类的构想,但是文字讯息的传播在时下终究还是有其局限性,而且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辟谣角度增强说服力,到最后估计也只是无用功。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在关押俘虏战犯的营地中却收集到一条看起来比较可行的策略。

  献策的是南梁前郢州刺史陆法和,进言荆州曾有故谚,荆州洲数满百,当有天子出。之前便曾有江陵人士凭此进言,劝告萧绎在江陵称帝、勿赴建康。如今可以在江陵城外,当着群众的面再举行一次受降仪式,让江陵士民们亲眼见证梁帝萧绎不能承担天命,只能拱手送于李大将军。

  所谓的天命云云,李泰自然不怎么信,哪怕再怎么气运加持,终究还是得自己勤奋肯干,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懈奋斗。但这陆法和的进策,也算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而且李泰也并不介意给自己增添一些神圣性。

  于是很快一场精心排演的大戏便在江陵城北上演,这一天阳光明媚,萧绎等被关押良久的江陵群臣全都素缟奉表出城请降。在江陵城内外,多有士民聚集于此观礼。

  李泰并其麾下众将们在营门前受降,他今日身穿着威风凛凛的明光铠,在阳光的照耀下本就熠熠生辉,当梁帝萧绎的降书递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周身上下更是如沐金光,甲衣光芒大盛,整个人都为耀眼的光华所笼罩。

  这自然只是简单的光影反射运用,许多分散在营门周边的甲兵用铜镜折射光线所致,但落在周遭观礼的士民们眼中,则无异于神迹一般,口中纷纷发出惊呼:“大将军当真神人也!”

  这场受降典礼举行完毕后,各种配合的宣传也开始进行起来,在江陵士民的亲眼见证之下,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因为李大将军仁义无双,所以荆州一地积攒千年的天命王气自亡国之君萧绎身上转移到了李大将军身上!

  很快城内各种杂声便逐渐消失,民众们的情绪恢复了平稳,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他们固然不是什么喜新厌旧之人,但谁又不希望统治庇护他们的乃是一位仁义又勇猛的强人?李大将军虽然入治不久,但其仁勇形象却已经在江陵士民心目中树立起来了。

  而就在一场舆情风波刚刚平定之后,又有来自关中西魏朝廷的使者抵达了江陵,开始试图恢复与李泰之间的联络。

第837章 霸府乱命

  朝廷此番派遣南来的使员队伍很大,足有上千人众,领衔的乃是宗室、淮安王拓拔育,再往下便是中外府心腹陆通、李泰的老朋友柳敏,以及苏绰之弟苏椿等人。

  除了几百名随队拱从的甲兵之外,这支队伍中单单有官爵品级在身者便超过了一半,而且绝大多数都与出征众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沔北留守人员将南来使者的名单先一步送到江陵李泰这里的时候,李泰便从这名单中品味出了非常丰富的蕴意信息,心知这一次中外府是打算跟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再是强硬的对抗姿态。

  李泰虽然远在江陵,但是一些关键的讯息同样也有快捷的渠道得知,比如说宇文导在陇右的病逝。

  只看宇文泰派出了这样一支人员众多的使员队伍,他便明白在连番遭遇变故打击之后,眼下的宇文泰其实也已经丧失了对于时局情势的准确把握和判断,所以派出了这么多人,就是为的搞清楚人心之向背,从而决定该要做出怎样的让步,才能让事情最起码在表面上能够和气收场。

  这么多人员的到来,就是为了广泛全面的接触出征将士以及观察江陵人事,如果大军人心涣散、江陵也局势不稳,那么宇文泰自然犯不上再放低姿态的容忍和拉拢李泰。如果情况正好相反,那么宇文泰就必须得做出巨大的让步,才能让西魏这个摊子得以继续维持下去。

  基层的将士们对于上层的权斗纠纷了解不是很深刻,只是当听说朝廷所派遣的使团将要南来江陵犒劳慰问征士的时候,心情都不免变得兴奋起来。

  虽然说之前李大将军已经发放给他们丰厚的犒奖,但谁又会嫌赏赐太多呢?由于之前伐蜀主要是京畿人马出动,而且最终结果不算太好,此番出征江陵便可以称得上是府兵成编以来第一次的辉煌大功,朝廷遣使前来慰问,必然也会有所表示!

  心怀着这样的念头,诸营将士全都翘首以盼使团的到来,当使团正式抵达的时候,几乎全都涌到营门附近注视欢迎。可当看到使团人员虽然不少,却几乎没有什么显眼的行李随行,众将士们便不免大失所望,各自郁闷不已的回营。

  不同于只关心赐物多寡的营士们,众督将们自然有着更高的诉求,当见到朝廷派来的使团规格如此之高,也都感受到了朝廷对于江陵此功的重视,各自心内也都对归朝之后的论功行赏封授充满了期待。

  李大将军给予的奖赏虽然同样颇丰,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他们之所以抛开其他计量、一门心思跟着李大将军进攻江陵,主要还是为的政治上的进步,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从而光宗耀祖。

  “大将军清早出营巡城,至今未归,着令卑职等于此恭迎大王、绥德公并诸位朝使、府使,请诸位且先入营歇息,待大将军归营之后再召集诸将,设宴款待诸位。”

  使团规模虽然不小,但在中军大营前,唯有随军的参军裴鸿并其他营中督将于此迎接,至于李大将军和其他荆州军府重要将领们则统统不见。

  众使者们听到这话后,彼此对望一眼,虽然还没有见到正主,但那种压力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他们一行人在出了武关之后,所有行程便几乎都暴露在荆州军府眼皮子底下,如果李大将军打算以礼相待的话,又怎么会不提前安排好军务行程?

  淮安王拓拔育因其宗室贵胄的身份,以及与陇西李氏的姻亲关系而被选派担任此行南来的正使,心里当然也清楚眼下是个什么形势,当然不会太计较他个人的感受,闻言后便从善如流的点头说道:“太原公督军于此、劳苦功高,孤等奉命走使慰问功士,事非剧要,自然不可任性干扰军务营事,请裴参军引行。”

  然而他这话说完后,紧随其后的陆通便又开口说道:“大王一路安排行程、兼顾诸事,的确辛苦,入营稍作养神再宣诏令正合其宜。卑职至此犹有余力,且衷心仰慕太原公此番壮功,如今已至江陵城下,已经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入城察望一番!”

  说完这话后,陆通便向侧方踏步离开了队伍,而其他的一些随员也都纷纷作类似表态,希望在入营之前能够先去江陵城游走欣赏一番。

  听到这些不同的声音,裴鸿自知他们估计是担心一旦入营之后便会受到限制,不能再广泛的接触此边人事了。

  他早得到大将军的吩咐,于是便笑语道:“江陵前是一国都畿,国人生平未履之地,既然至此,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如今江陵初定,城池内外仍然难免暗藏顽贼,前者大将军族兄李侯便曾在城中遇袭、险遭不测。诸位皆是远来贵客,相阻不恭,只是出入一定要谨慎小心!”

  听到这话后,众人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情,陆通则笑语道:“我与太原公共事多年,素知其行事向来周全妥当。若是别员镇此想必难免此类忧虑,但今是太原公镇此,大不必怀此忧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也不再提入城察望的事情,而是又望着出迎众将笑语道:“日前渭南送别,诸景犹在眼前。今日再见,诸位已经尽是威震邻邦的国之功臣!若蒙不弃,请诸位详述创功始末,以慰某等憾未参事之徒啊。”

  众将自知陆通乃是中外府重要幕僚、宇文太师的心腹,见其神情言语都如此谦虚有礼,各自也都心生自豪,口中说着一定一定,然后便热情的将一众人迎入营地之中。

  入营之后,裴鸿也并没有着令营士们限制这南来众人的自由,他们可以尽情的与营中将士接触交谈,甚至一些急于见上亲人一面的人在提出诉求之后,哪怕其亲人不在此营中,也都很快被召入此间。

  陆通等人眼见如此,心内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等人在入营之前的担心是有点小人之心了,如果李大将军当真要为难他们,估计他们也难以顺利抵达江陵。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在中外府和荆州军府这一番博弈当中,中外府因为接连发生的变故,如今已经是完全处于被动之中。就连宇文大王都已经是有些束手无策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小心尽力而已。

  尽管他们并没有被限制解除此间人员,但是通过交流所获取的信息却也让他们高兴不起来。当然,如果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那么此间各种情势发展都能让人欣喜不已,可若是站在中外府立场上,则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太原公确是奇才,这么短的时间便已经将江陵情势牢牢把控,怪不得敢于直接夺事……在荆州群众眼中,中外府之前的人事安排或许真的只是乱命啊。”

  在对此边局势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之后,陆通也忍不住感叹道。

  他虽然是宇文泰的心腹,今又担任中外府长史,但是之前在拟定攻略江陵的人事方面,他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讲到资历职事以及与宇文泰的关系,长孙俭并不比他差,结果就是因为在这一问题上态度稍显暧昧,便遭到了排斥。

  在这件事情上,宇文泰丧失了之前决断大事兼采诸方的气度,而是在其亲族子弟的蛊惑之下变得有些偏执,以至于局面落得如此被动。

  原本陆通站在中外府的角度还觉得李伯山此番确是太过桀骜了,上峰有命即便是不合其意,难道就不能进行沟通说服、偏要如此激进?但是当他来到江陵,了解到情势发展后,也不免暗自觉得他们中外府群众对于东南局面的确是有些后知后觉了。

  甚至就在动身南来之前,宇文泰还认真叮嘱陆通,让他入境之后仔细察望一番此边有无可以利用的人事纠纷和不稳定因素。可当对此边情势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之后,陆通反而觉得他们中外府似乎成了阻碍国势更进一步的邪恶势力!

  不只是陆通一个人感想诸多,其他同行至此的人员在将此边情况了解一番后也都不免大吃一惊。他们原本以为江陵方面最多最多也只会是一副大乱初定的模样,但却没想到此边秩序如此良好。

  傍晚时分,李泰返回营地,但也并没有急着接见这一众关中来人。很多事情哪怕是亲眼见到,想要完全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

  他与中外府之间的博弈远未结束,而今江陵平稳的局面也是他的一个重要筹码。

  之前大军南来过穰城而不入,已经证明了用关中府兵进击他们资业所聚的沔北地区的想法不现实。就算宇文泰能够将其北镇老卒们动员起来冲出武关,如今的江陵也够资格成为李泰新的大军基地。

  拥有的筹码越多,能够获得的话语权自然也就越大。这个问题纠缠越久,对宇文泰的威望损失越大。眼下的李泰是有充足的时间,等着中外府主动开出让自己满意的价码,新和联胜他是搞定了!

第838章 玉册封王

  第二天一早,李泰只邀请了淮安王拓拔育和故交柳敏等几人入帐来共进早餐。

  姿态虽然要做,人情也不能全不顾及。亲家翁的面子要给,而柳敏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李泰的天使投资人之一,当然不能长时间的避而不见。

  几人入帐来后虽然也与李泰热情交谈,但也都颇有默契的对其与中外府的纠纷避而不言。

  拓拔育对江陵的人事风物很感兴趣,尤其是听到江陵有着那么多的藏书,更是两眼精光四射,一再表示盼能一睹。于是李泰便安排刚刚南来、负责将江陵图书运往襄阳安置的老二李超陪着他丈人入城游赏一番。

  至于柳敏则就对此边后续的经略很是好奇,所询问的问题也都围绕于此,看得出是有想要任事于东南的想法。李泰对此自然是欢迎的,他要搞新字头,加入的人越多自然就能越快的搭起框架来,柳敏这种知根知底、交情匪浅的人当然多多益善。

  他这里同柳敏等几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午时分。而此时代表中外府前来的陆通等人从清早时分便穿戴整齐、等待接见,结果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却仍迟迟不闻音讯,心情也都焦虑不已。

  “绥德公,不能再继续枯等下去了!淮安王前与相见,今已受引入城。我等再不与见,恐负大王寄意!”

  一名年纪在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外出打探消息,而后匆匆返回帐内沉声说道。

  陆通闻言后便叹息道:“太原公素以强直而称,今我等皆处其势内,其不使员来引,我等若贸然强求,恐更恶之,李中尉又有何计?”

  中年人名为李昶,乃是太和名臣李彪之孙,同样也是宇文太师所欣赏提携的后进之一,虽然不及李泰那样锋芒毕露,但三十多岁的年纪便已经官居御史中尉这样显重的职位,也足见其所受恩宠。

  听到陆通不敢触怒李泰,李昶便皱眉说道:“今宇文大王执掌枢机、分布国事,王道之内莫不在治,太原公既非化外之人,有何府外之势?今我等领受府命而来,求见进言亦皆国事,而非私意求宠,何惧恶之?公等但处此间,某自往求见,若然得允,再请公等入帐言事!”

  说完这话后,李昶便直接转身出帐,向着中军大帐而去,一直来到大帐附近里许之外,才被值守军士拦住去路,李昶便将自己的信符递上并表示要求见太原公。

  李泰正与柳敏等人言谈正欢,对于亲兵进奏此事也并未在意,只是摆手示意稍后处理。过了一会儿,帐外突然传来歌唱声,那声音苍凉古朴,稍作细辨竟然唱的是《离骚》,李泰有些好奇的问道:“帐外何人歌唱?”

  “是之前求见的那位李中尉。”

  帐内值守的梁睿出帐略作查看之后,便返回奏告道。

  “此徒是在以此讥我不如屈原忠直。”

  李泰也听说过这个李昶之名,毕竟彼此祖上还有一段恩怨纠纷,但是由于他很早就出掌军机,彼此在霸府倒是没有什么交集。

  略作沉吟后他便吩咐道:“此徒哗噪军营之中,加以十杖之刑,刑罢囚在营中,不准外出!另邀绥德公等入此来见。”

  柳敏等人听到这话后,便也都识趣的站起身来且先告退。

  李泰起身将他们几人送出帐外,旋即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吵闹声,想来是那李昶不忿受罚。御史中尉本来就是军法官,对于李泰的军容军纪都有监察之权,结果自己却因为在军营中唱歌要被杖刑,这自然让人有些受不了。

  不过李泰就是要以此再告诉陆通等人,谈得妥那自然一切都好说,如果谈不妥,老子也根本没有必要再守你们的规矩!

  陆通等几人很快到来,李泰从席中站起身来,望着他们笑语道:“军务繁忙,分身乏术,到现在才抽出时间来邀见绥德公等,有劳诸位久等了。”

  陆通等人来时也见到李昶受刑之后的凄惨模样,但纵然有心计较,好不容易得到的对话机会却又不甘心只是纠缠这等小事,当见到李泰态度尚算有礼时,便也都连连恭维几句。

  待到寒暄完毕,陆通便先急不可耐的问道:“请问太原公,常山公如今病体安否?某等奉命南来,随行便有关中善治药石的名医,希望能尽快为常山公诊治调养。”

  于谨等重要人员的安危是此番谈判的底线之一,如果这些人也有什么闪失,那么彼此间达成和解的余地将会更小。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笑语道:“这一点请绥德公放心,常山公疾病来虽迅猛,但去的也快,如今正自休养于石城,中山公等皆侍其侧。江陵也不乏南国名医,之前我已经延请诸医师前往石城为常山公再作诊断调养,待到常山公归时,必能康健如初!

  谁家又没有亲人恩长呢?常山公戎行辛苦、因而致病,我亦伤感职命所使,难能侍奉恩亲,唯守此仁者爱人之心,盼望天各一方的亲友都能平安顺遂。”

  “太原公仁心可贵、爱己及人,想必能够遂愿!”

  彼此间话语都不好说的太直白,陆通便也只能含蓄表达道:“行前大王还着我转告太原公,公有殊勋于国,又安忍公孝义留瑕?是故府中也有意安排人员护送公之恩亲南来相聚,但行期何日仍需请问于公!”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是颇感高兴,之前为了避免宇文泰起疑,他根本不敢提出将父母亲人接出关中的想法,甚至就连娘子同归都是小尔朱氏出声相助。如今总算有了跟中外府掰腕子的资格了,他当然也希望能够尽快将父母亲人接来荆襄,以免他们再继续留在关中担惊受怕。

  “渴见恩亲、思情如火,公若问我,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我亦知府事繁忙,大王也难有闲时专顾此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分劳的,绥德公但言无妨。”

  李泰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刻意拿捏,直接表态说道。他也并不指望挟持于谨、宇文护等达成更多目的,只要能够交换人质即可,反正他这里筹码多得很。

  陆通听到这话后却是暗叹一声,“效劳”和“分劳”一字之差,意思却大有不同。这个当年入府时人畜无害、甚至人见人爱的小后进,如今是真的已经翅膀硬到中外府已经容不下了。

  他将心中思绪稍作收拾,转又望着李泰说道:“如今关中群众俱知太原公业已克定江陵的喜讯,可谓是举国欢腾,只待奏捷露布入关,献俘于宗庙、祭告于天地,便可皇恩普授,重加奖酬。尤其太原公临危受命,更加值得……”

  李泰听到这话后却抬手示意陆通暂停,口中则笑语道:“何谓临危受命?本是当仁不让!我旧受台府所遣出镇沔北,镇治东南,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宣威所至、无不沐化!江陵之势孤也,皆我荆州士众数年经营之功!

  今春归朝,所见前人不道,宇文大王告天更之,遂知上命曲直,亦需大臣申之,盲从乱命,只会误国误民!宇文大王此功伟矣,于我可谓醍醐灌顶,心有所感,发愿扬之,所以遍访群众、相约成盟,为宇文大王叩请封命。当时大王亦言,东南事在于我,因此激励所以当仁不让,因衔故言,遂至此日!”

  陆通等人听到这话后便有些口吃失语,而李泰见状后便眉梢一扬,沉声说道:“诸位莫非觉得我言有矫饰?若此中一语有虚,我愿受天人共唾!我旧受命于府,今宣威异国,宇文大王胸襟豪阔,不欲专美于事,遂有晚生出头之天。此情言于王亦是,言于天下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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