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18节

  双方大军在洞庭湖交战伊始,王琳所部军队便完全落在了下风,因为彼此舟船舰队的规模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中。

  如今的局面可不再是王琳率人操控着大舰便能将魏军堵的不敢出营的时刻了,西魏军队知耻而后勇,在兴州丹江口船坞制造了许多的舰船,同时又在郢州和江陵等地缴获到了众多的舰船,单单舟船的数量规模已经是当世首屈一指,怕是只有长江下游的王僧辩诸军才堪匹敌。

  王琳所部人马是从岭南紧急撤回,尽管两地之间有着灵渠勾连,水道不断,但是这一航道也不足以航行大型船只。至于湘州当地本来就倍受梁帝萧绎的提防,更加不可能在洞庭湖放置成规模的舰船。

  因此王琳如今所拥有的舟师力量与之前的西魏恰好颠倒过来,返回湘州之后他所能调集到的多是艨艟快艇又或舴艋小舟,至于真正能够影响和决定水战形势的楼船大舰则是一艘都没有。

  原本王琳是打算招抚或者袭击驻扎南岸的徐世谱和任约所部,获取他们的舰船来增强自身的水战实力,但是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徐世谱便先一步斩任约而降江陵。

  如今彼此实力差距悬殊,当徐文盛这一原本的南朝宿将率领西魏舟师大举杀来的时候,王琳驻扎在洞庭湖南侧的水军很快便被杀得溃不成军,就连大营也都一并失守。

  激烈的战争持续了一整个白天,洞庭湖湖面上漂浮着大量的舟船碎片残骸与甲卒尸体。

  在舟船战力全面落后的情况下,王琳所部军众们虽然奋力抵抗,但最终也难免战败的局面,幸存的舟师和船只沿湘水南撤,由于航道的收紧、不利于大舰的进退,西魏舟师没有再继续衔尾追击,局面才暂时的稳定下来。

  不过这一场大战进行下来,魏军方面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有数艘大舰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其中一艘更是在敌人近乎自杀式的用轻舟载火不断的碰撞焚烧下而被彻底的摧毁。

  但总得来说,这一场战斗战果还算比较辉煌。双方交战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势均力敌的接舷战,因此魏军方面的人员伤亡微乎其微,而王琳方面则就惨烈的多,单单漂浮在湖面上的尸体便有上千具之多,看得人触目惊心。

  一场战斗胜利结束,接下来自然是要犒劳士卒。鸣金收兵之后,大军进驻刚刚夺下的梁军水营,在经过简单的修缮整理之后,营地中便升起了炊烟。

  随着夜幕降临,将士们也都享用上了热腾腾的饭食,待到用餐结束,除了留守值夜的人员之外,其他将士们便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入帐休息。

  很快时间来到了夜半时分,突然之间湘水河道中鼓声大躁,许多的轻舟快艇如脱弦之箭般冲破夜幕,直向营栅冲撞而来。

  营中负责值夜的将士们一边放下铁索水排用于拦截这些发起夜袭的敌船,一边吹起角声向着营中示警。

  趁夜斫营向来都是南人与北人交战时屡试不爽的战术,徐文盛历事南北、经验丰富,对此自然也并不懈怠,早就安排好了应变的人员,当见到敌军果然趁夜来袭,那些营士们便都纷纷披甲迎战。

  营地南面不断的传来舟船撞击营栅水排的动静,但主要还是敌人空船佯攻,来袭的舰船上往往只有少量的控舟之卒,真正的战卒却非常的少。

  这样的佯攻惑敌同样也是常见的交战诡道,营中魏军将士们虽然愤懑不已,但也不敢就此松懈,集结起来的营卒们席地休整、未敢散去,一直都在保持着基本的警戒。

  这样的骚扰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时分,敌人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就连营中值夜的将士都已经替换了一茬,类似的骚扰仍在继续进行着。

  但在将近黎明、夜幕最为深沉的时刻,来自河道中的水流声变得更大起来,似有百舸争流,经过了许久骚扰的水排营栅在这一刻也陡然破裂开来,再也难成阻滞。

  “敌袭、敌袭,速速迎战!”

  营外的哨兵听到明显不同的动静,也陡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不迭再次敲锣打鼓的发出示警的信号。

  枯等了许久的营士们这会儿精神难免有些懈怠,听到示警声后这才着急忙慌的奔往各自驻守的位置。他们还没来得及就位,敌方舟船已经涌入码头内,冲在最前方的敌卒大吼着向他们扑杀而来。

  “杀啊!杀光这些羌虏!”

  那些敌卒们口中呼喊着凶狠的口号,手中的刀枪更是毫不留情的向营中军卒们劈刺过去。

  慌忙迎战的魏军士卒在猝不及防之下伤亡不少,但是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情况有些蹊跷,这些来袭的敌卒看似凶恶,但实际上好像比他们还要更加慌张,鲜少弓弩等远程武器,多持短兵,因为争抢登陆而前堵后拥,使得局面乱作一团。

  除了冲在最前方的一些敌卒们杀入营中,后面的情况就混乱起来了,完全不能保证进击的连续性,仿佛是一群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被强驱来战。

  接下来这些敌卒的表现更加符合这一猜想,当魏军营士们经过最初的混乱而恢复组织、各自就位,展开反击之后,这些敌卒们顿时便越发的拙于应对,再也不敢入前厮杀,甚至开始器械登舟逃亡,色厉内荏的本质暴露无遗。

  “这些南贼当真可笑,扰营多时,竟是此类货色!”

  看到敌人如此拙劣不堪的表现,魏军将士们也都哭笑不得,纷纷破口大骂道。

  当见到这些敌人开始争先恐后的撤退逃亡时,营士们耻笑声越大起来,并且大声呼喊道:“不要放这些贼卒逃离!杀光来犯之卒,看后面还敢不敢再来滋扰!”

  眼见敌众向来路溃逃,营士们杀敌心切,也都把将主叮嘱抛在脑后,纷纷追杀出去,并且登上舟船沿着湘水继续向南面追杀。

  可是当他们冲出一层江雾的时候,便见到江面上正排列着十数艘艨艟战舰,战舰上甲卒林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彼此发现对方后,那些战舰上顿时鼓角齐鸣,旋即便矢如蝗雨向此射来。

  “入营!夺回营垒!”

  经过半夜的袭扰,又驱赶散卒入前诱敌,总算将敌人从营垒中诱出,这些埋伏多时的梁军将士们当然不肯放过这一机会,先以弓弩攒射一通,然后便操控着战船向着早已经门户洞开的大营冲杀而去。

  这新一批的敌人便不复之前那样散乱拙劣,全都是悍勇且经验十足的老卒,入营之后鱼贯登陆,旋即便阵列分明的向着营地中不同区域冲杀而去,很快营中的防务便被摧毁大半。

  徐文盛在睡梦中惊醒,得知敌军竟已杀入大营中,内心也是惊慌不已,但还是快速下令道:“不要营中缠斗,速速撤回船上!”

  随着天光破晓,营地中的混乱有增无减,到处都是奔走的人影,难辨敌我,幸在徐文盛紧急率领两千多名部族撤回舟船停泊所在,于此坚守打退了敌人几次进袭,这才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清晨时分,当分驻湘阴的梁士彦率部赶来增援时,这大营中已是一片狼藉,敌我双方的尸体铺满营地,当然更多的还是魏军死伤营卒。昨日一场水战进行下来,魏军杀伤众多的梁军士卒,经过敌人这一场夜袭,却令魏军死伤更巨。

  梁士彦初战告捷后本来对王琳所部心存轻视,可是当入营见到如此凄惨情景后,一时间心绪也有些沉重,徐文盛再次返回营中时,也是一脸惭愧的说道:“虽有戒备之心,但终究还是不够谨慎,仍然为敌所趁。王琳部下多有好斗乐死的亡命之徒,当真不容小觑。此番进击湘州,必是艰苦之战啊!”

  当魏军还在收拾残破营地的时候,上午时分外出斫营的梁军士卒们返回了湘水上游的一座兵城前。

  王琳正在城门前迎接这群凯旋之士,看到群众登岸之后便大步阔行的迎上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将,并且大笑说道:“我知韩二郎此战必功,城中业已备下盛宴,二郎与我同归共贺!”

第851章 遣使投降

  那军将韩劭脸上却并无喜色,只向王琳叉手说道:“末将幸不辱命,只是夜战疲劳,不堪再使,请使君容某归营。”

  “韩二放肆!主公亦于此等候整夜,难道不疲劳……”

  韩劭话音刚落,王琳身后一名将领便瞪眼怒声呵斥道,只是话还没有讲完便被王琳抬手制止。

  “我知二郎是厌我手段凶残,但今贼势猖獗,我若欲胜,必须不择手段。千载青史,骂名我自担当,如若功成,尔等俱为中兴功士!”

  王琳上前一步,拍拍韩劭的肩膀叹息说道,而韩劭闻言后只是垂首不语,待到王琳抬手一摆,他这才欠身作揖,带领着部众向城侧营垒而去。

  “这韩二当真桀骜!当年建康城中若非主公高义包庇,他焉有活命?如今不过浅立战功,竟然敢这般骄横!”

  周遭几名将领看到这一幕后,也都忍不住忿忿说道:“这韩劭志趣刁钻,有别余众。旁人部伍外出觅食都能满载而归,偏他竟然只率部伍收割草谷为食。事若不成,某等俱为噬人而肥的乱贼,难道他又能独守清白?”

  王琳听到诸将的抱怨,口中叹息道:“我虽然治军以仁、治事以暴,但也明白是非曲直。生逢乱世,除了求活无门的蚁民,最不缺就是斗狠争命的武夫,但得三分势,需享十分福,欲求极盛,不知收敛。

  韩二郎有此勇力却谨慎不滥用,这样的德性是我生平仅见。你们不应该将他作异类而疏远,若能亲近相处,他绝对是你们能托付事情之人。”

  众将听到王琳此言,各自面露讪讪之色,想来各自对王琳所言也是不乏认同,只是一时间有些羞于承认。

  这一场夜袭斫营的胜利让诸军士气大振,而王琳也自知敌势仍然极为雄大,很难凭着一场战斗的胜利便扭转整体的局面,但只要拥有了信心,接下来总能凭着一点一点的努力将敌我强弱之势逐渐扭转过来。

  由于韩劭的缺席,城中这一场庆功宴进行的也并不热闹,王琳在与众将宴饮一番后便又行至军营中。营中的校场上有着一大排的木造栅栏,栅栏内囚禁着许多人,当见到王琳到来的时候,便都纷纷高声乞饶:“求使君饶命、饶命啊!”

  王琳望着这些人大笑道:“昨夜派遣军士斫营夜袭,你们猜究竟是赢是输?”

  “使君英明神武,一定杀得羌贼大败!”

  栅栏内囚徒们听到这话后又都连忙喊话道。

  王琳听到这话后先是又笑了两声,旋即便又拉下脸来指着这些人斥骂道:“胜自然是胜了,但却是因我部儿郎奋勇作战才得胜绩。至于你等各家子弟,大概是已经尽死敌营了罢!

  哼,偌大湘州尽为尔等资业,我将士岂有寸土于此?今为守卫你等乡土资业,需我将士浴血奋战,向你等借取些许物料以充军资,竟然吝啬不给,你等乡土之贼当真死不足惜!”

  营栅中这些囚徒,乃是长沙城并其周边的豪强富室。王琳之前军资告急,于是便向这些人家催逼捐输,但结果却不甚理想。

  旁人或许还会跟他们讲道理,但王琳却不惯这些人的毛病,直接着令将这些豪强富室全都控制起来,并且威逼他们各家族众子弟们随军杀敌,约定只要有军功便可以放过他们一家老小并且归还资财产业。

  但这些仓促聚集的豪强子弟部曲本就是乌合之众,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或还威风得很,可要是讲到与全副武装的精锐军队交战,那自然是与送死无异。而且王琳既然做出这种事情,又怎么还会手下留情,就算还有一部分跟随韩劭部伍返回的豪强子弟部曲,也都被他着令于城外处斩。

  听到王琳这番喊话,被囚禁在栅栏内的众豪强富户们口中全都发出绝望的悲吼。而王琳眼中却并无半分仁慈之色,下令将这些豪强们逐一从栅栏内引出绑上刑架。

  每个人家中搜出多少财货便要身受几刀而死,整个校场中全都弥漫着血腥残忍的气氛,而王琳麾下部众们却都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

  他们或许也曾是乡里安分守己的佃农奴户,可当遭受各种摧残打击之后,胸腔里早已经是挤压了满满的戾气。

  这个世界有人享福,有人受苦,而当秩序丧失、屠刀挥起的时候,苦乐祸福如果不作颠倒,那挥起的屠刀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有人生财有道,那就有人盗亦有道、替天行道,谁又没有属于自己的道义呢?

  这一场夜袭斫营并没有阻止魏军太长的时间,经过两天时间的休整以及后路人马的增援,魏军在洞庭湖南岸驻扎起了更加牢固的大营,然后便舟骑配合的继续向南杀来。

  王琳部伍且战且退,战线被逐渐的向长沙方向进行压缩,虽然期间也组织了几场斫营夜袭的反攻,但因有了第一次的教训,魏军警惕十足,全都有效的抵抗下来,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最有效的反攻手段见功不大,顿时让王琳的处境变得被动起来。虽然说湘水一线由于多次的对战而存在着比较完善的城防体系,夹岸众多城垒可供据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对其而言也是越来越不利。

  眼下魏军还仅仅只是通过骑兵力量对梁军形成了陆地上的封锁,可是随着春汛到来、江水涨起,魏军的大舰便可以进入湘水航道、溯流南来,直抵长沙城下,届时局面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当然,汛期的到来对王琳方面倒也并非只是完全的负面影响,还是有一些积极的改变。那就是随着南北航道的恢复,王琳便可以从岭南地区获得一部分的给养,从而获得继续长期对峙的作战续航能力。

  长期的作战让魏军将士们也都颇感吃不消,原本在他们看来,江陵都这么轻松的攻克下来,区区一支南梁余部还不手到擒来?结果却没想到敌军斗志竟然如此顽强、战斗如此艰难,他们难以势如破竹的直入贼巢,甚至交战大半个月后才算是依稀看到长沙城头。

  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属正常,王琳所部人马本来就是南梁最为精勇的军队之一,虽然军纪败坏一言难尽,但是敢打敢拼却是首屈一指。而且王琳本身在其部伍中威望极高,使得这些将士们忠诚度和服从性都非常出众,对于王琳的指令也都能充分贯彻,交战起来自然韧性十足。

  眼见二月将近,时间很快就要进入三月,作为大军主将的梁士彦也有一些焦虑了。虽然说远在江陵的大王一直在传令告诫他要稳扎稳打、不必贪功冒进,但在优势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还令战况转为焦灼,也让他心中多有不安。

  为了尽快夺下敌军城垒,他甚至亲自组织先登勇士营、身先士卒的率部攻杀,将长沙城周边的这些城垒逐一拔除,总算是渐渐对长沙城形成了包围之势,然而真正艰难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长沙城一如时下其他的雄城大邑一般,除了一座主城之外,周边还有着许多小城拱卫。虽然这些小城被逐一拔除,但其主城同样高大坚阔。

  湘水到了这一段同样变得深阔起来,而且单单在长沙城附近便有足足十几道支流汇入湘水,错综复杂的水网便形成了长沙城天然的护城河,使得这座城池变得越发的易守难攻。

  在此之前,河东王萧誉据守于此,萧绎的嫡长子萧方等甚至都在攻打长沙时折在此间,后来上了王僧辩,也仍然是靠着内应投诚才里应外合的拿下这座城池。而之前王琳的部众据城为乱,王僧辩等诸将久攻无果,还是靠着王琳入城招降才平息这一次叛乱。

  如今王琳部众又困此中,虽然整体的局势比较不妙,但却还拥有着不小的心理优势,之前他们尚且据城不败,如今还在王琳的统率之下,当然更能固守城池。

  梁士彦大军推进至此,组织了两次进攻城池,很快便也感觉到了之前王僧辩等人的苦恼。如今这座长沙城本身就已经被营建的牢不可摧,而且随着天气转暖、航道渐通,他就算想要长久将城池围困起来都变得有些不可能。

  正当梁士彦一筹莫展、担心此番怕是将要劳师无功的时候,局面终于迎来了巨大的转变。

  自从过江南来便一直交流不畅的李迁哲部终于有了最新的消息,经过一系列的征剿招抚,李迁哲总算搞定了五溪、武陵等诸方蛮部,并且率领本部人马与数万蛮兵浩浩荡荡向湘水杀来,一举占据了长沙城南面、扼守湘水要道的空云城。

  当长沙城中的王琳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也是惊愕当场。如今的湘水航道便是他军队的生死线,如若不能从南面获取补给,这么短时间内长沙城中可是很难再涌现一批富户供他宰杀续命,困此孤城之中无疑坐以待毙。

  于是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王琳很快便做出一个决定,遣使投降!

第852章 犹似在梦

  阳春三月,气候回暖,江陵城外的原野上春耕正忙,已经看不到多少战争所带来的破坏与影响。

  当然战争带来的影响还是实际存在的,而且还非常的深刻。就拿原野上这些忙碌的农人们来说,原来绝大多数都是隶属于城中各家权贵巨室的家奴佃户,而今大部分却都是郡府在籍的均田户。

  江陵城人口多达三十余万,想要比较彻底的进行编户授田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但是农时如火、不容耽搁,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春耕,第一轮的编户授田对象还是以多丁户为主。

  多丁户生存压力较大并且劳动力比较充足,参与劳动生产的意愿也更加迫切,所以获得了优先的安排。一俟编户授田完毕,这些民户便立即展开了热火朝天的春耕劳作。

  至于一些单丁之户又或者不能成户的独丁,虽然并没有参与到这一轮的编户授田中来,但也同样没有被忽略。

  他们被以三百丁为一单位编成一个乡社,由官府提供公田和农具、耕牛、粮种等生产资料参与生产,生产出来的收获七分入官而三分归民,之后官收逐年递减,直至最后与一般编户一样只是承担正常的租庸调,不再有别的加征。

  这样的安排虽然整体上来说还是有点负担偏重,但是相较于南梁之前的小民处境而言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优厚了。

  因为这些单丁、独丁之家即便是授给了土地,也很难立即便展开正常的农耕生产,而且抗风险的能力非常脆弱。官府如果进行特别的监管,会让行政成本变得非常大,可若是不加监管的话,往往在一季农耕生产后都要流失起码三成的编户。

  这是李泰数年间主政一方所得出的经验,数据比例上或许会因人而异、因地而异,但类似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为了确保民户正常的生产与生活,同时兼顾控制官府的统治成本,在这些新占领地区采取合作社的形式,算是比较妥当的安排。

  相较于一般的军屯与民屯,这种乡社组织也要更加温和,特别是明确了参与劳动者私人拥有份额的概念,虽然暂时不多,但却拥有一个逐年增长的趋势,对于民众的劳动积极性也能起到很好的激励调动效果。

  江陵周边有着大片的肥沃良田,像是湖池沼泽衰退之后所露出的土地,本身就有着多年沉积的养分,甚至都不需要进行休耕,无论种植什么作物,每一季都能获得不错的收成。

  在西魏攻陷江陵之前,江陵周边的土地相当一部分都已经被梁帝萧绎划为官有,又或者直接划为内苑所有。就连江陵当地的一些豪族产业都多受侵占,至于那些从建康来到江陵的时流们所拥有的田产那就更少了。

  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李泰再向那些大地主征收土地,能够更加从容的将这些财富与资源进行分配。民众们能够在其统治中实实在在的获取好处,这是要比任何的取巧手段更加有说服力的巩固统治的方式。

  由于湘州方面的战事还没有分出胜负,李泰仍然需要坐镇于江陵,亲自管理整个江陵总管府的人事运作与政令实施,当然行台方面的事务也是不能拉下。

  “启禀大王,此乃王府诸众所拟定的王教令式,请大王批阅斧正。”

  笔杆子王褒和几名王府属官登堂而来,恭敬的奉上一份文书。

  李泰接过这文书略一浏览,不由得便皱起了眉头,并不是这篇文章拟定的不好,而是太好了,引经据典、文辞典雅且文采斐然。而也正因此,更像是一篇文赋作品,并不像是正常的行政文件。

  “如今行台初创,人事之间多有生疏,政令尺度未具,章程步骤不明……罢了,还是我来点明几个要点,你等再作扩展补充。”

  李泰将这篇过于华丽的文章暂且抛在一边,略加沉吟后便又说道:“当下正值万事更新、百废待兴之际,行台用事尤需轻重分明,切忌捻小而失大!王命所教,劝农以励耕织,劝学以宣教化,劝仕以奖贤能,唯此三者最为切要,为诸事之宗、不容懈怠!若此三者俱能得治,余者繁事尽可得治!”

  诸如苏绰的《六条诏书》给西魏北周定下了一个整体的统治基调,如今原本的荆州总管府升级为山南道大行台,不再只是管理一府之军政,而是要负责整个山南道的统治管理,当然也需要一个基本的行事纲领来指导和规范政令的决定与实施。

  如今的李泰身份已经不同以往,当年的他为了上位可以制定考成法、坑害同僚博取进步,但是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势力的首领,这种事情如果再自己撸袖子亲自上场,老大的威严从何体现?群众的怨气怎么疏导?还要自己发声收培训费,养了那么多虎狼难道只会舔不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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