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66节

  说话间,李泰便抬臂抱拳,欲向众人作揖致意。

  然而众人见状后却都纷纷俯身作拜,李到更是沉声说道:“仆等本无长才,俱为好斗匹夫,杀人则可,为治无能,幸在郎主拣于麾下、多授良策。北州仁政俱郎主所创,仆等于此不过膺受前命、守于规矩,北州今时之兴盛,非仆等所能预料,俱郎主建事之前功!”

  这当中更有一名中年人神态激动道:“仆乃北州土人,最知此乡前后差异。旧年此境荒凉不异鬼蜮,而今繁荣安乐,生民无不感激郎主再造之恩!”

  李泰看了两眼这中年人,脑海中略作回忆,当即便笑语道:“你是吕川,当年不肯随从南去,只求留事乡里,如今生活如何?”

  这督将吕川听到李泰喊出他的名字,神情顿时越发的激动起来,再作深拜道:“性懒老卒不堪扶就,恋守乡土,大事难成,今又成家,户下已有两儿……”

  听到吕川介绍自己的生活近况,李泰也为他感到高兴。这吕川还是他初入陕北与稽胡交战时偶然救下的一名乡士,那时他家人都遭稽胡屠戮,投效李泰麾下后奋力的杀胡报仇,如今又重新组织了家庭并且有了自己的儿女,也当真可喜。

  一番交谈之后,众人簇拥着李泰进入防城之中,而在经过一番叙旧之后,故人重逢的喜悦也渐渐收敛,当李泰问起此间战备如何的时候,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保持关中的情势稳定,此番用兵李泰并没有在关中大肆声张,只以巡视北州为名先后将人马派遣而来。至于此番出战所需要的军粮辎重,一部分是从山南道运至,另一部分就要在陕北诸州进行筹措了。

  虽然李泰如今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沙场宿将、统兵作战经验丰富,但此番出击突厥却是第一次出塞作战,而且是他入朝执政以来首次对外战事,所要交战的目标还是突厥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所以他心中也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为了保持部伍的机动性,这一次出战所用乃是全骑兵部伍,所挑选皆是弓马技艺娴熟且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其中不乏早年在陇上便投入李泰麾下的军士。

  将领的配备方面也是堪称豪华,除了先行出发的李允信和杨忠之外,还有宇文贵和李贤这两个对边情非常熟悉的大将。还有之前从山南道调回的贺若敦、史静等数员将领,包括从南朝投来的吴明彻,本着让其见世面、刷经验的目的,也被李泰安排在了部伍之中。

  因为出塞作战征程遥远且变数诸多,因为之前没有与突厥作战的经验,李泰也不清楚交战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情形,所以在出征以前尽量的准备周全。

  此番出战,一人双骑乃是最基本的,所以除了上万将士之外还有两万多匹战马,哪怕是秉持着一个速战速决的原则,往来河套最少用时也得旬日光景,而为了更加稳妥,便起码需要筹备大军一个月所需要的粮草。

  人的口粮方面倒是还好,李泰之前使人制造的军粮粮饼逐年都有改进,到如今口味也已经是咸甜适宜,易于保存运输,最适合用在这样的长途征战当中,三十斤重的粮饼每一名将士携带两张,便足以支撑一个月的消耗。

  为了稳妥起见,李泰还又安排加带了一万张,足以维持四十五天的消耗。当然,这些粮饼都是之前山南的储备,关中府库空空,是难再提供了。

  相对于人的口粮,马的饲料则就比较麻烦。骑兵作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宁亏于人,莫亏于马。如果战马因为饮食不继而无从维持马力和状态,那所造成的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战马饲料分为粟粮与干草,当其全程赶路时,每天就要消耗粟料一斗、草料两围。两万多匹战马加上配给的驮马,每天就要消耗一千多石的粮食与数万围草料,所以马料在辎重当中占有的比例极高。不说数量多少,单单体积就难以运输。

  所以说骑兵出塞作战,必须要在沿途设置好足够的补给点并存储足够的粮草物资,而这样的补给线在之前的西魏是并不存在的。

  为了确保所需要的粮草能够及时到位,李泰便安排独孤宾先行返回筹措粮草物资,而之前陕北所进行的方方面面的营造效果便体现出来了。

  虽然之前中外府东征将陕北诸州库藏也都搜刮一番,但是仍然可以就市采买。之前李泰为了将商原乡亲们的布帛花出去换取物资,便在陕北建立起了一套官市沽货的章程,后来到了沔北后还将这模式继续发扬光大。

  而且陕北以库利川为中心的一系列屯垦工作,就是为开中法而服务的。之前李泰虽然离开这里,但是相关的工作也一直在推行,夏州、绥州等各地诸军补给也都已经仰仗开中法在供给。

  此时独孤宾讲起相关的战备工作,也算是心里有底:“如今统万城所收聚草料已达一百余万围,诸地仍在陆续输送,待到三月中旬,有望可达三百万围。余者诸类物料,也都有所补充……”

  陕北诸州本就存在着众多的官牧和私牧,而储备草料也是民间惯常的行为。每当冬末初春时节,还会将一些陈积的旧料烧为草灰以增加土地肥力。

  由于陕北开中和官市的存在,命令虽然才只下达了旬日光景,但已经聚集起了数量可观的物资。如果没有这些前期的建设在,李泰这一万精骑甚至都不敢轻出关中,更不要说奔赴塞外与突厥交战。

  唯一比较遗憾的,便是这些物料最远只能输送到夏州统万城,再往更北便没有了西魏的稳定据点。而从夏州抵达河套地区,仍有六七百里之遥,骑兵大队即便全速奔袭也需要几日光景。

  除了粮草等最基本的军需物资之外,此番出战所需要的弓矢甲刀与毡帐戎服、还有各种行军工具也都在洛川补充一番。李泰又在此间逗留两日,然后便又率部直赴夏州而去。

  当李泰来到统万城之后,先一步抵达这里的宇文贵已经安排斥候游弈打探好了几条可供选择的行军路线。

  自统万城向北到河套平原之间虽然还有广袤的空间,但这片区域多是荒碛地带,大片的不毛之地。后世大唐曾经于此设置六胡州以安置突厥降人,但就连那些突厥遗民都受不了这恶劣的环境而作乱频频,可见是真的环境恶劣。

  不过大军为了避免被突厥斥候提前察觉,最稳妥的做法还是从这些人迹罕至的荒碛边缘穿插前进。所以只要途中能有勉强维持人马消耗的地表流水存在,其他的要素也不必计较太多。

  于是李泰一行在夏州放开肚量的吃饱喝足之后,便迎着风沙策马一头扎入夏州北面的荒碛中,向着目标地艰难行军。

第966章 得寸进尺

  有了第一次的美好体验,接下来突厥众人、尤其是木杆可汗对于李允信所言后续的赠送充满了期待,并且派遣几波人马南去迎接。

  杨忠一行也按照计划向突厥大军驻地而去,相对于李允信所送去的那一批礼货,杨忠所押运的物资便没有那么的浮夸华丽,除了一批继续引诱和应付突厥盘查的财货之外,其他的便是更加具有实用性的粮种和铁制的农具,以及压在这些物货下方的甲械。

  由于杨忠一行物货众多,加上为了给主力大军的备战争取时间而刻意放慢行程,尽管他们一行早就进入了突厥游骑斥候的视野,但仍行速缓慢的赶路途中。

  而在这赶路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那就是杨忠派出一支队伍押运财货先行,结果却在途中消失无踪,包括所携带的财货一样下落不明。

  突厥壮大未久,本就不乏势力同样不弱的胡部与其面和心离。再加上西魏此番献货着实手笔极大,财帛动人心,发生这样的情况也并不让人意外。

  当这一情况传到突厥可汗大帐中的时候,木杆可汗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分遣亲信部伍准备彻查到底。这件事对他而言不只是财货的损失,更是在直接挑衅他的威严!

  只不过按照西魏使者所提供的情况,劫案发生不久正逢一场春雨过境,将环境中可能留下的痕迹都给冲刷掉了。

  唯一具有一定指向性的,便是一些遭受劫杀而侥幸逃回的西魏士卒们的口供,不过由于对突厥人事的陌生,这些口供也都非常杂乱。而且因为担心突厥方面内贼的存在,西魏也拒绝将这些士卒交付给可汗派来调查的人员。

  木杆可汗自然不觉得西魏付出这么大的财货代价,只是为的诬陷栽赃,而且西魏所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也让他不愿意轻易与之交恶。

  所以他一边严令非可汗嫡系的胡部人马不得私自离营活动,并又派遣亲信前往诸胡酋权贵营帐内明察暗访,同时还不忘派遣一支数千人的部伍前往护送这一支西魏人马北行,杜绝被再次袭扰劫掠的可能。

  接下来情况总还算是比较顺利,等到时间进入了三月初,杨忠一行也抵达了突厥大营所在。

  此时的突厥大营中,较之李允信一行刚刚到来的时候已经多了几分焦躁的氛围。

  不只是因为木杆可汗迟迟不肯向群众分赐西魏进献的财货,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对诸部人马的限制与调查,还在于随着时令入春,草原上牛马羊等牲畜也要逐渐进入一个繁育期,春季生产,夏秋两季进行充分的放牧,才能维持牧群的规模。

  游牧生活较之农耕本就更加的脆弱,尽管近年来气候的转温在草原上也有所体现,使得牧期有所延长,但是由于草原上霸权迭代、战争频频,也令诸胡牧人们的生活状况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改善,反而还因为频繁的作战而较之前更加的凄惨。

  尽管阴山南麓的河套地区也是水草丰美的牧场,可问题是这些诸胡部族是受到征发外出作战,随军而出的多是族中丁壮,老弱妇孺仍然留在他们的过冬地。最重要的劳动力没有回归,单凭那些老弱妇孺自然也完成不了迁徙游牧的工作,因此营地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焦虑思归的情绪。

  木杆可汗也可以称得上是突厥的一代雄主,并没有因为势力的壮大便有忘本,连最基本的游牧时令都忽略掉。

  族人们的焦虑他也有所感知,只不过相对于那些满怀心思只是盘算圈厩中又可增添多少牛羊的短视之人,他的心怀要更加雄阔,心中也很清楚将势力扩张到阴山之南对他们突厥整体势力的发展意义之大。

  尤其难得的是如今西魏新的霸府大臣也底气不足,不敢与突厥反目力争,并且还进献诸多财货以作贿结,木杆可汗当然要趁此机会将河套地区完全的收入囊中,将此做成既定事实之后,便也不必再担心局势会发生什么反复。

  当杨忠一行到来、展示他们所运送来的货品时,许多突厥豪酋见到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粮种和农具,大不如第一批礼货那么华丽,心中不免大失所望。

  但木杆可汗对此却并不介意,反而还大喜过望,捧着那些粮种大笑道:“看到这些礼品,我才相信你国唐公是当真盼望与我长相修好!如果不是心怀恭敬,又怎么会将南国夏人们本业举献?只是我族人们只知游牧冶锻,并不擅长垦作耕种,须得你国夏人代为劳作!”

  杨忠并不擅长这种虚伪应对,尽管心中也清楚这只是麻痹敌人的计策,可当听到木杆可汗又得寸进尺的开口讨要农夫丁口时,也不由得眉弓一颤,怒气翻涌。

  在突厥营地中待了大半个月,已经同这些突厥贵人们混熟了的李允信这会儿便连忙上前笑语道:“纵然我家主公有修好的诚心,也需得可汗这般兼具慧眼雄心之人才能识清啊!

  河套水土丰美,宜耕宜牧,若能诸业并举,便可永无饥荒之扰。唐公也是深盼可汗能够久驻于此,彼此相为呼应,粮种农具先行送达,农奴必也不久即至。某等几部徒卒,便先于此烧荒备垦,待到后继卒员北进,立即便可耕垦播种!”

  木杆可汗听到这话后便也笑逐颜开,拍着李允信的肩膀说道:“我知夏人耕种需守农时,为免误耕、事不宜迟,便请附离寻找宜耕之地,立即垦荒。若我大军今秋便可进食新谷,我必给你等重赏!”

  李允信自然连连点头应是,当即便安排人员圈划土地,沿着黄河开始放火烧荒,清理掉沿河生长的那些杂乱的荒草与荆棘。

  一时间,黄河岸边便不免浓烟滚滚,许多随军的牛马牲畜都被火势熏烤的躁动不安。而为了保证垦荒种田的事情顺利进行,木杆可汗便着令将这些畜群都引到远离河岸的山脚下圈禁起来,只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里才能靠近河边进行饲喂。

  李允信他们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帮助突厥垦荒种田,只不过是以此作为理由,在突厥人的眼皮底下为主力大军指明突厥军队大营方位所在。

  与此同时,李泰所率领的大队人马也终于穿过了连绵的荒碛,抵达了黄河南岸。此时整支大军也不复光鲜和威武,身上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沙土,包括李泰也不例外,不只是身上,就连口鼻中都仿佛塞满了沙土,声音沙哑干涩。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突厥人的准确位置,为免大队人马的行止活动为突厥斥候提前获知,李泰便勒令部伍暂且停驻在荒碛的边沿,只派遣了小队人马靠近河岸,往来取水的同时左右察望。

  经过了一天多时间的侦查,西魏斥候们便也通过北岸烧荒所冒起的烟火锁定住了突厥人营地所在。而在正式发起进击之前,李泰便又率领几名部将悄悄潜入突厥营地的正南方,隔河眺望突厥人的营地分布,从而拟定一个进击的战术。

  从南面望去,阴山仿佛一条土石所凝聚成的长龙趴卧在地平线上。突厥人的大营坐落在阴山的西侧、靠近后套平原的位置上,其营地前方地势平坦开阔,而在营地的侧后方则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山势缺口,这缺口名为高阙,还有一座戍城坐落在此,不过现在显然那高阙戍也在突厥人的控制之中。

  因为这座缺口的存在,使得突厥大军在遭受进攻且战事不利的情况下,也能从容向阴山北面撤离。而突厥人本身便以骑兵为主,拥有着规模庞大的马群,一旦撤入阴山以北,没有了地势的限制,再想将之围歼重创那可就难了,而且随时都可以重整部伍反杀回来。

  李泰在与众将商量一番后,便决定先派遣一支人马由东面沿山口直接翻越阴山,绕到阴山北面以伏击阻断突厥人的退路。

  这个任务自是非常的艰巨,阴山的山路虽然不像蜀道那样险绝,但山势同样也是崎岖难行,而且时下虽已入春,但这塞外的气候仍然颇为严寒,甚至可以看到阴山一些山坳处都还存在着斑白的积雪。但是为了能够创造更大的战果,便也只能出此下策。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李贤主动请缨,率领两千人马携带少量辎重,先在黄河下游水流平缓之处过河,然后绕过突厥人的侦查耳目,进入阴山山麓之中,然后便开始了艰难的攀爬翻越。

  为了给李贤一行留下足够的时间,同时也让人马将士们能够在战前获得充分的休息,李泰便将进攻安排在了两天后。

  这两天的时间里,部伍休整的同时,他也一直都在观察着对面营地中敌人的活动规律,只可惜并没有机会通知对面的杨忠和李允信。不过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随着进攻发起后,他们必然也能及时的协同作战。

第967章 天意杀之

  两天时间转瞬即过,等到发动进攻的日期到来,大军便来到早已经选定的渡河地点,分批渡河北进。

  贺若敦率领一千精骑作为大军前锋,向着敌营先一步出发。为了稍作掩人耳目,这一支人马多由军中的鲜卑士卒构成,也没有携带什么特征太过明显的器械和旗帜,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跟生活在此间的诸胡部落没有太大的差别。

  突厥人的营地范围极大,在一些居人的毡帐之间还要留出大片的空间以供牛马牲畜活动,再加上本身人马众多,因此整片营地在阴山山前铺开足有十几里的范围。

  这样的营地设置并不利于发动突袭,一处遭受袭扰之后,别处都会快速警觉起来。因此只能散开部伍同时发起袭扰,尽可能的制造大规模的动乱,使对方不知敌之所在,仓皇失措之下难以做出有效的应对。

  贺若敦所采取的正是这样的战术,其部伍前进未久便遭遇了分布在营地周边的斥候喝阻盘查,但这几名斥候却被贺若敦并其身边的亲兵们抬手引弓当场射杀,旋即贺若敦便大吼一声“杀”,这一千名将士便快速的策马散开,三五成队的向着对面的敌营冲杀而去。

  由于营地范围极大,因此这些营垒外也并没有篱墙拒马之类的限制,眼见到这些敌人如狼似虎的向着营中冲杀而来,营地内的突厥士卒们纷纷惊逃起来。而更远处的军卒则还有时间返回毡帐中拿起自己的武器,准备在各自首领的组织下进行抵御反击。

  “不要恋战缠斗,驱散贼卒!”

  贺若敦一边在营地间纵马疾驰着,一边大声呼喊道,他们这一支先锋人马并不旨在杀敌,而在于冲击敌营制造混乱,一旦停下来与敌人进行缠斗,哪怕是有所杀伤,但接下来却要面对敌营内里整装完毕的敌人反击,可谓得不偿失。

  众将士们也都心知利害,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用手中的枪槊、或者引弓游射以驱逐敌卒,哪怕看到敌卒摔倒在地,往往也只是顺手一击,就算没能了结对方,也不会勒马停下补刀。当见到敌卒有聚结之势,他们便会驱逐着那些乱卒进行冲击,使得营中的骚乱得以继续保持,并且逐渐向内里扩散。

  随着在营地中的冲杀深入,一个规模不小的牛马圈厩出现在视野中,看到栅栏中那些惊慌走动的牛马,贺若敦脸色顿时一亮,当即便以鸣镝召集将士们向他聚拢,然后便向着那座圈厩冲去。

  人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理性,可是牲畜一旦受惊,那可就全无理智可言,横冲直撞、无法约束。当贺若敦率部杀至这圈厩外,用刀槊将那些栅栏给劈砍破坏掉之后,圈厩中的牛马顿时便蜂拥而出,在营地中慌乱的奔跑起来。

  原本营地中便纷乱不安,再加上这些横冲直撞的畜生,顿时就变得越发混乱。一些已经在远处集结起来的突厥士兵们也都被奔跑的畜群给冲散,只能各自拖着武器向更远处奔跑而去。

  营地遭受袭扰的消息很快便也奏报到木杆可汗的大帐中来,木杆可汗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自从柔然覆灭以来,整个草原上都还没有敢于挑衅进攻突厥的对手。而且在如今的阴山南麓也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势力存在,一些生活在此的中小部族早已经被收拾、惊慑的服服帖帖了。

  可是此时外围营地中的混乱和厮杀声已经依稀可闻,也由不得木杆可汗不信,他赶紧下令召集部伍准备作战,同时又皱眉沉声道:“莫非是齐军追杀至此?速速通知魏国将士,让他们向我大帐靠拢,以免被强敌冲散!”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敌人是谁,而西魏前所进献重货以及李允信等人恭维逢迎的姿态,也让木杆可汗并不觉得西魏有胆量进攻他,反而还想给西魏将士提供一定的保护。

  营地中的杨忠和李允信等人近日来一直都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当突厥使者奉可汗所命来到这里的时候,营中将士们也早已经开始披甲武装,当听到使者传达可汗的命令时,就连杨忠这向来都沉默寡言之人都忍不住叹息道:“天意杀之,谁能活之!”

  突厥的精锐武装主要都集中在可汗大帐的附近,随着木杆可汗的一声令下,众豪酋权贵们纷纷召集部伍、全副武装的来到可汗大帐外准备作战。

  草原上的生活本来就不太平,而且如今的突厥正是快速崛起、武德最为充沛的时节,尽管此番遭受袭击十分的突然,但可汗大帐外很快便也聚集起了几万卒员,虽然场面还是有些闹哄哄的,但在各自首领的努力约束之下,倒也勉强算是乱中有序。

  而且有这么多的兵卒聚集在此,哪怕是再多的敌人袭来,也休想在短时间内便杀穿突厥战阵、威胁到可汗和众权贵的安全。而木杆可汗此时也已经是一脸淡定的调度人马、分派作战任务,着令自己的弟弟控地头可汗阿史那库头率领一部人马奔赴战斗发生的地方去迎战敌军。

  与此同时,杨忠等人也率领部伍在突厥使者的引领之下来到可汗大帐附近。不同于突厥多数都是轻骑武装,杨忠并没有让部众们骑乘战马,而是作步甲战阵,并且之前被隐藏起来的甲槊等精良器械此时也都配给武装起来,一副杀气腾腾的阵仗。

  当这样一支明显异类的军队来到这里,并且武装还如此精良,顿时便引起了其他突厥将士们的不安,下意识的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此时的木杆可汗仍在与下属臣员们进行沟通,并没有留意到这一支在他心目中需要保护的队伍已经露出了獠牙。

  尽管身在群敌环绕当中,但杨忠和众将士们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畏惧之色,突厥使者在将他们引至大帐附近偏外围的位置便不再继续向前,距离木杆可汗的位置还有将近里许,而中间则是密密麻麻、勒马待命的突厥将士们。

  此时,随着木杆可汗再次下达命令,又有一支突厥万人大队离开此间、奔赴战场。随着这一支队伍的离开,大帐附近顿时便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空挡豁口。

  “突厥贼性猖獗,背盟勒索,欺侮我国!唐公大军已至,众将士随我杀敌报国!”

  趁着敌阵还没有将这缺口调整补回,杨忠振臂一挥,旋即便挥起手中的大槊向着距离最近的突厥阵队杀去,而后方李允信等众将士们也都纷纷挥起武器杀向敌人。

  猝然之间肘腋生变,此间突厥军阵顿时也变得惊乱起来,尤其是骤然遭受袭击的突厥阵伍顿时变得散乱不堪,而可汗周边的卫士们也都纷纷入前,拥从保护着可汗便向一侧撤离。

  “这些魏狗、竟敢欺我!杀,杀光这些狗贼!”

  木杆可汗见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主动将敌人引到身边来,心情自是怒不可遏,大声呼喊着,着令部伍入前围杀这些胆大包天的敌人。

  大帐附近的这些突厥将士们反应不可谓不及时,虽然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攻击,但是很快便调整过来,数名突厥豪酋都率领自己的亲兵部伍策马向着魏军军阵冲杀而来。

  杨忠敢于直接在敌军内部发难,自然也不是只凭着一腔血勇的莽撞,眼见敌军围杀过来,他便部伍向他靠拢、结成凝实的战阵,两侧长枪突刺仿佛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凡所冲击到近前的突厥将士无不被刺杀的人仰马翻。

  而杨忠则顶着前方凶猛的敌军攻势,手中大槊不断盘舞着生生在敌阵凿出一道血路,带领部伍大步向前的入前将那可汗大帐给进据下来。

  尽管木杆可汗已经在卫兵拱从下退至一侧,但大帐中却还收存着之前西魏所赠送的那些丰厚财货,木杆可汗看到敌人进据大帐之后,心情也顿时变得焦躁起来,连连呼喊命令着:“夺回大帐,杀光贼人!”

  可汗大帐这里乱成了一团,外围战场上同样交战激烈。贺若敦在率领前锋踏破一个敌营之后,后方便遇上了敌人成建制的骑兵队伍迎头杀来,贺若敦所部只有千卒,只能收束部伍向侧方游弋以躲避战斗。

  与此同时,李泰所率领的后路大队人马也已经杀至近前,诸将各引一支部伍如游龙一般向着敌骑方向绞杀而去。

  李贤之子李崇被补入唐公帐内亲信当中,当见到其余几路人马纷纷入前冲杀敌人的时候,少年心性也是不免热血沸腾,只是一想到自己职在拱卫唐公,不能入前肆意杀敌,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可是当他还在探头向前方张望的时候,身旁却是角声齐鸣、疾风骤响,他视线一晃,便看到本来还在自己身后的唐公已经是策马冲入战场上,同时旁侧响起他堂弟李雅的呼喊声:“堂兄莫非胆怯?还不快追从唐公入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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