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81节

  良久之后,殿中人声消落,才有宦者战战兢兢的行走出来,向着廊外众人喊话道:“陛、陛下召常山大王、杨相公等登殿入见。”

  自从淮南战报入京以来,几人便心知大事不妙,立此等待已有一个多时辰,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此时虽得召见,也都心情沉重,自知无从避免,只能硬着头皮登阶入殿。

  这几人方一入殿,便有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杨愔因觉脚下一滑,垂首一看竟见一截血肉模糊的肠包不知何时裹在了履前。惊愕之下,他险些跌倒在殿内血泊之中,因见殿上皇帝正自鹰视于下,便也不敢又太大动作,只能趁着趋行搓脚将鞋上肠包甩开。

  “尔等误我、尔等误我!”

  待见几人登殿,高洋直从御床站起身来,指着他们几人破口大骂道:“羌贼负约欺我,致我师旅大败,非尔等日前苦谏,焉得此祸!”

  众人也都自知理亏,他们也实在没想到那李伯山竟能失信失义到这种地步,约书墨迹未干,便直在淮南狠刺了齐军一刀。这会儿被皇帝指着斥骂,也都低头不敢反驳,任由皇帝发泄一番。

  然而这会儿高洋心中已是恼怒至极,远不是虐杀几名奴婢、辱骂一番大臣便可消解的。

  他常常自矜功业,但是如今却在自己最为得意的领域被对比的体无完肤。

  虽然说之前洛水议和也有利于北齐当时的情势,避免了两线作战的窘迫,并在之后能够快速抽调集结力量反攻突厥、将之逐走,在当时而言也是正确的决定。

  可是之后事态的发展却让这决定的最大受益方成为了西魏这个宿敌,李伯山快速自河洛抽身,先是平定内部叛乱,旋即便又在突厥后路直接截杀突厥可汗。而到如今更是直接将和约当作狗屁,又与南梁联手在淮南狠狠背刺一把齐军。

  高洋自履极以来对外最大的两项开拓之功,第一便是在漠南扫荡柔然、突厥等一众胡部势力,第二则就是趁着江东陷入侯景之乱而占据了淮南大片领土,使得齐国无论是声势还是实际的疆域领土都大大超越其父兄时期。

  可是如今,时间仅仅只过去了半年,这两项高洋最引以为傲的功业便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毁,而且还是受损于同一人手中!

  高洋近来情绪本就多不稳定,喜怒无常,如今再被淮南送来的败绩战报狠狠刺激一番,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竭斯底里的癫狂状态。

  在将之前劝与西魏和谈的几人怒骂一通后,高洋便又怒声喝道:“速、速召魏收入殿,为我作文,传檄召兵,讨伐贼羌!”

  殿内几人闻听此言,无不脸色一变,但见皇帝癫狂盛怒的模样,一时间也都不敢劝阻,唯有杨愔见众人拒不作声,于是便硬着头皮入前道:“陛下息怒、请息怒,方今师旅新遭重创,邺下并无盛甲可用,此事诚宜从长计议啊!”

  杨愔话音未落,高洋便又怒视而来,还没有等到他怒火发作,殿中侍卫的武将刘桃枝便大声道:“杨相公此言谬矣,邺北三台用役三十万,即便以十役当一甲,亦可作数万兵用,何谓无兵讨贼?主辱臣死,羌贼如此负义欺上,末将等皆欲杀之泄愤,士心大有可用!”

  “桃枝当真忠勇壮士!”

  高洋听到这话后,怒气冲冲的脸庞才显露笑容,他径直走下殿堂,直接抓下高演的帽子、杨愔的衣带,一并掷于刘桃枝的怀中,并又说道:“恨尔命薄,高位难封!但若能为我收斩羌贼,又何惜授尔名王之爵!”

  刘桃枝没想到一句拍马屁的话竟得如此豪言嘉许,一时间也都惊讶的脸上不知该要作何表情,他捧着高演、杨愔二人的冠带,又扫一眼神情阴郁的两人,终究还是没敢随杆儿上的应承下来,而是忙不迭叩首道:“陛下渴否?臣为陛下进酒润喉。”

  高洋听到这话后也是馋虫大动,于是便喝令进酒,在这遍布血污的殿堂中痛饮起来。而当受到召见的魏收匆匆登殿时,皇帝早已酣然,却仍不忘着令他快快拟写诏书檄文,而当魏收强忍着恶心挥毫写就,呈上御览的时候,高洋已经昏昏不知人事,一口酒水都吐在了檄文上。

  修建三台的役夫自然是难当甲兵使用,尽管北齐仍然拥有强大的动员力,但国力也并非无穷无尽。虽说江东此战丧失的主要是河南、淮南等地的甲兵,但哪怕是最精锐的晋阳兵,也在去年年末刚刚同魏军硬干几仗,斛律金的儿子们都还未出热孝呢。

  所以就算眼下便要发兵讨伐西魏,也根本没有合适的大将担任主帅。至于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则就更加的让人不能放心了。

  高洋酗酒竟夜,待到第二天醒来之后,虽然不再叫嚣讨伐西魏,但却又下令严查境内陇西李氏宗属,意欲加以极刑。

  然而一通搜查起来却发现,李氏族属尽数西去。这顿时又令高洋震怒不已,直接勒令扩散追查,不只李氏一族,就连与之有姻亲关系的人家也并不放过。

  可是这样扩大的话,无疑是将所有的关东世族都纳入了打击范围之内。自北魏太和改革以来,胡汉上层媾和为盟,彼此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想将某一条连根拔起,结果就是会将整个世道都撕裂开一个莫大的缺口。

  身为宰相、又同为世族代表的杨愔自然深知这当中利害,得知皇帝竟欲如此,忙不迭入宫苦谏:“衰德之门,竟生孽种。李伯山一人失义,实在不宜天下人为之捐躯!关东诸家虽有不肖,亦有贤德。崔氏太姬,若数渊源,亦为李氏女子所出,但其诞养国母,焉可罪孽论之啊!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崔太姬便是赵郡李希宗之妻,因是李皇后之母而受封太姬,而其母亲正是出身陇西李氏李玙之妹,李玙则是李伯山未出五服的堂伯。这要真一路追究下去,就连皇帝都会家宅不宁。

  然而高洋听到这话后却瞪眼怒声道:“老物竟然还有如此孽亲?如此我焉能饶之!”

  说完这话后,他便直接下令诸百保鲜卑将士们整理仪驾,护送他直赴坊里岳母家中去问罪。

  杨愔本想凭此劝说,让皇帝放弃作此追究,却不想更激发皇帝心中戾气,他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一面着人入宫去告知皇后此事,一边又返回官署,安排使者快马加鞭前往晋阳去将此情况告知皇太后,希望太后能够赶紧到邺城来对皇帝有所约束。

  高洋待入李氏宅中,便着员将岳母擒入堂内,大声质问崔氏何以偏为陇西李氏女子所出。这个问题崔氏自然难答,只能垂首低泣、恳求宽恕。

  正在这时候,崔氏另一女儿李氏并其夫婿前魏宗室元昂入宅来访,及见母亲遭此无礼对待,李氏忙不迭叩首乞饶。

  高洋本已垂涎李氏姿色,今见其哀怜之态,欲火便难忍耐,直将李氏捉入室内逼与苟合。待到泄欲行出,他又觉其夫婿元昂甚是可厌,便着令左右捉其于廊下,引弓以鸣镝射之,鸣镝每一声锐响便伴随着元昂的惨叫声。

  高洋听着这声音却是兴起,直射百数箭才罢手。鸣镝虽无锋芒,但那劲力却是实实在在砸击在身,高洋罢手之后,元昂胸骨肋骨尽折,呕血数斗,早已气绝。

  皇后李氏入宅后眼见此幕,惊得脸色惨白,尖叫一声便直卧于地。高洋得见皇后至此,脸上癫色才稍稍收敛,忙不迭让人将皇后送去内宅,又让人打扫此处,并将守门的甲兵擒来,一边挥刀劈砍一边怒骂道:“皇后入此,竟不来报。惊我爱妻,着实该杀!”

  就连皇后之亲族尚且不能免于凌辱,其他邺城的名门豪族也不免因皇帝越发暴虐的行为而瑟瑟发抖。

  皇太后娄氏入京之后,对此同样无奈,只垂泪轻泣道:“是儿虽癫,无至此态。今竟如此,莫非当真是遭恶徒夺其气运?”

  听到皇太后作此言,当即便又有方士进言发掘境内陇西李氏一众祖茔,作法厌之,或可令皇帝恢复清明,并保国运昌盛。

  这要是切自己血肉,娄氏或还得犹豫犹豫,但若是扒仇敌祖坟,那当然没什么可犹豫的。就算无效,起码也能泄愤。

  于是邺城周边陇西李氏李玙等亡人坟墓尽遭扒毁,僧佛方士作法之后抛尸荒野。但陇西李氏真正的祖茔所在还是洛阳,尤其李伯山的祖父李虔、曾祖李承,以及李冲等人都是逝于洛阳、葬于偃师,当邺城禁军前往河洛准备继续破坏的时候,却发现这些旧坟都已经被迁走。

1004.第1002章 巡视军府

  1004.

  李泰倒是不知道北齐竟会扒他祖坟,但是高家向来都有祸及妻儿、满门株连的传统,对自己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对敌人。信高家人讲道义,还不如给秦始皇打钱。

  所以为免祖宗托梦向他哭诉,他便也将先人迁坟挪到了关中来,择良辰吉日重新安葬在了咸阳,起码日后上坟也方便。

  相对于邺城高洋一个人的独角戏,近日的关中、尤其是长安倒是很热闹。自从四月初八佛诞节以来,各种各样的论法辩经等活动接连举行,对关中一众佛道信徒而言便不异于一场场的视听盛宴,就算是听不懂,也爱听这热闹。

  李泰作为此事的发起者,却没有去凑这些热闹。归根到底,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搞什么宗教盛事,而是为了借着此事而大肆敛财。

  参加辩论的这些佛道高士们,除了两名西魏皇室所供奉的高僧实在不好操作,其他的大德高僧都是用钱粮物资竞选出来的。

  单单八个大德高僧的称号,便给霸府带来了上百万石谷物和其他数量可观的物资收入,虽然天水光明寺和陕北师佛寺都是李泰安排的托。但其他六位大德高僧却是货真价实的捐输物料,才得以进入决赛圈,亮相辩论会。

  至于道士们,李泰并没有进行此类的操作。倒不是因为对道教更有好感,而是因为道士们有点穷。北朝道教的传承自天师道寇谦之以来,便是一直下坡路的状态,在上层既得不到统治者的重视,向中下层的渗透力量也远不及佛教那样强大。

  李泰想搞这个佛道大论坛,亏得是张石奴找到他的几名楼观道师兄弟们,否则甚至都没有关中本土的道教代表。但是这些楼观道的道士理论水平也挺一般,估计很难达成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

  李泰当然不想因此一场辩论便搞的弄假成真,真的让沙门一统关中宗教界。只有佛道双方势均力敌、互相制衡,政府的行政力量才能够有充分的介入空间去调整和制约宗教信仰。

  于是他便又选拔了许多的江陵人士,让他们也加入到辩论中来。梁帝萧绎在江陵遭受进攻的时候都要开坛讲《老子》,百官戎服听讲,这些南朝人士的玄学理论水平不说吊打关中僧徒,那也起码得高出几个段位。

  关中在当下这个时代中“文化荒漠”之称那可不是吹的,不只儒家经义典籍,佛道二教的宗教理论也是处于一种非常落后简陋的状态。引用这些南朝人才加入进来,不异于进行降维打击。

  物资到位之后,那事情顿时就简单得多了。很快诸骠骑府便从筹备阶段进入实际的组建期,诸府军士也陆续的入乡就业。

  渭北咸阳乃是关中核心与精华区域,境内虽然也多有丘壑起伏,但因地处泾渭夹角之间,土层肥沃,耕垦便利,因此也是京畿周边重要的粮食产区。

  咸阳旧多豪强军头园墅产业,因为地近京畿,也成了许多六坊禁军将士的置业首选地。但是之前六坊禁军多有涉乱,就连小司马蔡祐与诸武卫将军都受到了制裁,其他的中下级将官自然也都难免处罚。

  一些将领被流放山南,一些则乏物赎罪。原本集中在禁军将领手中的咸阳庄园产业,便都集中到了官府的手中,如今则转授给一众府兵勋士们。

  咸阳骠骑府乃是最先完成组建并正式运行的军府之一,李泰便也抽个时间,拨冗前来检阅一番。

  当其仪驾自渭桥抵达渭北,骠骑府长官已经率领一众员佐并众将士列队以迎,叉手为礼道:“末将等恭迎主上!”

  看着众将士们精神昂扬的模样,李泰也深感欣慰,一边在马背上向他们摆手点头示意,一边在若干凤等人的引领下向骠骑府而去。

  府兵即就是军府之兵,是沿袭鲜卑军制的一种世兵制,而宇文泰所谓的府兵改革则就是将兵员的范围扩大到汉人豪强部曲,但除此之外的改变形式并不多。

  府兵因为长期承担兵役,基本上处于脱产状态,对于他们而言想要获取收入只能参加战争,通过战争的缴获和赏赐来获取收入、维持生活。

  毫无疑问,这样的生存方式既充满危险,又缺乏基础保障,一场战斗的失利便有可能破产、乃至于丧命。之前的那些军府将士们,就是这么玩没的。

  但是如今李泰改制、创建骠骑府,以军功进行授田,这就让诸军府军士有了一个稳定的经济基础,得无后顾之忧。即便交战失利,也能通过土地获得生存物资。而且还可以将土地传承给儿孙,能够传家的不再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军籍。

  李泰下了马缓步行走在田野间,一边听着若干凤等军府官员讲述授田状况,一边看着田中农人辛勤的忙碌着。此时已经到了盛夏,田野中农作物生长茂盛,可以预见今年又将是一个丰年。

  在田野间劳作的,既有军府军士本身和他们的妻儿家属,同时也有官府使配的士伍奴婢,劳动人员主要还是以后者为主。

  府兵授田之后同样免不了征戍宿卫与日常训练等军事任务,而且如今刚刚授田到户,诸事还需要一个磨合期,农业生产与军事任务各自比重多少,还需要经过一个长期的观察来进行分配。因此劳动力不足,也是这第一批府兵军士需要面对的情况。

  “这一片土地,需要多少劳力才能不误农时?”

  李泰站在田间,看着一个身穿袴褶军装的军士正俯身除草,便停下来笑语问道。

  “主、主上请恕罪,实在是户中乏人使用,今日才没有出迎主上……”

  那军士一脸羞赧紧张,待见唐公并无责备他的意思,才又开始小声盘算道:“卑职身计三勋,得田百二十亩,另有牛马各一,另给田六十亩。收种都遵农时,需用三人力。但户中唯老妻、少男……”

  有了田但是没人耕种,这也是一个问题。李泰听完这军士的讲述,转又询问道:“何不向府中租奴使用?”

  这个问题早在襄阳的时候便遇到过,因此如今军府除了三千军士并其家眷之外,还配以几乎等数的官奴士伍。那军士听到这问话后连连摇头道:“府中所给,都是不善耕作的胡奴,既蠢还贪食,用工不多,租钱不少……”

  他这里一吐槽,便见到后方军府将主等人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这才后知后觉的讪讪闭嘴。

  “府中所配士伍不善耕织,军士不乐租使,确是一困。臣等对此也是无奈,总不能凭空造人……”

  讲到这个问题,若干凤也有些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军士们的诉求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相应的人力资源可供分配。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微微颔首,很多时候情况变了、法度便也要相应的调整。府兵从原本的脱产将士向军功地主过渡,少不了劳动力的获取与分配作为配合。

  历史上江陵之战结束后,江陵人和物尽被掳入关中,众多的江陵人全都沦为奴婢士伍,这才养肥了府兵。但今江陵迁入关中的人口并不多,多数都在山南编户安置,虽然保全了山南的元气活力,但也让关中的兵农发展有所滞后。

  这样的情况想要改善,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取大量的人口资源,配给府兵使用承担生产劳作。而获取人口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战争,只要能够搞定北齐,所有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是如今西魏的府兵改革刚刚迈入一个新的开始,国力还远未强大到能够支持进行大规模的灭国之战。这就使得情况似乎陷入一个无奈的循环之中,似乎变得有些无解。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解的事情,毕竟诸事不决还可以问佛祖。佛寺当中自有大量的隐匿人口,毕竟佛爷们捐输的那些资粮也不是求神拜佛凭空出现的,众多的寺奴僧祇户们辛苦劳作才能将佛爷们供养的肥肥白白。

  一事不烦二主,趁着诸大德高僧们在长安城中还没有散去,抽个时间大家一起讨论讨论该要怎么妥善解决这个问题那也是应有之义。

  李泰先将这些事情记在心里,继而便又继续前行,待到抵达军府,便开始检点起军府日常事务流程。

1005.第1003章 为后世法

  1005.

  骠骑府府兵与宇文泰时期的府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两者虽有渊源,但无论是组织方式还是兵员本身的生活状态,都有着非常大的不同。

  之前的府兵因为是招募豪强部曲整编而成,因此维持府兵组织的核心关键便是那些中下级的督将兵长。诸州挑选首望以掌乡兵,乡兵就是未加完全整编的府兵。

  以此类推,当西魏军队去征服新的领土,亦可招募当地豪强与其部曲成为新的府兵,这是府兵组织能够源源不断扩大的基本模式。

  尽管府兵上层在一定时期内是维持着一个六柱国十二大将军的人事构架,但中下层却在不断的扩大着,以这样的形式来提高西魏政权军事上的动员力。

  李泰在山南道的军事建设其实也遵循这样一个模式,通过接纳和兼并当地豪强部曲以壮大本身的军事力量。但是除此之外,他还一直坚持通过招募来扩大州府和后来的行台所直接统率的军队,并且一直由这些军队担当其军事主力。

  宇文泰是把镇兵精锐打光了,不得已要招募汉人豪强。如果要作类比,李泰的军事力量类似于手握六镇精锐兵力的高欢,在确保自身强大力量的同时去吸纳新的助力。

  甚至李泰的军队凝聚力要比晋阳兵还要更高一些,因为队伍从组建伊始便一直处于李泰的供养和控制之中,内部根本没有能够与李泰分庭抗礼的所谓等夷之人。这也是他无论在山南还是在其他地方,都能保持比较强势作风的原因之一。

  府兵这种扩大模式,李泰并不打算从根本上进行扭转,因为这的确能够确保政权花费较小代价便增强军事实力,而且有利于新征服地区的统合与管理。

  骠骑府则是立足于原府兵制度基础上所创建的新组织,也可以看作是当下府兵的一个进阶状态。

  在骠骑府中,府兵不再是人身高度依附军主的部曲士伍,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土地恒产,成为了从事军事职业的军功地主。无论是个人的社会地位,还是生存处境,都获得了本质的改变。

  当然想要进行这样的改革,也不是一拍脑门梦呓一般的就能完成,其前置条件也是异常的苛刻。

  之前在襄阳,李泰是挟灭国之功,以犒慰功士之名从襄阳土豪们手中勒取到大量的土地分授将士,但也并没有向其他地区进行扩散,肆意破坏山南地区的乡土秩序与资源分配。

  如今在关中,那是因为原本霸府军事结构因为东征失利和宇文觉的乱搞而几乎被摧残一空,大量的残兵溃卒都丧失了原本的组织,李泰同样也是挟大功归国,才能在这样一片废墟上有所创建。

  如果不是原关中军事结构坍塌的那样彻底,李泰就算有这样的心意想法,事情也难以推进的这样顺利。哪怕他跟关中一众土豪军头们关系再好,人家凭什么将自己的部曲和土地产业交给他去重新分配?

  如今军府建立起来,各种管理程序仍然需要继续进行磨合以发现问题、纠正问题。像是基本的一个府兵征集,就需要建立一套新的制度。

  原本府兵都聚居在兵城和营垒中,只需要将主一声令下,即刻就能完成集结。但是如今府兵授田之后散居乡里,像是咸阳这座骠骑府的军士们分布在左近三县之间,便难以做到像之前那样短时间便完成集结。

  而且由于授田到户,有了私产,私心便也会随之变得浓烈起来。就比如之前一军士因为家中有乏劳力,没有列队出迎李泰。当然这样的迎送礼节还算不上什么,可若是严肃紧急的作战任务呢?

  所以改革从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问题,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元素,往往就会被一条线紧密的串联起来。

  眼下军府奉行的召集令分为小中大三个召集等级,小的是常集,每天必须要有三百甲兵来到军府应卯出勤,以负责军府的日常维护工作。这在三千人的骠骑府中,便是每一名府兵每旬必须都要出勤一日。

  中集则是每一季都要以一千甲兵为单位,完成为期一个月的宿卫和训练任务。大集那就是最高级别的战争动员令,起码要征调三分之二的甲兵,必要时甚至需要合府甲兵尽出以完成作战任务。当然这最高级别的动员,眼下还没有经历过。

  以这样一个召集令来看,府兵们的服役任务还算是比较沉重的,每季便有一个月,再加上常集出勤每旬一日,那就是每年要有五个多月的时间都要处在召集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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