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88节

  柳仲礼倒是没想到唐公在游览一番自家庄园后会联想诸多,他一直都在暗窥李泰的神情,见其眉头微皱、变得沉默不语,心内又是咯噔一跳,但也不敢将心中的惊怯流露出来。

  “诸多员众随行至此,实在叨扰柳侯了。天色将晚,还要赶往郡城,今日便暂且别过,来日有暇再邀柳侯于畿内相见。”

  李泰暂时收起心中的思绪,抬头看看天色,然后便又望着柳仲礼笑语说道。

  “啊?唐公要走……小民、小民恭送唐公!”

  柳仲礼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旋即便又连忙垂首下去,绷紧的心弦仍然不敢放松,只求赶紧送走这一尊大神。

  李泰将柳仲礼的反应收于眼底,心内也是一乐。如今彼此身份差距悬殊,他也犯不上再去翻柳仲礼的旧账,就算因其园业而略有所感,心里想的也是在西河郡乃至于整个陕北地区加征赋税,而不是针对柳仲礼一家进行打击。

  柳仲礼一路躬身疾行,一直将李泰一行送离自家庄园的范围,都不闻其有什么训斥问责声,这才总算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却又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尤其当他回望正自恭立庄园门前的儿子,又看到那些仗从唐公身后的仪仗少年们时,心内这份失落感便越发明显。

  他心内几作犹豫挣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一横,又再次深拜于唐公面前,口中则涩声说道:“小民不忠故国、更前忤王命,罪孽满身、惭对世人,幸在唐公庇佑,才得偷生人间,不敢再有奢望。唯门下少息仍是清白之身,归国以来亦绝无行差踏错,乞求唐公能够垂怜少类、勿以孽徒待之,使之能慷慨立志、为国尽忠!”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停下脚步来,垂眼望着柳仲礼说道:“吾国自有法度,柳侯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朝廷取士,不唯门第一条。国子、太学并畿内诸学如今全都大开门户、广纳才流,你门下诸息但有令才可取,皆可入京以试。譬如柳侯犹可卧此山水之间恬然安养,吾国士民既有金玉之质,我又安忍尘埃覆之?”

  “唐公德类圣贤、襟怀雄阔,某草芥小民、亦得被恩典,实在感激、感激不尽!”

  柳仲礼听到这一回答后,便又深深作拜道,一直等到唐公仪驾离开颇远,他儿子们也都走上前来搀扶,柳仲礼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仪仗,手抓着儿子们的胳膊叹息道:“旧居南国,虽以豪勇而进,久浸人间亦不免流俗、惟利是营。不意天壤之间竟有唐公如此人杰,莫非苍天亦感诸夏受虐深重,乃降雄主救世?可悲可笑,乃翁生涯已废,虽逢英主,憾不能从。儿辈自应扳龙附骥,以成功名啊!”

  李泰倒是不知这一次见面让柳仲礼有了让儿子们扳龙附骥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搞钱,或者说加强针对陕北商屯的管理制度。

  之前他虽然打造了这一系列的人事基础,但在接下来却没有时间亲力亲为的加强管理,虽然前后管理者也多出自他的门下,但这些人终究不能实时反馈所有的发展与变化,也难以自主的去调整管理制度。

  再加上当时的霸府本身只是贪图开中法给边防所带来的增益,而更细致的内情也认识不够深入,于是便造成了制度不能匹配高速发展的商屯现状。

  所以在接下来前往郡城的路上,李泰便交代接下来独孤宾等官员们要加强摸查相关的商屯具体盈利的状况,结合实际情况制定一个新的征缴方案,增加赋税收入的同时,也要让相关的管理更加严谨周全。

  哪怕如今霸府并不急于在陕北榨取利益,多收的赋税加大对陕北当地的建设投入,又或者干脆缩短一部分当地籍民屯丁们的劳役负担,也好过继续保留这么大的利润空间从而滋生权力变现等种种弊病。

  傍晚时分,一行人才抵达西河郡城,也就是原本的黑水防城。

  黑水防城旧是一名稽胡酋首的据点,被李泰将之势力剿灭之后占据下来,经过多年的经营和扩建,如今这座西河城俨然已经是陕北首屈一指的雄城大邑。

  这座城池不再只是单纯的军事戍堡,乃是如今整个西河郡的军政和经济中心,规模较最初扩大数倍,有着众多的商贾和寻求工作机会的佃农与屯丁居住在此,繁华程度仅次于洛川大市。

  此时的郡城城门前,有上千名精卒列队站在那里,以至于许多出入城池的车马队伍都遭受拥堵、不能顺利出入。但那些受阻群众虽然心中不满,看到这架势的时候也都不敢声张呵斥。

  这欢迎的阵仗明显不是郡府摆设出来的,因为唐公之前已有通知不要大张旗鼓的滋扰民众,所以独孤宾等人都是轻装出迎。而且这上千名列队的精卒也并非郡府乡兵,多数都是稽胡壮卒。

  且不说民众们敢怒不敢言,当唐公仪驾出现在城西大道上的时候,城门前那队伍中登时便冲出一名锦袍金鞍、装扮浮夸的骑士,向着唐公仪驾策马迎去。

  彼此距离还有里许,那骑士便翻身下马,徒步向着对面疾行而去,一边疾走还一边大声喊叫道:“主上、主上!奴是刘库真、刘库真啊……旧年拜送主上离境,昼夜思念、朝夕苦盼,终于将主上盼归北州、当真思煞老奴!”

  李泰虽在队伍中,已经听到刘库真这个活宝的嚎叫,待其前方侍卫们左右分开、视野无阻时,便见到一个体态略显臃肿的胖子正扭着身躯奔跑过来,那一身华丽的锦袍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模样引人发噱。

  “之前主上北去出击匈奴时,这刘、刘将军便入郡府几番抱怨臣等不将主上行程告之,累其没能迎拜主上。此番连连来问,臣便告之主上将会出巡至此,却不想他……”

  独孤宾看到刘库真摆出的这个架势,担心李泰会责怪,连忙策马入前小声解释道。

  李泰自知刘库真是个什么货色,彼此虽然相处不多但却至今对其印象深刻,因此倒也不以为忤,摆手示意前方卫兵们让开通道。

  而刘库真见状后便也直入李泰坐骑前方才扑通一声跪拜在地,顿时便激起大团的烟尘,他整个人都被这烟尘所淹没,但仍大声呼喊道:“奴思念主上如疾如狂,如今总算能一慰饥渴!恨我不能化身牛马,便可长随主上以听驱使。但主上别时嘱令奴笼络诸部、以壮主上声威,奴从未敢忘,今日终于得奏主上驾前!”

1021.第1019章 驯服群胡

  1021.

  这刘库真姿态如此热切卑微,就连两侧唐公亲卫看到后都自觉肉麻的有些吃不消,然而这对其人而言却不过只是正常操作罢了。

  李泰虽然不是一味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但见到这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尊严体面的表达着对自己的忠心,倒也并不厌恶反感,抬手指着刘库真说道:“免礼吧,若果然事如所言,自是免不了给你的奖赏。”

  “多谢主上、多谢主上恩典!”

  刘库真闻言后又作再拜,这才喜孜孜的站起身来,满头满脸的尘土,两眼下方还垂着两道泪痕泥道,可见刚才并不是一味的干嚎,是实实在在表演了一番喜极而泣。

  起身之后,刘库真又趋行入前,待见李泰并无阻止,这便又喜孜孜的上前为主上持缰揽辔,然后便挺起胸膛,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往城门前行去。

  “你今来迎,三五卒员随从即可,将此千数徒卒滋扰城下,又要炫耀怎样的威风!”

  李泰又抬手指着城门前那些仍自队列分明的稽胡卒众们,对刘库真轻斥道。

  刘库真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又将腰弓的虾米一般,口中连连说道:“主上恕罪、恕罪啊!奴因多年未见主上,又恐今时胡部儿郎多不识威严,所以引聚于此,让他们能有机会瞻仰主上威容,也向主上自表奴恭奉前命,任事有成……”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泰自不会被刘库真诸种阿谀表现轻易糊弄过去,对于这些羁縻任用的胡酋,他从来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如何便放松警惕,接下来便又沉声说道:“所以用你羁縻诸胡,难道是真的因你干练果决、能够控慑群众?

  无非相较余子,你更加的知敬畏、有分寸,更兼忠诚早有表现,所以多加信任。但若因此便失自持,频频聚众骚扰州郡,那就是辜负本心、埋没过往!”

  “奴、奴知罪,主上、主上……”

  刘库真听到这语气已经有些严厉,心内顿时又是一慌,忙不迭又扑通跪拜在地,口中期期艾艾、只是连连叩首。

  “起来罢,病从浅中诊治,事由微处觉悟。你聚众来迎,用心也是殷勤。只是要记得,凡所行事若唯任性才可自觉尽兴,则此事不为也罢。”

  李泰瞧得出这家伙对自己诚然仍是恭维有加,但观其体格装扮与如此排场,可见也是有点飘了,所以便随口敲打几句。

  刘库真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应是,过片刻后见主上没有再继续追究的意思,这才又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揽辔而行,待至其带来的那胡卒阵队面前,也不敢再作炫耀,只是连连摆手驱散群徒,自己则仍垂首老老实实做个牵马的马夫。

  待入郡府之后,西河郡文武群众便悉数列席堂中为唐公接风洗尘,今日宴会酒席也并不过分奢侈,但也非常用心,酒水食料全都是西河郡当地所产,种类繁多,看着就非常丰盛。

  每一道菜品奉上时,独孤宾等人便细心的讲解这些食材的产地渊源,以及如今的规模产量。而在听到这些熟悉的地名之后,李泰也不免被勾起了回忆,开始畅聊起自己当年于此境中纵横扫荡、击破群胡的经历。

  “此乡当年胡荒深重,不知多少如末将等遭胡逼迫、家破人亡者,若非主上当年仁勇救济,更不知此乡何时才能得治!偌大乡野,更无尺寸安宁之地可供百姓栖身,今时盛宴更连做梦都不敢想……”

  西河郡当郡领掌乡兵的帅都督吕川便是当年跟随唐公扫荡群胡的老卒,讲到这个话题自是唏嘘不已,及至动情之处,更是忍不住的泪洒席中。

  听到群众纷纷讲到稽胡残暴故事,席中作为稽胡豪酋的刘库真自是有些坐立不安。

  之前城外被李泰略作敲打,入城之后刘库真便换下了之前那一身华丽浮夸的袍服,如今只穿着一件不太起眼的布袍,他在席中先喝了两杯酒水,然后便起身离席跪在堂中,向着李泰作拜道:“奴虽然不是旧年肆虐此乡的贼胡,但曾经也有误入歧途。若非主上当年仁义活我,一身贼骨已经不知葬于何乡!

  生人但有知事,谁不叹羡北州今时之繁荣?繁华世道并非凭空得来,若无我主上规划宏计,此乡必然仍是祸患蔓延。群胡亦非生来丑恶,亦有可作教化之处,奴前受恩于主上,便有立志将此恩义波及群胡,顺应者活,逆抗者死!纵群胡如狼,也要驯成忠犬,为我主上防贼守户!”

  “刘都督此言当真雄气悦耳,赐酒!”

  李泰看到刘库真一脸慷慨表现忠心的样子,便又指着他大笑说道。

  这刘库真可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有这个资格。

  之前陕北有组织的稽胡反抗,基本上都已经被李泰率军打散。除了军事上的打击之外,还配合着师佛寺等宗教手段,并且还招抚统战雕阴刘氏这样的稽胡大部,使得陕北地区胡患大大缓解,近年来随着陕北当地的军政力量的发展,即便还有一些零星不受控制的稽胡部落,也已经不足为虑。

  但是稽胡广泛分布在这一片区域之间,不只西魏境内有,北齐境内同样也有。之前高洋还没有发疯的时候,也曾率领大军深入吕梁山去痛剿离石、石楼等地的稽胡。

  但是接下来高洋并没有选择就地整编管制这些稽胡,而是选择沿西山建造长城,将这些稽胡传统分布的地区用长城给隔离开,避免稽胡再频繁寇扰晋阳西境。

  这样的做法就无异于是放弃了吕梁山西侧与黄河之间的这一片区域,虽然也还维持着一定的驻兵,但是这些驻兵更多的还是防控西魏的渗透,对于区域已经做不到有效的管控。

  李泰对于陕北群胡是剿抚并行,而对于北齐境内的稽胡则采取一种羁縻笼络的政策。当这些稽胡被北齐追剿的无路可逃时,便给予他们提供各种救济以渡过艰难时期。

  刘库真便是离石胡如今的首领,这固然是因为其人拥有这样的血脉,也在于李泰所给提供的支持。

  虽然这家伙在李泰面前一贯卑躬屈膝,但是却统率着数万离石胡众,并间接控制着其他大大小小十几个稽胡部落,在稽胡之中声势雄壮,几乎不逊于当年建立独立政权的胡酋刘蠡升。甚至就连云阳谷刘蠡升的后人,如今都要靠刘库真在陕北获取到的物料资助来维持其势力存在。

  当然,刘库真也仅仅只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真正掌管这一部分几乎事务的还是绥州刺史府。通过对这些稽胡长时间的扶助,加上刘库真这个首领的主动配合,使得离石诸胡内部人事渐渐为绥州刺史府所控制。

  李泰又在西河郡逗留了两天,巡查了一下境内官民屯垦的规模和现状,并且更加细致的制定了一下增加商屯赋税的举措和步骤。

  一旦收紧商屯的利润空间,必定会造成一定的骚动与抵触,或许有的商屯干脆放弃耕作以进行消极抵抗。而这样的情况也都在李泰预料之内,正好可以借机将一部分商屯土地加以回收,从而用于在陕北建造新的骠骑府。

  只要这些骠骑府府兵于此落地生根,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境内乡情秩序的维护者与武力担当,同时也能分担一定的边防压力。如此就算一部分商屯撤走,也并不会令此间边防压力骤增。

  在离开西河郡之后,李泰并没有直接返回,而是又在刘库真等人陪同下继续率部北行,抵达了绥州。

  绥州是李泰一手创建起来,之后又由崔訦接任长期镇守于此,承担着李泰在陕北诸类人事经营的武力保障。之后崔訦、李雁头等都被召回朝中任职,李泰便又任命田弘入此镇守。

  对于唐公的到来,田弘自是激动不已,在州境迎接入府之后,便又按照唐公的交代安排巡视的路线。相对于南面州郡,绥州的民生现状倒是乏甚可观,主要还是在军事上的一系列布置。

  李泰旧年趁着高欢南下围攻玉璧城的时候,便从绥州出发进入当时的东魏境内,在离石地区扫荡一番,更是直接进袭晋阳城,大胜而归。

  如今再想重复这一壮举已经很难了,经此之后东魏便在其西山范围内增添了许多防事布置,尤其是北齐年间大修长城,使得吕梁山更加的难以翻越。

  但是绥州作为黄河上游这样一个桥头堡,对于北齐的晋阳地区仍然具有一定的震慑力,可以牵制一部分晋阳兵力的调度发挥。而且绥州还控制影响着数量众多的稽胡族众,当未来需要在这条战线上有所举动的时候,这些稽胡族众也是一股非常可观的力量。

  在绥州巡察一番后,李泰原本还打算渡过黄河再到对面去看一看,可是接下来却接连有信使将关中的消息传递而来、亟待李泰返回处理,于是他便也只能停止了今次行程,率部返回关中。

1022.第1020章 双喜临门

  1022.

  “哇……”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自产房中响起,外间正在焦急等待的侍女们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旋即便面露笑容。

  不多久,一名女医自房内行出,望着婢女们说道:“速告主上,公主顺利生产,户中又添一位小郎,母子平安!”

  此时上阳宫内府厅堂中,李泰和父母都在堂内焦急等待着,待到侍女入堂笑报母子平安,李泰当即便从席中立起,而李晓也笑呵呵摆手道:“速去、速去慰问新妇,又为我家增添子息,当真可贺!”

  李泰闻言后便略一欠身,旋即快步往产房所在而去,沿途见到侍女奴婢皆是笑语恭喜,而他也一脸笑容的颔首回应。

  “阿耶、阿耶,阿母躲在房中不出,又有孩儿在里吵闹,却不准我入房!”

  产房所在的外堂中,已经能够稳稳自己行走的江陵乐戴着一顶虎头帽、穿着一件无袖裲裆,裤上的背带挎在臂弯,待见父亲从堂外疾行近来,当即便小脸一皱,迎上前委屈的说道。

  李泰俯身抱起这孩儿在怀内颠了颠,旋即便将其送入一旁的婢女怀中,笑语说道:“傻孩儿,你阿母又给你添了一小弟,日后伴你玩耍。只是现在你阿母累得很,不要入房吵闹,且去祖父处进告这一好消息!”

  说话间,李泰示意婢女将这小子送去给他老子李晓看管,而自己则在外堂除去外袍,然后才迈步走入房间中。

  房间内其他帮助生产的仆妇婢女俱已退出,只在榻前还有姚娘子并一侍女看顾着刚刚完成生子的妙音,至于刚出生的孩儿则被稳婆抱去别室清理身上的羊水并处理脐口。

  待见李泰行入,姚娘子便起身让看床边位置,李泰入前看到妙音脸色有些萎靡苍白、鬓发都还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不免怜意大生,凑上前握住这娘子有些发凉的手腕,口中温声说道:“辛苦娘子了!”

  妙音这会儿精神还有些恍惚,听到夫郎话语后略显涣散的视线才渐渐有了焦点,待望见夫郎关切的眼神后便将嘴一瘪,反手捏住李泰手指嗔声道:“这孩儿较他阿兄,更让人痛!”

  “稍后我为娘子报仇,待他过来便捶打一番!”

  李泰自知娘子生育辛苦,便又微笑安抚道,这娘子闻言后便也轻嗯作应,只是当稳婆将已经包裹在软衾中的孩儿抱过来时,她脸上的怨气顿时消散一空,主动撑起上身,揽在怀前,瞧着孩子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又忍不住轻声吐槽道:“好丑的娃娃!”

  新生儿自是不怎么起眼,总需过上几天长开之后才会变得憨态可掬。长子出生的时候,李泰还在外征战,此番则是快马加鞭的返回上阳宫,专心在家等着这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他这会儿也凑上前,指着这孩儿面目五官笑语道:“怎么会丑呢?这孩儿眼似其母、口鼻如我,清秀得很!”

  “哪能看出这些!”

  虽然自己口中抱怨,但听到夫郎夸赞孩儿,妙音也自觉这一番孕育生产的辛苦得到了重视,眯着眼一脸幸福的轻笑道,待到乳母将孩儿抱走喂食,她便又软偎夫郎怀中,闭着眼休息起来。

  唐公户中又添一子,自然是令内外欢喜,尽管李泰并没有让人刻意宣扬,但接下来无论同州还是长安的文武属众们也都纷纷来到上阳宫道贺。

  李泰自己虽然心里也挺高兴,但也不想因这户中小物去作弄什么太大的人事动静,仅仅只是着令家人招待一下来贺的亲友,至于其他太过广泛的道贺与礼品,则就全都谢绝。

  他又在上阳宫待了两天的时间,陪伴一下仍然有些虚弱的娘子,而后则便又直往长安而去。除了自家娘子生子这件家事之外,他此番从陕北快速返回,还有另外一桩重要的大事要处理,那就是此番出征吐谷浑大胜,凯旋征师即将归京。

  作为如今西魏军政大事实际的执掌人,李泰当然也要前往长安去迎接功士归国入朝,并且主持献俘祭天仪式。

  待李泰抵达长安之后,此番西征功士们也在不久后便返回。由于接下来还要布置秋冬防务以应对吐谷浑的反击,故而此番派往陇右的两万将士仅仅只返回了一万人,还有原本陇右的一万师旅也趁着献捷受赏来到关中进行休养。

  功士归京这一天,李泰率领京中文武群众来到长安城西大道迎接,当征师前路出现在视野中时,城下顿时便响起了激扬壮阔的军乐声。

  “末将等幸不辱命,此番出征大破吐谷浑,连拔树敦、贺真、伏俟等诸城,杀伤、俘虏贼徒数万,另得牛马、钱粮、金玉等物类甚巨,凡所缴获皆运返国中、以献捷主上,恭请主上检视!”

  凉州总管史宁此番亲自率部入朝献捷,当队伍行至近前,他便连忙翻身下马而后趋行入前,大礼作拜于李泰面前,并一脸自豪的大声奏报道。

  李泰也上前两步,亲自将史宁搀扶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面向后方一众将士们大声笑语道:“家国幸有忠勇诸君,我亦幸得诸君效劳,遂得夸威四夷、称强宇内!此番征师大胜,诸君力也,朝廷自有赏赠以酬功士,乡里亦为有此诸壮士为荣!诸君辛苦,后事待吾,必使诸位荣耀人间、满载而归!”

  “唐公高义,余等愿为效劳,万死不辞!”

  众将士们听到唐公这一番夸赞与许诺,心情顿时也都振奋不已,纷纷振臂高呼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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