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97节

  如此重要的事情,陈昌怎能不知,之前他父亲还未称帝时,他便一直盼望着能够返回江东,如今家里可是真的有了一个社稷皇位等着他回去继承,自然是更加的归心似箭。

  只不过霸府一直没有就此与他进行沟通,而他在长安这几年也深知西魏之强大与唐公之强势,担心太过急切的请求或会令唐公心生厌烦、使其归国一事更增波折,所以一直苦苦忍耐着没有进言请求此事,深知就连他娘子有次隐晦表示都被他给制止了。

  如今总算等到唐公主动提及此事,陈昌自是抓住机会、连连表示自己的谦卑恭敬态度。不过因为太过卑微,反倒显得有些虚假。

  李泰倒也没有在意陈昌的态度和真实想法如何,老实说不要说陈昌,就连他父亲陈霸先其实现在也已经难以再对西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与伤害。双方保持一个良好的互动,对南陈而言是更加迫切的需求。

  “之前所以未遣,也有些许私心作祟。我家女子出身北地人家,未必比吴地女子温婉可怜,因缘际会配作你妇,身为亲长总有一些怜惜不舍,盼望能够留在眼前再作一番管教关照,希望一对新人能够家室和睦。”

  李泰先是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旋即便又说道:“但既已成家,终须自立,亲长无论如何扶植,也只是相助一程。况且伱家如今已非寻常,若是再作寻常门户相待,反而会疏远成仇……”

  “怎么会?绝对不会!小子只是南国一介不器之才,从未有预家父之功,竟得唐公垂青赏识,赐以门下贤姝为亲。此恩同于再造,娘子亦是光耀厅室的名门佳偶,小子感激不尽,无论在长安还是回返江东,绝不敢妄唐公教诲,必与娘子相敬如宾,使我家室祥和无隙。尊长垂爱,仰承拜受,岂敢心怀怨念、暗生谤情!”

  陈昌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又垂首深拜道。

  “有这样的情怀感受,那我便放心了,总算没有辜负令尊将你寄养此处的嘱托。”

  李泰闻言后又笑语道:“关中虽好,非尔故乡,家国事繁,俱催你回归。我若再作延留,也是不妥,近日便安排你返回江东。临别之际,且赠你数言。梁国萧氏虽然自取灭亡,但毕竟蓄养江东人心多年,陈世虽立,仍有人情未附,难免需要恩威并施才可收聚人心。

  哪怕有着令尊的扶持,你也需要有自己的一番人事规划,如此才能稳居春宫。我久处权势之中,深知人心叵测。权欲催人之下,并非所有人事都是笃定无疑。尤其你久处于外,全无人事积累,骤然归临人上,也必然难免非议……”

  陈昌虽然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觉得唐公此番教诲想必也有些心思不纯。他乃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业国业乃是当然之选,国中其他人又能有什么意见?又敢有什么意见?

  李泰自然也清楚陈昌年轻气盛的想法,多半会将自己这一番经验之谈当作耳边风,所以也并不止于说说而已,还是给陈昌准备了一个人员班底。

  江陵之战俘获了大量的南朝士人,有的已经进入西魏担任各种官职,有的则仍没有出仕。还有一部分人始终过不惯关中的生活,一心想要回到江东故土。

  于是李泰便让属员挑选准备了一个百十人的名单,让这些人跟随陈昌一起返回江东去,也算是作为陈昌这个南陈太子的东宫班底,未来继承皇位时也能有一批忠心听用之人协助其治理国家。

  诸如殷不害、颜之推,还有周弘正的侄子周确,蔡大宝的弟弟蔡大业等等。这些人有的是思乡情切,有的则就已经颇受西魏法度的影响、对西魏心存亲近,若能回到陈朝担任官职,也能加强西魏对陈朝的影响。

  不过仅仅只是这些文臣学士们还是有点不够,须知陈霸先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儿子铺路了,陈昌想要压制住那些追从其父开国创业的骄兵悍将们,就必须也要有自己手握重兵的心腹。

  所以在召见过陈昌之后,李泰便又着员将吴明彻召入上阳宫来。

  这几天国中已经正式下达了动员令,吴明彻也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收到召令之后便忙不迭来到上阳宫,登堂拜见之后便连忙说道:“主上是否要安排末将担当军事?是要率部增援豫西,还是要转赴他处作战?”

  “是有事要付你,但却不是当下的军事。”

  看着吴明彻一脸的热情,李泰也是有些不忍让其扫兴,但这件事除了他还真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便也只能说道:“日前陈帝遣使求归其子,当时未允,如今则需要联合陈国共击贼齐,便将其子侄放归其国。我希望你能随从陈昌同返江东……”

  “这、这……末将本是陈氏叛将,今若回归,实在、实在……纵然陈氏恭谨仁厚,不加谴责,但也实在是难堪……”

  吴明彻听到这话后,登时便瞪大眼,一脸为难的说道。

  李泰也自知让吴明彻接受这一安排有点难为人,于是便又耐心解释道:“陈昌久离其国,想必难控江东一众骄兵悍将,须得有心腹大将掌军助之。你或许与江东故人难共一朝,我会建议陈帝将你任于江北秦郡,并且借兵助你进夺广陵……”

  这一次李泰既然要给北齐以沉重打击,那自然是要尽力发动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淮南虽然并不是北齐的传统核心控制区域,但在那里也留驻了不少人员。此番遣送陈昌归国,他也会借此要求陈霸先出兵淮南,既是收复失地,同时也吸引北齐在淮南的军事力量。

  不过在要求南陈助战的同时,其实他也不希望陈霸先借此机会重构其江淮防线,所以将吴明彻派回淮南去镇守秦郡并一系列南陈收回的江北重镇,也算是掺上一把沙子。

  当然,陈霸先必然不可能完全遵从李泰的安排,但这样的安排本身对其而言就是比较有利的。

  之前陈霸先希望儿子联姻陇西李氏,就有要为儿子拉拢一份外部力量扶助的意味在其中,想必他也清楚陈昌归国后可能会面临一个比较困难的处境。如果能够有一个江北军事集团支持陈昌,这样既有利于平衡南陈的政治局面,也能让陈昌顺利继承上位,避免沦为一个傀儡。

  “只是、只是末将因见天地广阔,正欲追从主上讨平四夷,苟安江淮、实非所愿……”

  吴明彻听到不需要他过江入朝,再加上秦郡本就是其乡土所在,倒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抵触了,但心里总还有些不是滋味。北投之后,他见惯了大阵仗,很有几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触,这会儿再让他退到原点,总是有些不甘心。

  “出讨四夷、再造盛世,前提也是需要南北统一、家国完整。正因你已有着这样的壮志与视野,不甘于再继续抱残守缺,所以才将此事付你。”

  李泰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吴明彻,又一脸郑重的说道。这劲用猛了也是不好,星辰大海虽然壮阔美观,但终究还是需要立足当下,一步一步的向前阔行!

  (本章完)

1042.第1040章 意在晋州

  1042.

  在经过李泰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下,吴明彻也接受了这一安排。而有了吴明彻的加入,李泰为陈昌所准备的这个班底也才算是有了一个强力的支撑点。

  因为还要与南陈商讨协同出兵、进击淮南的问题,所以在敲定遣返陈昌一事之后,李泰便先安排使者快马加鞭的前往江东去,将事情告知陈霸先。

  接下来,李泰又特意准备了一场家宴为陈昌、陈顼这对堂兄弟送行。宴席中这两人对唐公都是一副感恩戴德之状,显得很是兴奋,大概已经在畅想离开关中这一囹圄后便是天高任鸟飞、说不尽的恣意畅快。

  李泰瞧着他们这模样,心里也不免畅想等到过上几年,他们再作为亡国之人被引回关中时,会不会想起今日临别时的欢快畅想?

  宴会结束之后,李泰便安排吴明彻率领千名精卒,护卫着陈昌一行南出武关,一路往江东而去。

  此时的西魏境内诸州郡之间人员物资的调集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诸方人马钱粮都在源源不断的向着同州输送而来。

  军队的调集要比物资的输送更有效率,仅仅只在旬日之内,同州境内便已经聚结起了超过十万大军。

  这十万大军还仅仅只是编入此番征师序列的人马,并不包括留守之众。如此规模庞大的征发动员,对霸府群众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从路线的安排、军期的拟定到营垒的设置与粮草的供给等方方面面,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怠慢。

  一次战争的动员所考验的并不只是军事方面的建设,如果行政方面不能给予充分的配合,那么即便是人马勉强聚集起来,军队恐怕也难以进行长途的征战。

  大概是群众对此过于重视,反而显得用力过猛,而具体的表现就是军队和物资的征发速度与效率都大大超出了李泰的预判。

  须知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强度和规模的人员物资的调度,虽然基于过往的经验和数据有所预估,但是因为群众用心的缘故,使得过程无比顺滑,征调任务不同阶段目标的达成大大提前于他的预估。

  由此便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走不走、什么时候走?

  这一次的战机虽然是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投诚,但实际上河洛方面并不是李泰所预计的主战场,但是他又需要北齐将河洛视作接下来交战的主战场。

  北豫州地处河洛以东的北齐境内,想要加以策应接收,必然就需要大军直赴河洛。这是最基本最正常的想法,上一次的邙山之战也正是因此而打起来。而且李泰在河洛之间战绩辉煌、几无败绩,如今大举征调国中甲卒,那必然就是又要征战河洛啊!

  不只是一般人,包括如今霸府许多不涉机要的属官,也都认为此番大动干戈必然是要再图河洛,可能就要借此将洛阳旧都重新夺回并长期占据。

  至于北齐国中,想必普遍也会持有这样的看法。人对事物的认知,首先是来自于经验。对于没有见识过的人事,即便是有所想象,也很难获得一个普遍广泛的认同。尤其李泰在河洛给东魏北齐带来的打击和挫伤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大多数人应该也会循此惯性而针对问题做出设想。

  李泰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他通过在国中大举征发士卒给北齐方面施加压力,从而迫使北齐将大量的军力投入到河洛方面进行备战。等到这时候,他再从其他方向发起进攻,自然就会让北齐军队陷入被动之中。

  北齐的晋阳兵固然仍是实力雄厚的精兵强将,但是其他方面则就不容乐观了。

  首先是之前渡江进攻建康那一场战事,葬送了大量河南、淮南等地的生力军。

  其次这些年沉重的劳役也大大消耗了北齐的国力,尽管这两年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但是北齐在北境的长城仍在修建加固,国中晋阳、邺城等地也在大兴土木营建宫苑,诸如邺城三台之类的建筑,一直都在役用消耗民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齐的主力人马再进行应激性的奔援作战,战斗力的发挥必然也会大打折扣。如果由此再暴露出来什么人事裂痕与矛盾,那就会更加的焦头烂额。

  这样一个战略构想,李泰当然不可能宣扬的人尽皆知,甚至为了迷惑对手,还要刻意进行一些扰乱判断的操作。

  比如先行派遣前锋人马入驻潼关,并且修筑崤函一线的兵道与沿途补给等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通过征发过程来拖延一下人马正式出征的时间。

  他特意将征发的时间制定为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北齐在河洛之间增加人马、完善布防了。即便是后期北齐对此心生疑惑,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便又撤除掉已经完成的防线布置。

  可是现在由于霸府群属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有加,只用了区区十天的光景便完成了大半征调任务,这些家伙加班加点的完成任务、大概还在喜孜孜的准备迎接嘉奖,却不知他们这么积极会给唐公的惑敌之计造成破绽。

  这对李泰而言,也算是一个比较幸福的烦恼。一方面对国中有此动员效率而感到欣喜自豪,另一方面则就要想办法将这动员进度稍作遮掩。

  好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度,若非掌握到关键核心的数据奏报,一般人也是很难准确判断出具体的动员进度。如果就连这种机密都能泄露出去,那李泰也就不用再处心积虑搞这些操作了,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北齐跟他玩刺客信条就好了。

  其实眼下的军事动员相当程度上都属于掩人耳目的操作,李泰真正要执行的战术策略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进行铺垫了。

  在他第一次出巡河东的时候,便曾作出指示要用其封国财赋钱粮疏浚河东的河渠水路。除了永丰渠这一条盐业相关的运河之外,河东另外一条水道涑水也进行了一番整治与疏通,从而确保了水运的畅通。

  过去两年多时间,汾绛之间的商贸买卖越来越繁荣。通过这些边境的走私贸易,一方面既能将西魏之前作战缴获的战利品加以变现获利,另一方面又可以加强向北齐方面的人事渗透。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那就是通过这些商贸活动建立起一个随时可以转为军用的物流仓储系统。

  一般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很难进行什么倏忽进退、转进千里的奇兵操作,哪怕是部伍人马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对于各种军令有着超强的执行力。

  可是这么多人马进退,单单道路的安排,沿途水源的寻取、粮草的供给等一系列的准备,早在大军开拔之前就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否则真要十数万大军动辄断炊断饮,且不说能不能够征战胜利,能不能成建制的返回都是一个问题。

  西魏自从李泰出巡河东以后,便沿着汾曲继续向外扩建城戍,防线外推的同时,借着北齐镇边将士们沉迷于边市巨利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建立起了一个仓储系统,而且其中一些仓邸当中就存放着数量可观的军粮与器械。

  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有些冒险,一旦北齐大军进寇、占领了这些城戍仓邸,缴获这些物资的同时怕是也要警觉到西魏将要在这个方向有大的图谋。

  但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所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一个猪队友。北齐在晋州坐镇的长乐王尉粲,为了确保这边市走私能够持续进行下去,严禁其麾下将士们主动挑衅,甚至就连西魏刻意挑起的、目的是给他们脱敏的小规模冲突摩擦都保持容忍态度。

  时间又过几天,李泰亲赴朝坂河防大营,秘密召见镇守玉璧的韦孝宽,见面之后他便直接向韦孝宽发问道:“依大将军所见,当下直取晋州把握有多大?”

  “晋州乃是贼之重镇,即便是忽略汾北正平等诸地,其夹汾两岸仍然不失城戍拱卫,仍需拔除几地。且平阳白马城城分几重,互有所隶,其郡城、州城、镇城等诸府各有执掌,分拒一方,纵然一处有漏,别处亦可速补。若欲从速拔取,困难实在不小。”

  韦孝宽同样也是一个谍战大师,当旧年唐公提出这样一个设想时,他便加强了对于晋州方面的渗透和刺探,讲起晋州城中的街道曲巷都如数家珍。而也正是因为了解的非常仔细,所以他对从速攻克晋州信心不是很大。

  晋州并不同于北豫州那样职能单一,其地作为临汾大镇,单单从事镇戍的军事人员就有两万多人,这些人员又分属不同的将领管辖。尉粲这个晋州刺史虽然无能,但却仍然不失人员配合予以纠错,他就算想要学司马消难直接据城投敌都做不到。

  韦孝宽又拿出一份晋州周边的防戍布置地图,继续分析道:“晋州诸方城戍击破之后或可不加留驻,若欲围攻城池,则需起码三万之众。欲夺晋州,功不以速,尤需截断其诸路援师,北境雀鼠谷、千里径等通道,皆需分兵驻守……”

1043.第1041章 齐国震惊

  1043.

  晋州所在东连上党、西略黄河、南通汴洛、北阻晋阳,可以说是山河表里的山西地区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

  李泰之所以要进取晋州,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一点。仅仅只是在汾北搞阵仗哪怕打得再热闹,不过都是隔靴挠痒,根本就达不到什么战略性扭转的效果,直接进取晋州,对于北齐而言才是真正的掏裆之痛!

  只不过晋州这样重要的地方,哪怕眼下并不被北齐当作一个战略重镇在经营,其本身的防御力度同样不小。而且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晋州距离北齐的晋阳大本营实在是太近了,可以说晋州一旦遭遇袭扰,晋阳方面就会第一时间加以增援。

  所以韦孝宽将攻夺晋州的重点放在对其援军的阻截上来,只要北齐不能针对晋州进行有效的增援,那么拿下晋州就不成问题!

  历史上北周之所攻取晋州,所采取的也是类似的策略,主力人马直赴晋州,然后分兵进据晋州附近的交通要道,将各路援军阻截在外,在北周将士们的激烈攻势之下,守城将士自觉坚守无望,于是便纷纷请降。

  李泰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将北齐的注意力给吸引到河洛方向去,也就是为的削弱一下晋阳方面的力量,给其救援晋州增加困难与波折。

  虽然不能从速攻夺晋州让人有点失望,但是如此一个战略计划当然也不能完全寄托在对手错误频出上面。晋州就算能够固守一段时间,同样也在李泰预估之内,并且就是计划将晋州作为第二阶段战事的鱼饵,用以围点打援。

  韦孝宽的军事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其人用心沉浸一年多的时间所做出来的一个作战方案可谓翔实具体,李泰在与其商讨一番后,也并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

  于是他便又着令韦孝宽返回玉璧,做好接应大军过河进击晋州的准备。在这第一个阶段的战事当中,晋州方面的战事便由韦孝宽负责主持。

  至于李泰自己,则就重新返回上阳宫,并且着令整编六万人马,作为中路师旅,随其往潼关方向而去。

  在等待人马整编的间隙,李泰特意抽出一点时间来与家人告别。妻儿方面自不必多说,为免他出征时分心家事,并为讨得一个好彩头,妙音教了儿子们许多吉祥话,绕着父亲叫唤不停,孩子们的活泼叫喊也冲淡了离别在即的忐忑伤感。

  如今李泰已有三子,除了正室独孤妙音所出二子,妾室姚婉儿在去年也为诞下一子。而今妙音又有身孕,李泰倒是希望能够添一个女儿,以往夫妻独处没有孩儿吵闹显得冷清,如今则又过于喧闹了。

  家中比较让李泰担心的,还是他父亲李晓。旧年自襄阳发病以来,李晓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好,尽管也有家人悉心照顾、医师们认真诊治调养,但近年仍是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

  所以李泰在行前也特意来到父亲这里,待到李晓午休睡醒才到室中探视,温声说道:“阿耶,边中又有事发生,儿须得统军出征,顺利的话月余即归。此间短于晨昏问安,待儿凯旋再入榻前受杖!”

  “且去且去,你父虽老不昏,岂不知今时势力因何乃至?家国大事俱仰我儿,辛苦阿磐了。”

  李晓靠在榻中,伸手抓住了李泰的手腕,口中微笑说道:“近来我时常梦见你诸伯父亲长,他们向我笑语家势必将更加兴旺。我思度应是你此番又将大胜,北国归一有望……”

  李泰听着父亲的笑语唠叨,心中也并不觉得厌烦,他也清楚这样的相处时光怕是越来越少。对于这个父亲,他或许并没有那种基于血脉、最为纯真的感情,但已经是以这个身份在此世道中落脚生根,当然也有义务满足这一位垂垂老矣的父亲对儿子的这一份关怀。

  李晓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到李泰亲为侍药完毕,他才嘴角挂着笑容渐渐睡去。

  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李泰便也将之前任职外州的两个弟弟李超和李奥召回关中,让他们能够居近侍奉陪伴父亲。这会儿将要披甲出征,便将二弟招至面前来,认真叮嘱道:“我出征后,伱两人一定要专心侍奉阿耶,晨昏交替,榻前不要缺了守护!”

  “阿兄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阿耶!”

  李超和李奥听到这话后,也都连忙点头应声。

  拜别亲长后,李泰便直赴上阳宫外的军营中,等待师旅整理行装而后出发。

  当西魏这里正自厉兵秣马、整军备战的时候,北齐邺都朝堂上也是乱作一团,因司马消难反叛一事而众说纷纭。

  原本司马消难的反叛乃是证据确凿,朝廷下令出兵平叛也是最正常的情况,但就是这样正常的决定,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司马消难反叛一事或是别有隐情,不应该派军急往诛之,而是应该先遣使臣前往训问招抚,如果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自然最好。

  之所以朝中会有这样的杂声,根源还在于司马消难的父亲司马子如。司马子如不只是东魏四贵,更可以号称是东朝人脉王,就没有他搭不上的关系。

  如今北齐重臣当中,赵彦深、魏收等多为司马子如所举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亲友关系,自然也是给儿子留下了比较可观的人脉资源。

  这些人倒也并不是刻意的徇私包庇,也是觉得用平和的手段解决此事对北齐朝廷也是有利的。如若真的事情闹大,只会给西魏这一宿敌兴兵来寇的机会。

  上一次类似情况所引发的邙山之战,虽然最终结果是以东魏大获全胜而结束。可是如今形势却大有不同,李伯山执掌西魏权柄以来,便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大兴武备,如今实力增长到了哪一步也实在不好判断。更何况其人旧年便在河洛反复蹂躏他们北齐大军,今次若与交战,则实在胜负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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