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03节

  侯莫陈相的危机感和对战场的洞察力要比高乐想象中敏锐得多,他也没想到一时取巧的安排就让其人心生警觉,从而做出一些战术上的调整。

  此时的高乐还在雀鼠谷南面忙于构造一个新的防线,用以接应傍晚时分从囚马岭前线撤下的将士,浑然不知敌军已经从另一侧的千里径山道向南而来。

  但是很多时候,掌握战争主动与陷于被动之间是有着非常明显的差距,而这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元素就是时机的配合。

  侯莫陈相自晋阳得知情报之后,再经过商讨决议率军南来,经过一天时间的激战杀入雀鼠谷中,又通过对战场上的敌人观察而做出战术上的调整,一系列的变化流程可谓及时,但那仅仅只是在他的视角上。

  而对于占据了主动权的一方来说,很多时机其实并不需要去刻意争抢,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进行,自然就能先人一步。

  午后将近傍晚时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抵达了雀鼠谷南面的鸡栖原,便是之前高乐一行北进时所攻夺的永安城东北面的那处陂塬。

  这支队伍的主将乃是贺若敦,当其抵达鸡栖原后,便在附近遇到了高乐分遣留守于此的士卒,当打听到高乐一行人马早已经进驻并深入雀鼠谷,贺若敦便忍不住皱眉道:“主上还着我北进永安城与前锋会师,而后分道并进,不想这群长脚驴脚程如此迅速!”

  只凭三千名前锋轻骑自然不足以扼守住晋阳南来的逐条道路,而且自平阳向北多有敌军城戍据点,李泰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也并不确保高乐一行能够一路畅通的抵达雀鼠谷,故而后路还安排了一支人马协助完成阻敌任务。

  贺若敦虽然不是首批北进的将领,但是在李泰率领主力大军渡河进入河东之后,便遣其人先行奔赴战区,在平阳南面与韦孝宽等诸路人马汇集了解情况之后,便率领五千精骑继续向北进发,一路顺畅的抵达了鸡栖原。

  预想中作为英雄登场、拯救陷入苦战袍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让贺若敦确定了一个一路追赶吃灰的事实,他的心情自然多有不甘。

  于是他也懒得再前往汾水关方向与高乐汇合,看看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便着令大队人马暂且宿营于鸡栖原,而他则率领几十名徒卒经东面山口进入千里径,准备稍作查探为接下来进据千里径而作准备。

  千里径虽然没有激荡的汾水湍流,但是山道蜿蜒曲折更甚于雀鼠谷,所以贺若敦一行在入山游荡过一段距离后,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又不像高乐曾经频繁出入此间,加上也没有刻意带领当地人作为向导,山谷中游荡一番,随着天日越发昏暗,于是便也老老实实接受了这一事实,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猫起来,等着明天天亮再继续寻找出路,或者是等着山外人马找寻过来。

  贺若敦的儿子贺若弼之前因为年龄太小而落选三卫,等到又长了两年后还没来得及参选便遇上了战事,于是便连番央求父亲携他从军。

  金戈铁马的豪壮军事生涯还没有展开,结果便先有了这样糟心的经历,贺若弼的心灵也是大受震撼,但见父亲也是脸色阴郁不甚好看,还是贴心的小声安慰道:“山道蜿蜒,迷途难免。李广虽尔,人亦不谓不勇。阿耶请看开……”

  “闭嘴!”

  贺若敦却很难体会儿子这一番孺慕情怀,不待贺若弼说完便瞪眼低斥一声,而后拉过毡毯裹住全身,卧在草堆中睡了起来。

  这一夜露宿山野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贺若弼这一晚上都是时昏时醒,一直到了将近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但自觉没有睡多久便被啪啪两声吵醒,视线还自有些迷糊,两颊已经火辣辣的疼起来。

  贺若敦两巴掌抽醒儿子,旋即便捂住这小子的嘴巴将之夹在腋下,口中低声道:“有敌踪欺近,准备交战!”

1056.第1054章 乘胜追击

  1056.

  千里径崎岖难行,哪怕是对北齐将士们而言,也只是硬着头皮咬牙赶路。

  这条山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地无三尺平,因为往返补给过于麻烦,几十里的山道上都没有设立什么扼守要处的戍堡,仅仅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派遣一些游哨往复巡察并传递消息。

  昨天经过大半天的激战,齐军终于在傍晚时分攻夺了魏军设置在囚马岭上的堡垒,但也因此付出了近千人死伤的代价。须知侯莫陈相此番南来把守要道仅仅只带来了五千人马,结果仅仅只是为了拔除一个据点便付出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伤亡,这样的代价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所以在昨天傍晚罢战之后,侯莫陈相便又传令催促千里径上的人马加速行军,一定要趁着敌军势力还未进入千里径之前迂回敌后,从而配合正面的进攻以夺回雀鼠谷。

  因此尽管在这山路上走夜路太过危险艰难,但这一路齐军将士们还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昼夜兼程,用一天一夜的时间行过了大半路途,只需要再行过前方已经不足二十里的曲折山道就可以走出千里径了。

  而他们这一路行军,仅仅折损的战马就达到了两三百匹之多,若非为了争抢时间,如此沉重的代价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抛开折损的战马与受伤的军卒,仍然能够继续前进的还有一千三百多人,他们在一处溪谷中凿泉取水,稍作进食并饮马之后便继续赶路。

  “翻过前方隘口,可以稍作休息,午后行出千里径再转道高壁,正可配合雀鼠谷攻势,一举全歼……”

  一名督将登高眺远,还在鼓舞士气,却不料斜里山石之间突然飞出一道劲矢,深深贯入其人胸前,使得这督将直接沦落在地、气绝当场。

  “敌袭、有敌袭!”

  众齐军将士们见到这一幕之后,当即便一脸震惊,前方军士大声呼喊示警,后方人马则已经乱作一团。

  一箭射杀敌将得手之后,贺若敦将长弓、胡禄尽付儿子贺若弼手中,旋即便又大声说道:“你等留此继续射杀敌众,余者随我冲杀敌阵!”

  说话间,他便手持佩刀、跃下山石向侧前方的敌军队伍冲杀而去,随之同来五十多名军众分出二十几人继续留在掩体后射杀敌人,其他的则就全都跟随贺若敦一起持刀杀出。

  山道间的木石严重限制了人的视野,齐军将士们一时间也都难辨此间究竟埋伏了多少敌人,眼见就连将主都被一箭射杀,其余本就疲惫不堪的群众自是更加的惊慌,当再听到敌军凶猛的喊杀声后,下意识的便抽身向后退去。

  此间虽有一千多名齐军将士,但在这曲折的山道间也只能蜿蜒排列、如同长蛇一般。而且为了节恤马力,战马都被安排在队伍的后方由军士牵引前行,当前方将士向后方退避的时候,顿时便在山道上造成了拥堵混乱。

  贺若敦本来就是西魏屈指可数的悍勇大将,身边亲卫们也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卒众,因为先一步察觉到敌人行迹而筹谋多时,此时骤然发起袭击,自是势不可挡。

  其人手持战刀,仿佛山林中奔行的猛虎一般,一头冲入敌军混乱的阵队之中,手起刀落便是血肉纷飞,虽有敌卒壮着胆子挥戈反抗,但凡其刀锋所指、全无一合之敌,仅凭一己之力,便在敌队当中生生劈出一道长达数丈的血色通道。随着后方部伍的加入战斗,这通道继续向内蔓延,直将敌众杀得溃不成军!

  “阿耶好勇猛,这才是贺若弼之父该有的气象!”

  山壁上贺若弼看到父亲那英勇杀敌的勇猛姿态,忍不住大声喝彩道,而他这喊话也似乎依稀暴露出一些东西,仿佛昨天带着他游荡山野之中迷途难出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受到父亲英姿鼓舞,贺若弼便也准备张弓杀敌,只是虽然他年岁渐长、体格已经不逊成人,但是力量终究还是有些差距,他父亲所用劲弓对他而言还是颇为吃力,略作尝试后便明智放弃,旋即便将长弓挂在背后,口中大声呼喊道:“好男儿岂可避于锋刃之外,自当勇猛杀敌!”

  喊叫间,他便也手持战刀,沿着父亲一行人冲杀方向奔跑过去,旁边其他弓手见状后便也连忙追随出来,一边疾行一边张弓射向那些溃散奔逃的敌众。

  “东贼受死罢!”

  几名敌卒正当前路,贺若弼大吼一声然后便抡起手中战刀劈向对方,那敌卒挥刀来作格挡,手中战刀都直接被贺若弼斩飞,旋即仍然劲力十足的刀锋便直接侧向刨开敌卒肋腹,腹中血水脏器直接喷溅贺若弼满身。

  “啊、啊……”

  贺若弼有些忙乱的想要甩出身上污物,便来不及迎战另一名反身杀来的敌卒,眼见对方战刀也向自己当胸劈来,仓皇间只能向后仰倒,正逢身后一名部卒射杀这名敌卒,然后冲上来望着满身血污仰躺在地的贺若弼疾声发问道:“阿郎受伤没有?”

  “没、没有罢……”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生死,多多少少有些挑战少年的承受力,贺若弼言语有些迟钝,在卫兵搀扶下站起身来,低头看看身上血污,直接抓起一把血水拍在脸上以示不惊,哇哇大叫两声,然后捡起一张敌卒遗落的骑弓,跟着卒众们游遁在战场外,频频引弓射向敌卒,不再叫嚣好男儿应当如何。

  贺若敦虽只几十徒众,但凭着这有利地形以逸待劳之下,竟然杀溃了敌军上千人马。尤其是随着敌卒溃退到了战马队伍之中,使得这些战马也受惊奔逃起来,顿时便让这溃败之势越发难收,众多的齐军人马在山道间完全的溃散开来。

  杀散敌众之后,贺若敦也并没有继续扩大追击范围,而是带领部众们就近抓捕了几十名敌军士卒,逐一加以审问。

  部众们还在审问俘虏的时候,贺若弼也和其他射手们入前汇合,贺若敦见到儿子满身满脸的血水,当即便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抬手给了一巴掌并训斥道:“入阵杀敌尤重威势,似你这般生剥翻皮的豚狗,仿佛入阵寻死,能惊慑谁人!”

  将门家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贺若弼兴奋过后本就疲惫,被老子一巴掌抽的原地转了半个圈,还自呵呵傻笑炫耀道:“阿耶,我初经阵仗便杀数人,是否英雄?”

  贺若敦没有再搭理儿子的炫耀,转头吩咐部众们打扫战场,自己则亲自去审问一干俘虏,首先需要确定的当然是他们现在所处方位,而后才是敌军的各种军情。

  通过对这些战俘的审问,贺若敦才知他们一行昨天虽然迷路,但在千里径中却是溜达出了不短的距离,当下位置距离南面出口还有将近二十里的路程。

  最让贺若敦感到惊喜的,则就是这些战俘所交代的敌情,原来对面的齐军还没有大举南来,晋阳眼下要比他们之前所预想的还要更加的空虚,南来交战的仅仅只有其国白水王侯莫陈相所率领的几千人马。

  “贼势既然虚弱,自当奋勇进取!”

  当了解到对面敌军实力不强的时候,贺若敦顿时变得振奋起来,晋阳城他自然不敢前往袭扰,可是近在山岭北端的介休城却可以进袭一番,既能干扰打断敌军针对雀鼠谷的反攻,又能惊扰一下敌境腹地。

  一念及此,他便着令部众们整治餐食,用缴获的敌军物资填饱肚子,并且搜集尚可驱用的战马以及甲杖等器械。千里径道路中自然难以策马奔驰,可是北去出了山岭范围,在敌境当中自然越多坐骑备用越能快速转移。

  “赶紧用食,吃完滚去南面报信,引领援军北来接应老子!”

  贺若敦对儿子虽然不溺爱,但这么危险的任务也不会带着儿子同往,毕竟这半大小子也难当人用,于是便催促贺若弼赶紧填饱肚子去接引援军,而自己则就率领四十多名部众,押着一部分俘虏当即便向北出发,按照路程傍晚时分便可行出千里径并进入敌境之中。

  贺若弼刚因经历一场战斗而满腔血性,听到父亲竟然不肯带自己前往,心中自是有些失落,但也不敢任性,只能一边吞咽着粟饭一边望着父亲小声道:“阿耶千万要小心,儿一定尽快招引援军北行接应!”

  不过贺若弼也没有失落太久,此间父子分别之后,贺若弼和几名部卒刚押着两名作为向导的俘虏南去数里,便遇上了因为他们彻夜未归而天还没亮便入山寻找的部众,贺若弼自是欣喜不已,忙不迭引着这几百卒员沿父亲北去道路追去,另遣别员南去返回营地报告消息。

  山道外的鸡栖原上,高乐在得知贺若敦率军赶来后,昨晚便赶来准备相见商讨军机,结果却被告知贺若敦外出巡视未归,清晨再来才知是彻夜未归,心里明白这货多半是在山中迷路了,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是当上午消息再传来时,已经是贺若敦引部向北面的介休城杀去了。高乐也来不及感叹贺若敦这狗屎运,在了解到对面敌情虚实之后,当即便也返回雀鼠谷中,安排部众发起反击。

1057.第1055章 兵掠介休

  1057.

  由于攻占囚马岭损失太大,接下来侯莫陈相也并没有再急于进击,而是选择将部伍暂时停驻于囚马岭,将之前交战中颇有损坏的戍堡再加修葺一番。

  如此一来,既巩固了当下的战果,同时也能让将士们稍作休整,而且还是等待千里径方向的突进有了效果再配合进击,但他这样一番打算注定是要失望了。

  雀鼠谷与千里径之间的方位距离虽然并不算远,最近处相隔不过数里,但在崇山峻岭、茂密山林的阻隔下,彼此却难以直接往来,只能绕道后方的出入口才能进行联系。

  尽管侯莫陈相也在沿途安排了人员用以传递消息,但是完全凭人脚力的往来通讯效率也并不算高。

  午后时分,侯莫陈相还在督令将士们加固堡垒防事,但是囚马岭南侧的魏军突然发起了进攻。尽管攻势并不算猛烈,但还是让侯莫陈相心生警惕。

  须知之前两日的战斗,魏军一直都处于一种被动防守的状态、且战且退,如今却又奋起反击,试图将丢失的山道再给重新夺取回来。这前后迥异的做法,必然意味着对面发生了一些让人难以预料的变数。

  于是侯莫陈相一边着令将士们据守囚马岭这一处堡垒,一边又让人向北面去打听千里径一路人马的状况。

  魏军的进攻主要是通过弓矢等远程武器,而齐军方面的反击则比较单调。

  由于之前奔赴河阳的人马带走了太多的弓矢储备,晋阳方面在短时间内仍未补充回来,因此侯莫陈相这一路人马携带的弓矢器械并不算多,将士们的作战手段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固守在营垒当中,一边躲避流矢一边防备敌人攀上墙头。

  魏军虽然发起了反击,但却并不急于入阵肉搏,而在雀鼠谷这样的地形当中,如果双方并不发生短兵相接的交战,实际能够造成的战损非常有限,而且交战过程也是非常的枯燥、乏善可陈。

  魏军的攻势一波一波,强度虽然不高,但却并不间断,与其说是发起反击,更像是在消耗齐军的耐心和士力。

  “莫非羌贼是要白日佯攻、入夜袭营?”

  看到敌军如此攻势,侯莫陈相便不由得暗忖道,略作沉吟后便又安排一队后备的卒员准备木柴等夜战用物,以免又被敌人出其不意的袭击而夺回堡垒。

  傍晚时分,魏军攻势增强,不再只是远程的流矢袭扰,已经开始投入重甲步卒,前后数人列成战斗小队,几十支小队沿着山道向囚马岭攀爬而来。

  侯莫陈相看看天色,越发确认了敌军将要夜战的猜测,于是他便着令堡垒中的后备人马提前开始准备餐食,饱餐之后以应对接下来敌军越发猛烈的进攻。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派往后方探听消息的卒员却飞奔入营,脸色仓皇道:“启禀大王,千里径上师旅遭遇敌军伏击,战败溃退。敌军、敌军还一路追赶,将要冲出千里径、进袭介休城……”

  “竟有此事?”

  侯莫陈相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陡地一变,一时间就连思绪都有些阻滞,片刻后才被堡垒围墙方向那嘈杂猛烈的金铁交鸣声所惊醒。

  当他再看到凶猛进攻而来的魏军将士时,这才醒悟过来敌人哪里是要发起夜战,分明是早知他们处境艰难而加强攻势,就是要给他们制造一个去留两难的困境。原本他准备前后包抄的计策,如今却是被敌人反用在了他的身上。

  “坚持住,打退敌军这一波攻势!”

  电光火石间,侯莫陈相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尽管心知后路危急,但却明白眼下不宜抽离人马撤出此间。眼下敌军正自气势汹汹的反击过来,一旦他们这里将士撤退,敌军一定会衔尾杀来,到时候在这崎岖的山道中前后队伍难相统摄,一旦前后失律,必然溃不成军!

  千里径与雀鼠谷本就难相沟通交流,敌方的情报传递必然也是乏甚即时性、严重滞后,此间敌军未必清楚别部人马的具体动向,所以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顽强坚决的挫败敌军这一轮进攻,使其心生疑惑莫非别路无功?待到对方为了节恤士力而放缓攻势的时候,才是抽离部伍、人马撤退的好机会。

  于是在侯莫陈相的指挥下,堡垒中的齐军将士们也都无作他计,只是专心致志的与进攻上来的魏军将士激烈交战。

  囚马岭南面同样正自临阵督战的高乐见到堡垒中敌军仍然斗志顽强,并没有军势败乱的迹象,而己方进攻的将士伤亡正在快速攀升,他便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倒并不觉得贺若敦攻势受挫,只是猜测莫非敌军的情报传递发生了迟滞、使得此间敌将并不知后路遭受袭扰,所以仍然据此恋战?

  这会儿,太阳也早已经没入了西面的群山之后,眼见天色渐晚,于是高乐便也下令鸣金收兵。除非敌军也在短时间内有新的人马增援,否则眼前的囚马岭收复只是早晚问题,眼下再战斗下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随着战场上魏军暂时撤下,囚马岭的战事也暂时告一段落,侯莫陈相看似仍然颇为冷静,实则心里已经是焦虑万分。

  他得讯时已经是到了傍晚,千里径进击的敌军这会儿必然已经是进入了太岳山北,这会儿还不知已经在后方造成了多大的动乱,而他却受阻于眼前敌军的攻势而未敢轻动。

  这会儿战斗暂停之后,他便不再掩饰,忙不迭下令将士们赶紧打点行装,连夜向后方撤离。为免敌军追击太近,在沿途险要之地他还留下一部分士卒埋伏阻敌。

  且不说雀鼠谷中的交战双方将士的搏杀与心理博弈,贺若敦一行沿着敌军的败逃路径一路向北而进,途中稍作休整时也等到了后路人马增进的消息,前后汇合后便又加速前进。

  此去倒也不必再担心迷途,除了队伍中那些齐军俘虏作为向导之外,还有之前溃逃的齐军士卒们沿途所留下的种种痕迹。于是贺若敦一行一鼓作气的跋涉数十里山路,终于在傍晚将近天黑的时候冲出了千里径。

  尽管这会儿他们已经是人马疲惫不堪,可是眼见到视野逐渐开阔,放眼所及乃是平坦的原野、低缓的土丘,不再是那让人烦躁的山岭乱石,心情自是大为欢畅。

  千里径外面便是一座坞壁,坞壁本是南朔州军人所有,之前军人被调遣南去,只有家眷留守。但大概是因为之前行出千里径的败卒们告知敌情,所以这坞壁如今也是人去屋空。

  贺若敦一行在此稍作休整,然后便披甲上马,离开坞壁后沿着兵道一路北进,数百骑便直向介休城杀去。沿途也多见逃乱的民众,主要是老弱妇孺等南朔州军人家眷。

  这些人也都是听到了贼军入境的消息,因恐遭受袭杀而拖家带口、带着浮财家当准备往介休城去躲避战乱,却不想直接在路上遭遇了敌军,队伍中不断有人发出绝望的悲呼声。

  虽然西魏军中向来不以妇孺老弱为功,但这些军人家属奔逃出来时多携财货,道途见到后也是非常引人垂涎,魏军虽然军纪严明但也并非人人都是道德标兵,看到那些齐人沿途散落的财货,自然有人心生贪欲。

  但贺若敦心知轻重、目标明确,不只对那些逃难民众视而不见,更对身后部伍们大吼道:“先夺介休城,沿途不得浪战!”

  众骑士们闻听此言后也都纷纷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打马疾行,总算赶到天黑之前来到介休城下。

  此时的介休城内外同样是混乱不堪,城内本有守军,可是周遭原野多有军人家属涌入城中避难,车马队伍全都堵在了城门内外,守军将士纵然想要关闭城门、加强城防,也是备受阻挠。

  等到贺若敦一行冲到城下,惊走城外拥堵的人群,洞开的城门便出现在眼前,虽然仍有督将兵长呼喝着想要收聚甲兵据城以战,但许多甲卒要么是被群众裹挟、要么是弃械而逃,哪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拦截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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