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23节

  一念及此,高洋当即便着员传令给贺拔仁,让其一定要坚守阵地,切勿被敌军逐退,只要坚持到天亮,自然会有援军前往支援。

  与此同时,他又传令给前方阵地中的薛孤延,着其立即召集部伍,准备从正面战场向敌军发起进攻。至于左路军的段韶方面,他便无作更多的指令。

  左路军最主要的价值就是能够能够在铜鞮水浅处快速的投入大量的骑兵队伍以冲击敌阵,可是昨天魏军车阵摆开大大限制了齐军的骑兵发挥,阵线都被对方一举推到了铜鞮水南岸。而且随着下游的截流,铜鞮水上游水面又涨起来,更加不适合骑兵的进退。

  这也是高洋削减了左路军兵力配给的原因之一,倒也并非单纯的因为之前的进攻失败而迁怒段韶。

  尽管眼下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高洋也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他在大帐中稍作进食然后便换上了戎装,开始召集中军师旅集结备战。伴随着营中召集师旅的鼓角声,他行走在这正快速苏醒的大营中,心中暗暗生出预感,今天的战场上一定会发生重大的转变。

  晨曦破晓之际,齐军的前阵营地当中将士们已经整装完毕、将待进攻敌阵。而经过昨日高洋一番恫吓鼓舞之下,今天的薛孤延也是痛定思痛,精神面貌截然不同于昨,在将部伍整顿完毕之后便使员前往后阵中军请示几时出击。

  此时的中军师旅仍然没有集结完毕,只有大帐周围的两万禁军将士已经完成了集结。在收到薛孤延的请示之后,他便下令先进行试探性的进攻,通过敌军的反击力度再酌情增派人马、加强攻势。

  他这里刚刚做出了指令,右路军方向便传来了捷报,贺拔仁所部不只击退了前来袭营的魏军,甚至还趁着魏军败退之际一路进击、反攻到了浊漳水的西岸,只要能够趁势从敌军手中夺取到几座浮桥的控制权,就能够成批的向着对岸投放作战人员,从而在敌军的侧翼发起凶猛的进攻。

  “贺拔焉过儿当真老当益壮,竟然先功于我中军师旅!”

  高洋听到这一信报之后,顿时便面露喜色,忍不住击掌赞叹道。

  此时的正面战场上齐军尚未有重大的突破,昨日薛孤延虽然建立起一个阵地,但是敌军随即又在坡上修建起了许多的攻势,再加上齐军需要采取仰攻的不利姿势才能向前推进,想要在正面突破仍然非常艰难。

  可是现在贺拔仁竟然从侧翼打开了局面,抢先攻上了敌军的侧翼,这自然令人惊喜不已。为免丢掉这来之不易的突破口,高洋当即便着令心腹赵道德率领五千名禁军精锐战卒奔赴右路战场,并且让赵道德转告贺拔仁,后续仍会继续加以增援,一定要巩固住这一优势并加以扩大。

  右路战场上的突破,顿时让齐军的战术选择大大增加,既可以调转人马、将主要的进攻方向切换为右路军所在,同时也能让右路军充分发挥扰敌之效,趁着敌军忙于应对之际而在正面发起猛攻,使其顾此失彼。

  高洋暂时并不打算切换主攻的方向,一则右路军的突破尚未巩固下来,二则他虽然是至尊,但是对于军功同样也有渴求,这是他在国中立威并增加掌控力的主要方式。尤其贺拔仁作为开国元勋本身就资历深厚,如若由其人得获击败李伯山的殊勋,那么会让其人以及晋阳勋贵群体更加的失控。

  因此在将赵道德派遣增援之后,他当即便也率领其他的禁军人马来到了铜鞮水南岸,亲自督战、发起对魏军的正面进攻。

  随着齐军诸路人马悉数集结就位,在轰隆的战鼓声中,前阵师旅便向着对面敌阵攻进而去。

  从铜鞮水北岸到魏军的中军大纛所在的塬顶,大约有将近三里的距离。最南面的一里左右地势尚算平坦,再加上靠近齐军的前路阵地,魏军也没敢欺近修筑什么攻势,仅仅只是堆造了一些土堆用以掩护弓弩手射击阻敌。

  但是这种程度的阻挠对于装备精良的齐军限制并不算大,虽然多有箭矢落入战阵之中,但绝大部分都被甲盾所格挡下来,所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齐军战阵的推进速度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真正给齐军攻势造成不小阻挠的,还是敌阵两翼所冲杀出来的轻骑部伍,这些敌卒们俯冲而下、来势甚猛,每每都能给齐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而齐军由于之前所构建的前路阵规模太小,有限的空间中很难配给大量的骑兵,所以骑兵并没有出现在首发的阵容当中,只是以重甲步兵先将步战士卒们投送到魏军陷阱与车阵所布置的区域当中,进攻拔除这些障碍,给后方的骑兵大队清理出奔驰进击的路线。

  这个过程难免伴随着大量的伤亡,除了敌军轻骑的骚扰之外,随着部伍推进到敌阵附近,敌阵中不断的有箭矢、石弹等物抛射出来,给齐军战阵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但是作为进攻一方,这些伤亡损失都是必须要承受的。只要撕开了敌军这一层坚固的阵线外壳,内里便全都是鲜香肥美的战功,便可予取予夺。

  魏军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停顿对阵地的营建,到了昨晚入夜后更是抢修了一大波,到了今天可谓是獠牙毕露,使得齐军的攻势也颇不顺利。大队人马顿于阵前,死伤惨重,但是对敌阵工事所造成的伤害却是非常有限。

  这自然让高洋颇为不满,尤其当见到敌军阵地的侧后方已经是浓烟滚滚,可以想见彼处的战斗是如何的激烈。眼下的敌军正处于一个腹背受敌的状态,结果正面战场攻势仍然不急不缓,使得敌军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仍可从容应对两处战场的战斗。

  于是他便又再次下令,让前部人马全都向着敌军阵线推进过去,与此同时又增派人马经堤坝北进,补充到前阵中继续进击,务求不给敌军以喘息之机。

1104.第1102章 沙场卖命

  1104.

  前阵督战的薛孤延在收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后不敢怠慢,当即便将阵地中剩余的前部将士全都派遣出战,而他自己也随后出发,于军阵中调度指挥,掌控攻势。

  随着齐军增派兵力,战场上的情况顿时立竿见影。两支千人骑兵队伍分驰于两翼,与敌军在战场上游弋滋扰的轻骑缠斗起来,彼此贴身交战,不再给其扰乱步兵战阵向前推进的机会,同时也让队伍中配给的重甲步兵能够抽身出来,向着敌阵内里进行推进。

  魏军的车阵并非无解,只要不是高速奔行的目标,受到这车阵的限制和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反而因为这些战车的存在,使得魏军战阵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给了齐军将士以见缝插针、冲入敌阵内部的机会。

  虽然车阵当中每一架战车旁都会有魏军作战小队据守并保护战车,但这也已经属于步卒交战的范畴,短兵相接的交战起来,是生是死则需要各凭本领,魏军也难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反而是魏军本阵当中的投石机投鼠忌器,难以再肆无忌惮的向战阵中抛扔石弹,给了齐军重甲步兵更大的发挥空间,在这战阵中成为了几乎无敌的存在,只需要几名步卒的配合,便能蛮横的闯入敌阵当中厮杀破坏、无人能敌。

  当然重甲步兵也并非全无缺陷,其对装备和兵员素质的要求太高,哪怕在多有精锐的晋阳兵当中能够胜任者也是非常有限,高门槛注定了难以在军中普及推广,齐军这一支前部人马当中也不过只是配备了五百人而已,换了其他的部伍中数量则就更低,有的干脆就是没有。

  重甲步兵的超强防护的代价就是高负重,哪怕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悍卒也很难长时间的披甲作战。而且所谓的超强防护也并非全无漏洞,一旦下肢受到进攻,尽管有着裙甲的保护,受伤的几率也是不小。

  此时的齐军阵地中,催促进攻的鼓令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膜胀痛。

  战场上的将士们也都不敢顿足停留,先是顶着敌阵抛射而来的流矢飞弹,快速的冲进敌军的车阵当中,趁着头顶上的远程打击变少便迅速结阵,各以一名重甲步兵作为开路的先锋冲入敌阵当中,随着重甲步兵冲破敌阵,后方的军士们便一拥而上,将被冲散阵势的魏军军士们分而歼之。

  当然战斗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魏军对于这些重甲步兵的特性同样很清楚,且不乏针对性的训练与准备。当见敌军重甲势不可挡的向前杀来,他们便尽量避开正面的交锋,转而以长斧、大棒等长柄武器袭击敌甲腰部以下。

  一旦敌军重甲被在战场上击倒,那么能够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便微乎其微,而敌军的战队主要就是依托着重甲步兵的破阵能力所组建起来。

  当这一优势不复存在时,那战术的执行也将受到巨大的阻碍,尽管仍可短兵相接的搏斗,但是跟拥有主场优势且器械与战术灵活配合的魏军想必,终究还是不免要落在了下风,很快便在战阵厮杀中死伤殆尽。

  此时的战阵外围乃是双方搏斗最为猛烈的区域,交战双方大量的军士在这区域之间厮杀缠斗,共同的组成了一道弧形的血色人墙。

  “继续冲,不要停!后路大军还在向北增援,至尊亲自掠阵,儿郎们杀敌英姿尽可望见,但能陷阵夺旗,必有重赏!封妻荫子,富贵荣华!”

  薛孤延眼见前方因为交战惨烈而令将士们多有畏怯,攻势不再像最初那样猛烈,心内也是焦躁不已,于军阵后方大声呼喝鼓舞。

  战阵中的魏军将士抵抗的同样非常辛苦,前阵督将田弘必须要不断的游走在军阵之间,每见阵中作战小队被攻破歼灭而出现漏洞,都要在第一时间调遣军士填补上来,避免被敌军将缺口进一步扩大。

  唐公给其下达的命令是要守住此间的阵线起码到中午时分,在此之前一步不准撤退。

  尽管魏军拥有着主场优势,但是由于敌军的攻势太过猛烈,开战伊始配给前阵的八千士卒便投入近半,除了阵线底部的弓弩手与操控投石机的卒员之外,由于战线中伤亡惨重,后备的兵力也在不断的被抽调入前。

  “坚持住、坚持住……此役一定能够夺胜!老死户中,亲人流泪,战死沙场,恩及妻儿、父母荣耀!唐公仁义恤众、战无不胜,大丈夫性命不卖于此、更卖于谁!”

  东西奔走呼喝下令,田弘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当见到有敌军冲破一战队而左近并无军士入前堵住缺口时,他便手提战刀、率领亲兵冲上前去,挥刀劈砍厮杀,哪怕一时间不能撕裂瓦解敌军的战队,也要激战到后路队伍入前填补支援才会抽身退出,而后便不顾疲惫的再向别处战阵巡视。

  在这激烈的战斗中,齐军的推进也是卓有成效,敌阵外围那些作为障碍的战车被不断的攻陷下来,旋即那车板外壁与拒马设置便都被劈砍损坏,里面所盛放的土石也都被挖取填平坡上的坑道陷阱,稍后骑兵发起进攻的时候便可顺利挺入,而那时候才是齐军统治战场的时刻,足以将敌军彻底摧毁!

  前景虽然很美好诱人,但眼下齐军将士们还是不得不顶着惊人的伤亡厮杀前进。魏军在这坡前将近两里的距离之间一共设置了三层类似的战阵,最外围的这车阵厚度大约在二十丈左右,这是为了配合其阵内远程兵力的有效杀伤范围。

  后方的两层战阵则就更薄一些,各自在十几丈之间。只要冲破了这三层敌阵,就可抵达塬上魏军的中军大纛所在,擒杀贼首李伯山!

  正当双方在正面战场上激烈交战的时候,发生在魏军阵地东侧浊漳水一线的战事烈度则就比较小。

  黎明之前,魏军右路军主将高乐奉唐公所命、派遣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前往袭击浊漳水东岸的齐军营地,但是因为齐军防备甚严而没有得逞,袭击人马只得败退回来。

  结果却又因为归师在撤回的途中被齐军衔尾追击的太近,以至于没有时间处理好渡河的载具与浮桥,被齐军一路追进到浊漳水西岸来,使得这一场夜袭颇有弄巧成拙的意味。

  齐军主将贺拔仁戎旅经验丰富,充分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当其追击人马踏足浊漳水西岸土地后,他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向西岸投放了三千余众,使得队伍在西岸的魏军侧畔站稳了脚跟。

  与此同时,为了分化消弱魏军的反击力度,贺拔仁又分遣人马沿浊漳水的上下游做出攻击浮桥与放板浮渡之势,使得魏军本就不够充足的兵力分散在河道沿岸,完全没有一个反击抗拒的重点。

  浊漳水竖切塬谷向南奔流,河道虽然不宽,但却更深,水流也比其支流铜鞮水要更湍急一些,往来交通需要依靠浮桥与船筏进行。而且齐军左路军本非主力,也做不到中军主力负土截流那样的壮举,故而仍需遵循常规的手段向西面投放兵力。

  一开始的时候,贺拔仁趁着敌军败退混乱之际而往对岸投放了数千兵卒,但是魏军的反应同样也比较敏捷,很快便集结卒力将上下几座浮桥的控制权夺回并且加以摧毁,只有两座被齐军牢牢掌控,所以接下来的增兵速度就变得有些缓慢了。

  赵道德率领五千禁军精骑到来的时候,贺拔仁还在忙于调度人马西进增援。

  当听完赵道德转述皇帝陛下的指使时,他便摇头说道:“此间卒力足够,倒是不需要再作增兵。侧方因有激流断路,一旦用以大队人马,进退有失从容。还是须得中军主力正面出击破敌,这里只可做扰击牵制敌军兵力。李伯山用兵精明,纵然偶有失算,也难以凭此侧击凿穿其阵。”

  虽然战事进展比较顺利,但贺拔仁也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仍是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理智分析,没有再要求中军方面继续向此增兵,并且也不觉得此间战场能够承担更多的作战任务。甚至只是发挥当下牵制敌军的效果情况下,如今所配给的兵力、包括后来的赵道德等人都有些多余。

  因为此去过河便是有进无退的断头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使得战事进展不顺利,再想撤军可就难了,风险实在太大。在中军正面极具优势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着重在侧面进行什么出奇取巧的的操作。此番魏军袭营不成反而被反攻至其营前,就是一个例子。

  “大王太谦虚了,至尊得闻大王有此突破后也是盛赞大王老当益壮。若再更作奋力,贼势必然更加穷困。”

  赵道德听到这话后便干笑着恭维说道,当其还待说些什么、希望贺拔仁能够按照皇帝的心意加快一下进攻的节奏时,贺拔仁已经转身去了别处。

1105.第1103章 傲上媚下

  1105.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又变得燥热起来,铜鞮水北岸陂塬上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只是将士们的嘶吼声都变得有些沙哑、有气无力。

  铜鞮水南岸的观战高台上,齐主高洋坐在御盖下方,看着北面陂塬上的胶着战事,双眉紧紧皱起,心情也变得焦躁不已,几番呼渴、连饮蜜水,却仍然倍感口干舌燥。

  从天亮时分双方开始交战,至今战争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齐军前后在战场上投入两万余众,组织起了数次的进攻,但仍然没有将敌方这第一道阵线给击破拔除,反倒自身死伤惨重。

  从高洋的视角看去,在敌军第一道车阵的陂塬前横陈着一片战死将士的尸首,既有敌军的,也有己方的。这些尸首一层一层的铺在陂塬上,不只看起来让人倍感触目惊心,也严重的阻碍了齐军继续向前进击。

  前线战场上,薛孤延几次派人到后方请示希望能够暂停攻势,将那些战死将士的尸首整理一番。高洋一路观战下来,也自知这些前线将士们的确是尽力了,那尸堆的存在不只影响了军队的行动,对于士气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于是才点头同意稍作休整。

  与此同时,他口中又愤懑言道:“右路军怎么回事?安定王前告黎明时便已经登陆敌阵,为何至今敌阵仍然顽固无移?”

  对于贺拔仁在敌军侧翼所获得的突破,他是深寄厚望的,并且还接连增兵壮势。但是从如今敌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来看,侧面的冲击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敌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

  之前由此方位还能看到敌军阵地侧方浓烟滚滚,可是这会儿就连厮杀声都变得微弱起来,浊漳水河道中所漂浮下来的残肢断臂与器杖碎片都少多了,可见战斗并不激烈。

  之前赵道德使人归奏只说安定王督战自有主张,却没有细说究竟有何主张,现在看来,是完全没能与正面战场上的交战产生呼应。

  高洋之所以不喜欢任用老将,就是老将往往会恃其经验与资历自作主张,对于自己的命令贯彻不够彻底。在刚刚的战斗中,如果贺拔仁能够从侧翼发起猛烈进攻,给予正面战场以积极配合,眼下绝不止于连敌军的第一道防线都还没能突破过去。

  于是他便又使员前往右路军营地中传达自己的命令,让贺拔仁在敌之侧翼迅速发起猛攻。

  高洋认为贺拔仁在自作主张的打酱油,这一点倒是冤枉对方了。右路军跨河击敌,进军的道路本来就不像中路军这样畅通方便,而且魏军在侧翼的防护其实并不比正面战场上低多少。

  虽然铜鞮水西岸由于地形的限制并没有布置正面战场上的车阵,但所布置的兵力却更多,单单贺拔仁所见到的便有上万师旅分布在铜鞮水的西岸沿线,而且不乏重部、重骑等精锐的武装力量。

  尽管齐军前后登临对岸已有数千师旅,但在敌军这些精锐兵力的围堵反击之下完全施展不开,一直被挤压在河湾狭小空间之内,甚至就连齐军所占领的一座浮桥都被魏军几番冲杀之下用火箭加以焚烧。

  当中军使者抵达此间的时候,贺拔仁正在沿浊漳水上下巡走,寻找敌军控制比较薄弱同时又便于渡河作战的区域从而发起新的攻势。

  当他听到皇帝要他不计代价的发起猛攻时,当即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贼前事不功、自曝其短,如今诸处受敌、势力穷困,破之已成必然,实在不必急于抢击。此间事陛下既已付我,我自当尽心竭力牵制贼师,但一味强攻难免大增伤亡,师旅儿郎俱国之精勇,驱役稍缓便可大得保全且还不误破贼,此情请归奏陛下。”

  使者在听完贺拔仁的答复之后便又策马疾奔返回中军大营所在,当其登上观战台向皇帝禀奏贺拔仁的答复时,高洋脸色顿时一变,抽刀怒斩于面前小案,口中则大声喝骂道:“老物怯战,岂不闻兵贵神速、迟恐生变之理?傲上媚下当真可厌!甲士不能奋勇杀敌,养之蓄之又有何用!”

  说话间,他便又着员召来将领高阿那肱、刘桃枝等数人,让他们再率领中军后路一万人马前往增援右路,并且再令贺拔仁向敌阵侧翼发起猛攻。

  随着这一支援军抵达右路军阵地,贺拔仁也能感受到皇帝心意之坚决,如若他仍然拒绝不肯遵命的话,那么怕是就要被在阵前直接拿下、再次发配到甲坊负炭劳改了。

  “中军正面死伤惨重,战事进展却微,至尊因此心情焦躁,欲于侧翼再有突破,大王还是不要再以缓为计了。”

  高阿那肱望着眉头紧皱的贺拔仁小声劝告道,皇帝陛下向来御人以刚猛,脾气上来了那是真的会罔顾事实。

  当年他随军出击柔然残部时领命追击敌人,因虑兵少请求增兵,结果却因此激怒至尊,直接将其所统兵众减半,虽然高阿那肱拼死力战最后也获得了胜利,但类似的混账经历他却无论如何再也不肯面对了。

  听到高阿那肱的劝告,贺拔仁便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便开始调度人马、推进至河沿,准备开始抢渡强攻。此间前后增兵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众,如果不计伤亡代价的话,倒是可以向着敌阵发起猛烈的进攻。

  浊漳水终究不是什么大河绝涧,随着东岸的齐军全线发起冲锋,防守布置在对岸沿河的魏军防线顿时便处处告急。尤其是河湾处本就被齐军所占据的阵地,更是随着阵中齐军的四面出击而快速扩张。

  岸上的魏军军士们也连忙发起了凶猛的反击,有重甲骑兵沿河巡走,但凡遇到泅渡或者乘坐舟筏登岸的敌军士卒,趁其立足未稳便发起冲击,直接将之斩杀河岸,血肉尸身全都掉落河道之中,随着河流向下冲去。

  但是魏军的防护力终究有限,难以守卫住长达数里的河线,还是有越来越多的齐军将士冲上了岸。待到上岸之后,他们便快速的集结起来,沿着河岸结成战队,一边抵御着魏军的冲杀,一边向规模更大的队伍进行集结。

  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冲进抢滩,抵达浊漳水西岸的齐军军众已经达到了近万人。随着人员规模提升起来,战阵也变得越来越稳固,甚至可以通过将舟船木筏串联起来搭建起新的浮桥,从而让后方携带重型甲械的精锐人马也投入到对岸中。

  但是如此迅猛的突破也并非全无代价,代价反而是非常的高昂。就在这小半个时辰之内,齐军被魏军所截杀、以及被河流冲走淹没的作战人员便有数千人之多,河湾转角处漂浮着成片的尸首,就连河水都被染红。

  当看到浊漳水上游冲下来许多的人马尸首时,并不需要贺拔仁使人报信,高洋也知道了有路人马正在敌阵侧翼发起猛攻。于是他当即便也下令前阵的薛孤延所部再次发起进攻,要通过两路大军的联合进攻来打残敌军的反击之力!

  至于河道中和战场上那些牺牲的人马尸首,他也并未在意。对于他而言,这些人马全都只是战胜对手、建功立业的消耗品罢了,战死沙场既是这些将士们的宿命,也是他们价值的体现。

  养兵千日只为一死,用这些将士们的死亡来换取敌人的死亡,这就是高洋对于战争的理解。所以贺拔仁那种体恤士卒性命而不肯全力出击的做法,他并不能理解,仅仅只是将之当作其人营树私恩、对抗上命的行为。

  敌军侧翼遭受猛攻的效果立竿见影,随着正面战场的战斗继续开始,可以看到敌军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顽强抵抗。

  齐军将士一如既往的迅猛进击,终于在交战一刻多钟之后顺利的杀穿了敌军这第一道战阵,被杀穿战阵之后,魏军仅有千余败卒撤向后方,甚至就连车阵后方的投石机都来不及收捡,足见其狼狈仓皇。

  高洋眼见到终于突破敌军这第一道阵线,心情自是倍受鼓舞,当即便大声呼喊道:“继续进攻,不要给羌贼喘息之机!”

  由于敌军战线后移,铜鞮水北岸已经完全被齐军所掌握,高洋便又下令调遣一万生力军进入战场,与前线师旅轮换着向敌阵持续不断的发起进攻,并且又召集一万精骑于铜鞮水南岸,准备在攻克敌军剩余的两道防线后便第一时间投入追击作战。

  然而正当正面战场这里有了极大突破的时候,侧翼战场上却突然异变陡生。就在双方交战的正北方向突然又有大队的骑兵人马涌现出来,向着此间侧面战场疾奔而来。

  “不好,敌军有伏兵!这是为了诱我师旅过河歼灭,速速奏告至尊,情势有变!”

  当贺拔仁看到敌骑飞奔而下所造成的大团烟尘冲天而起,脸色登时一变,旋即便一脸懊恼的顿足说道。

  此时的侧方战场已经前后投入了两万余众,固然已经在敌阵当中攻占下来了不小的空间,但是周遭敌军仍然也在奋力的反击着,战况胶着且激烈,此时却又出现一支敌方的生力军加入战场。

  齐军本就进退不够顺畅,若因遭受伏兵围堵而情势转恶,这两万多师旅恐怕要尽没敌阵之中!回想之前敌军略显突兀、无功而返的夜袭,贺拔仁越发有种感觉,这莫不是刻意针对其右路师旅的陷阱阴谋,为的就是将这一路人马诱入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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