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25节

  此时发起进击的魏军将士可绝不是什么疲弱的乌合之众,无论战斗力还是战斗的意志都是非常旺盛,齐军如此的状态自然难能为敌,仓皇应战后经过短暂的抵抗,便开始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不断的倒在了魏军的屠刀之下。

  随着魏军战线的进一步推进,那些还在战场上抵抗交战的齐军将士们很快便发现他们已经深陷于敌阵当中,视线左右望去尽是凶猛敌军,战斗中稍有松懈或气力不继,即刻便有乱刀斩下!

  “贼人凶猛,退后退后……”

  在魏军猛烈攻势之下,欠缺一个完整攻防阵型的齐军顿时便陷入了劣势当中,随着交战处伤亡大增,前线将士们全都争先恐后的向后退去。

  随着人群前后推搡、拥挤成为一团,阵势更加难以铺张开来,甚至就连挥动兵器应敌交战都变得颇为困难,只能在敌人屠刀的挥舞驱逐之下被人群裹挟着继续向后退去。

  因为阵势过于密集,前方的败退影响很快便反馈到了阵势的后方,军阵整体向后移动,一些站在铜鞮水河岸处的军众更是直接被挤进了河道之中。

  “不准后退,速战杀敌!”

  此时南岸督战的禁军百保鲜卑士卒们仍然恪守皇帝命令,不准这些战卒们撤退到南岸来,甚至就连那些被挤落到河道中的士卒,也都被催促继续上岸杀敌,敢有不从者,当即便引弓射之。

  但哪怕这些督战士们再怎么凶狠的阻拦,仍然难阻将士们的败逃。且不说魏军凶猛的攻势,单单前线战阵拥挤不堪又完全失序,便已经再难以坚持战斗,继续留在战场上面,迎接他们的见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在明知不可敌且完全没有再继续交战下去的意义时,这些齐军将士们当然不可能再死守战场,哪怕是让他们撤回南岸稍整战阵,也远比留在战场上拥挤待死要好一些啊!

  这些军士们哀号着、乞求着,恳请南岸督战士们能够放行,准许他们到南岸来整队。然而这些精锐的百保将士们唯君命是从,在皇帝陛下没有下令放行军伍之前,他们也是决计不敢私自放行的,仍是阴沉着脸挥刀阻止败退将士。

  “陛下,羌贼反击之势甚凶。将士们皆忧晋阳安危,薛孤将军又战没阵中,战场形势实在不妙,是否容将士们暂退南岸?”

  眼见对岸战事惨烈,己方军众伤亡惨重、难能为敌,也有督将一脸忧虑的入前劝告道。

  然而齐主高洋这会儿却是面沉如水,怒声喝道:“不准退,让羌贼杀,哪怕杀光前阵,中军犹有数万师旅!待其刀钝人疲,便是我反杀贼众之时!传告前阵,能杀尉粲等失土辱国之败类者,大功、重赏!”

  战场上发生这样的形势逆转,自然让高洋惊怒不已。他本以为敌军是有心求去、包括引诱有路人马入阵围杀也是为了转战撤军,然而直到魏军的后备师旅杀向正面战场,他才意识到敌人的目标竟然是他,心中自然是羞恼至极。

  此时的北面战场上,失去督令约束与组织的齐军军众们固然是伤亡惨重,可即便是放行南来,短时间内也很难再作重新整编并投入作战,反而会挤压当下中军师旅的空间。

  如若放任这些败众南来,再被敌军衔尾冲杀,整个中军阵地都将陷入混乱之中,届时将更加的难以为战。眼下将战场上的人马拒在北岸,虽然死伤惨重,但也形成一层拱卫中军的血肉藩篱,敌军如今大举杀出,想要攻击中军就必须要杀穿战阵,待其人马体力消耗一番,便是南岸师旅反杀之时!

  再次重申不准北岸师旅撤回之后,高洋又着员传令给左右路人马,让他们放弃当下所守阵地,将所有能够动员的人马统统集中到中军方位来,以供其驱役进行接下来的反击之战。

  交待完这些事情后,高洋摆手拒绝了亲兵请其撤回中军大帐的提议,再次登上了观战台,望着对面渐行渐近的魏军中军大纛,两眼中厉色流转,抽出佩刀遥遥指向那大纛下面的方位,口中沉声喝道:“胜负在此一战,羌贼受死!”

  军阵中的李泰似乎隐隐感受到一股注视自己的怨毒视线,他晃晃脑袋抛开战场上的这些杂乱感应与错觉,视线掠过整个战场,发现哪一处敌势尤为混乱,当即便使派卒员奔袭彼处,将乱势更加扩大。

  至于他自己则不再像往年那样冲锋陷阵了,如今的他单单出现在战阵中,对于士气便颇有加持,可如果真要上阵杀敌的话,则多半情况都是添乱。纵然能有杀伤斩获,给战事带来的增益还不够将士们提心吊胆的。

  魏军不断的凶猛进攻所造成的伤亡,大大加重了齐军军阵的混乱。战阵中的齐军军士们仿佛杂草一般被成片的收割,敌人的攻杀已经让他们惊恐欲死,而真正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则就是来自己方的落井下石。

  在齐主高洋的命令之下,南岸的督战禁军非但没有对北岸将士放行,反而拦截的越发严密,直接在南岸构建起了一道新的防线,北岸这些将士们则就完全沦为了弃子!

  一番哀号乞求,换来的却是己方军众那高高挥起的刀槊与马鞭。许多北岸齐军将士在认清这一点之后,口中都忍不住发出绝望的怒吼声:“某等为国死战,岂是贼寇?今受敌追杀,至尊不将兵来救,反而拒在阵外,为何如此不仁!”

  然而这些血泪控诉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南岸督战的禁军只是冷漠以对。即便是有禁军军士心生悲悯同情,可是一想到如果违背至尊军令的话,自己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便也只能硬下心肠来,对于北面袍泽的悲呼控诉充耳不闻。

  许多齐军将士因见后退逃生无望,便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向着魏军匍匐投降。然而魏军虽然口中高呼着弃械不杀,但是为了保持进攻的节奏、不给齐军缓过来的机会,也并没有停止攻势、就阵收编,而是着令轻骑将那些弃械降人驱赶到河岸一侧,而后向着齐军剩余军众继续冲击。

  “求活无罪,阻我者死!”

  前后俱无活路,相较于本就是生死大敌的魏军,无疑南岸截断退路、将自己一众人弃若敝履的友军才更可恨,万念俱灰之下,一些齐军将领索性便引领着身边部众们直向南岸冲去,誓要冲出一条血路,奋争一线生机。

  (本章完)

1109.第1107章 天人共愤

  1109.

  百保军士乃是齐主高洋于六坊鲜卑之众中择优检选的宿卫之士,据说每一人都有着以一敌百之勇,而他们此刻在战场的表现也足以匹配得上精锐之名。

  奉命列阵铜鞮水南岸充当督战士的百保军士不过只有千数员,而在北岸战场上惊慌失措、急欲南逃者却有上万众之多。

  这些人蜂拥南来,单单只是人员的冲击便已经力度不小,更不要说当中还有着众多求生心切者挥舞着兵器冲击攻杀。

  然而无论这些人怎么冲击,由百保军士们所构成的这一道沿河防线仍是稳固异常,能够冲破后撤之人寥寥无几,即便偶有二三冲出军阵,随即便也会被就阵擒拿、逼退回去。当真实在难劝的顽固之徒,百保军士们便也只能挥刀砍杀于阵外,以警慑其他阵外亡蹿之徒。

  战场山这些溃退之众本来就已经是丧胆夺志之徒,王命所嘉的迎战杀敌尚且不敢为,又怎么会是百里挑一的百保军士的对手。

  敌军很明显是打算衔尾追杀、驱逐这些溃败徒卒来冲击南岸的中军营地与军阵,但在百保军士们的力据之下,此计迟迟未能成功。众多的溃卒被阻杀于外,尸首几乎都填满了铜鞮水道。

  因为迟迟没能凭着溃卒冲垮南岸的防线,北岸魏军的攻势便也只能暂时放缓,没有再继续顺势直下、横扫千军。

  虽然危乱暂时被阻截在外,但高洋脸上却殊无喜色,尤其当他看到铜鞮水中堆满的军士尸首,更是脸色铁青、恨声怒骂道:“这些狗贼,枉费国家食料饲之,临战之际竟然胆怯畏战、不敢杀贼,反欲拨乱于内,实在该死!总是一死,死于阵,犹可嘉之,死于此,死不足惜!”

  他并不惋惜伤痛这些死亡的军士,却恼恨这些人宁愿奔逃回来被督战士们费力斩杀,也不愿在战场上杀敌战死。这些愚怯之徒,就连死都死的全无价值,令人憎恨!

  此时的铜鞮水北岸,进退不得的齐军败众们被南北两方夹击逼迫在狭小的空间中,场面已经是纷乱至极,各种人马嘶吼、悲泣哀号凄惨无比。

  魏军军阵中,李泰眼见南岸齐军固守河线,将北岸溃退军士们力据阵外,纵然再作进击也只是徒增杀戮,很难凭这些溃乱之众冲溃敌军的中军防护,于是他便举手下令攻势暂停,诸军战阵稍作整顿,而他则在亲兵们簇拥下稍稍向前一段距离。

  “告尔晋阳群徒,今番来战为诛窃国之贼,非为杀尔群徒。尉粲等贼廷大将但能弃械归义,我能恕之,何况尔曹本无大恶、受迫从贼!尔等并无大罪,无需以命偿之,各自弃械,自任离去,若仍滞留阵中,阻我杀贼,则死而无怨!三鼓之后,继续进攻!”

  李泰向着对面北齐那些凄凄惶惶的军众们喊话一通,然后又着令军众们阵势后撤一段距离,给这些齐军军众让出些许离开战场的空间,并且还不忘刺激一下对岸的高洋,着员向着对面大喊道:“贼主勿走,群徒退走之后再来交战,必杀尔于此!”

  且不说北岸战场上仍自惊疑未定、不知何去何从的齐军败众们,南岸齐主高洋见状闻言后已是盛怒至极,指着对面破口大骂道:“狗胆羌贼,竟敢卖恩媚众于此!牵我马来,我要亲自赴阵杀贼、杀,杀光羌贼!传我军令,阵前谁敢弃械走,必诛其满门!”

  “陛下息怒、请息怒啊!此为羌贼奸计,正为离间上下,北面群徒已是惊惧丧胆,若仍威令吓之,只是逼迫群徒投敌。不如另遣一支人马于河口修造浮渡,接引群众南来,以慰群徒人心……”

  眼见皇帝已经是暴怒失控,此间诸将也都心慌不已,那之前议事进言的徐远忙不迭入前劝谏道。

  高洋这会儿却已经有些不辨是非了,闻听徐远此言,当即便夺过亲兵长槊,居高临下的遥指其人并怒声道:“那些狗贼军败,全都该死!你竟劝我分兵分势、阻我入阵杀贼,又存何奸谋?”

  徐远眼见此幕,忙不迭跪拜在地,口中连呼不敢。而高洋视线又在诸将身上一一划过,凡其视野所及,诸将全都低下头来,不敢视线相对。

  此时对岸敌军战鼓已经敲响,那急促的轰鸣声让高洋难以静下心来思索事情,只是当看到北岸已经多有军士丢下手中的兵器并循着魏军让出的路径走向战场未曾覆及的河口谷地时,他脸上便又忍不住的怒气翻涌,口中喃喃道:“这些贼兵,当真、当真敢临阵投敌……他们不畏我命?他们当真不怕……”

  对于高高在上的人而言,向下感知乃是一种比较稀缺的能力,尤其是本就生性高傲顽固的人,更是难以获取这种能力,并且也不屑运用。

  高洋习惯了对于国人性命生杀予夺,甚至都忽略了求生是人生而具有的本能与权力,当他见到战场上那些败军之众为了活命而丢下武器、放弃抵抗,一时间心中竟倍感不可思议,这些人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事情?

  战事上的不顺已经让他倍感挫败,而今众军士当着他的面公然反叛,更是让他心生一种权威丧失的恐慌感。这种从心底里滋生出的恐惧感让他无从回避,脑海中不由得便涌现出各种加重他恐慌情绪的杂乱念头。

  “平原王、安定王何在?为何迟迟不至?”

  他视线环顾周遭,突然张口大喊道,并用愤怒指责的语气掩饰心中的慌乱:“莫非,他们也畏惧贼势,不敢来援?”

  这指责多少有点没道理,此时距离他传令回援中军还没有过去太久,别部人马转移阵地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尤其贺拔仁所在的右路军眼下还在敌军侧翼交战,更难及时抽身返回。

  但这会儿众将也都不敢为其申辩解释,有心思灵敏的这会儿更是趁机请求前往传令催促援军速至,以期能够暂时离开皇帝的视线之内,也算是不立危墙之下,以免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高洋不耐烦的摆手催促请命将领速去,当其视线再次落回北岸战场上时,弃械而走的将士又增加了许多,这不免让他心情更加烦躁,索性不待援军的到来便下令出击。

  此时的战场上,魏军不过万余军众,数量上仍然不占优势。甚至一直到目前为止,北岸那些溃败之众数量仍然远远超过了出击的魏军数量,结果却只是全无反击的斗志,只是一副束手待毙的颓丧之相。

  这也是高洋尤为恼恨这些军众的原因之一,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威令吓阻也是击溃前线将士心理防线的原因之一。

  在他看来,只要这些军众能够顶得住主将战死的压力,并且不受魏军那些妖言的蛊惑动摇,自发组织抗击,仍然不失一战之力,哪怕不能转败为胜,起码能够将敌军大大消耗一番,留给后路人马一支一击即破的疲弱之师。

  结果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这些人都做不到,当真也是死有余辜!

  在双方交战之处,北齐方面高洋所率领的中军便是他从晋阳带来的八万多师旅。而左路军段韶在分兵各处防备别处敌军之后,也仍有七万余众,拆分出一万多人马使派给贺拔仁组建为右路军。

  首日交战时由于左路军綦连猛轻敌冒进致使师旅大败,高洋一怒之下便将段韶的左路军抽调走了大半,仅仅只给其保留了不足三万军众。而后中军又在交战的过程中,逐渐向右路军增派了两万人马。

  正面战场上随着交战的进行,前前后后投入了有四万余众,这当中扣除一部分战亡损伤,在前方战事崩盘之前,整个北岸战场都还有将近三万余众。

  因此如今铜鞮水南岸的中军大营中,仍然拥有着足足六万余名可投入作战的军众,兵力上仍然具有着绝对的优势。

  高洋之所以敢将北岸战场上数万之众都当作弃子,底气正在于此。尽管眼下两翼人马还没有回撤中军,单凭中军本身所拥有的兵力,也足以再向对岸发起反杀。

  但这些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数据罢了,事实上方才北岸战阵中的战事溃败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又岂止是前线上的人马折损。魏军一再呼喊宣扬的晋阳城已被攻破,还有百保军士们之前拦河截杀友军袍泽的画面,都在一众中军将士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如今进攻的命令再次下达,众将各自归队召集军众,可是填满河道沟壑的袍泽尸体犹在眼前,这些齐军将士们整装备战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迟迟都未能整罢出击。

  与此同时,北岸魏军的三通鼓令已经结束,而此时的铜鞮水北岸沿线所拥堵住的齐军军众大半都已散去。

  在这一生死抉择时刻,一方是毫不留情的向着他们挥起屠刀的友军袍泽,一方则是虽然不多但终究愿意向他们释放善意、给予一线生机的敌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最终还是遵循本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如当年他们和他们的父辈,为了活命而选择追随高欢于信都建义、讨伐尔朱氏,只是这一次的选择与当年背道而驰,而逼迫他们做出这一选择的齐主高洋,则就与当年对六镇镇民残暴不仁的尔朱氏一般无二!

  随着进击的道路清理出来,李泰也并没有因为敌众我寡而就此裹足不前,当鼓令声停止下来之后,他便抽出自己的佩刀向着前方指去,口中大声喝令道:“河北道沉,天人共愤!巨恶当前,讨贼杀敌!不破贼军,誓不还师!”

  (本章完)

1110.第1108章 边卒难用

  1110.

  北岸的魏军再次发起进攻,南岸的齐军将士们却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没有完成整队,而一些已经完成了集结整队的队伍,则就还没有抵达作战的方位。

  有一些队伍正在向皇帝督战的观战台移动,可是当见到魏军骑兵正自策马向南冲来时,这些人也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并不急于上前受敌应战,任凭督将们如何呼喝斥责,众军士们却只是裹足不前。

  “前阵自有百保军士,都是以一当万的英雄。之前几万军众南来尚且不能,更何况区区几千敌军!”

  面对督将们的催促喝令,队伍中便不乏悍卒冷声说道。

  督将闻听此言自是大怒,当即下令要将这悍卒拖出行伍加以严惩,然而亲兵令卒都还没来得及靠近,队伍中便又有同样心怀不满的卒员发声响应,有的甚至都已经将佩刀抽出、紧紧握在了手中。

  督将眼见到这一幕,自觉众怒难触,便也不敢再随便用强,但却担心兵马调度过于迟缓而遭到皇帝陛下的惩罚,因此便只能放缓了语调苦口婆心的说道:“前事所以不准师旅南归,至尊自有考量,不是你等营伍下卒能够猜度。但今强敌即将攻至,如果不能同心协力将这些敌人抗拒在外,你等营卒又能得保全?”

  “至尊乃是天人,天意高远,谁能猜度?呵气成风,动怒成雷,叱咤便可退敌,又何须仰仗卑贱营卒!”

  之前这些营卒们将前阵军士们被抛弃、乃至于被截杀的情景看在眼中,这会儿也都忍不住发泄心中所挤压的不满,甚至对于皇帝都敢作不恭薄嘲之辞。

  对于督将的这番劝说,也有军士抬手指着北面河道与敌阵,口中不客气的说道:“敌军仍然在外,营卒也难免死在沟中。反倒仍然避在敌阵当中,反而能得活命!”

  将士之间类似的纠纷画面在中军大营中比比皆是,能够及时集结到位的军众并不算多。甚至有的部伍不只是营卒们态度消极,就连督将也都意存观望,并不急于上前。

  因为之前北岸齐军丢下了许多的甲杖器械,南来的道路上还铺陈着许多的齐军尸首,还需稍作清理。但即便如此,因为许多军众没有及时向前聚结,也让齐军的形势变得颇为不妙。

  高洋站在观战台下,眼见到聚集至此的统共只有万余禁军将士,以及其他一些零散的部伍,自他下令以来直至敌军即将寇至营前,集结到位迎敌待战的军众统共也只有不到两万人,心情自是惊怒交加,额头上冷汗隐沁,环顾周遭并怒声道:“诸营兵马何不速至?”

  “贼军来势迅猛,人马调集尚需时间。请陛下暂且退居大营、由中调度,使诸路人马进此围剿敌军!”

  有侍从近旁的禁军督将也察觉到形势不妙,眼见敌军渐近,便忙不迭入前劝告道。

  眼下皇帝所在方位距离战线实在是太近了,与铜鞮水之间不过只有十余丈的距离,一旦敌军攻上此间并在南岸立足下来,单凭流矢便都能骚扰威胁到圣驾安危。

  皇帝如果再继续留此,非但无益于事,反而会令将士们交战起来都束手束脚,一旦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只怕顷刻间便会全线崩溃。

  有的督将情急之下不免便把话说的更直白:“诸营将士多是各边调集入国的戍卒,久在边中,沐恩不深,危急之际各存怀抱,怕是不能及时调集。陛下宜暂退去,由某等宿卫军士迎战击敌,纵或交战不利,陛下犹可整部再战,勿为留此犯险!”

  高洋听到这话后却是一脸的羞恼,拔刀怒吼道:“区区羌贼,又有何惧!朕乃大齐天子,岂会受贼势威逼退却?自应留此杀敌,卫我国家!”

  无论是本身要强的性格,还是内心的自尊,都不容许高洋望风而逃。尤其如今中军大营中所弥漫着的一股消极、抵触的氛围,更让他心中大生危机之感。

  留在这里起码还能保证此间万余禁卫将士仍然忠诚敢战,可如果要退回中军大帐中,如果战场局势进一步转恶,那些现在便已经不怎么服从调遣的诸营军众们又会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

  诸将眼见皇帝陛下仍然坚持留在此处,一时间也是倍感无能,他们自然不敢弃君而走,于是便也只能横下心来留此坚守迎敌。

  高洋的坚持并非全无效果,其他诸营督将引见皇帝仪仗全无动摇,仍然停留在原处,也当真不敢见死不救,还是各自引领部众向前而来,只是各自将部伍引在禁军将士的战阵后方,不敢奔赴前线,毕竟谁也说不准哪一刻就会腹背受敌,还是守在阵后稳妥一些。

  正当齐军还在调整战阵的时候,魏军也已经向着南岸发起了冲锋。

  李泰自知齐军的兵力优势仍然非常巨大,眼下的群情不洽只是一种暂时的现象,如若魏军的攻势受到顽强的抵抗阻止,不再像之前那样凌厉,以至于战况转为胶着僵持,那么不只是南岸的一众敌军都会奋起抵抗,就连北岸这些已经弃械脱战的败军之众恐怕情势都会再生波澜。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击破齐军设在铜鞮水南岸的防线,直接向其战阵内里发起进攻,直接打得齐主高洋抱头鼠窜,则其诸路人马便不足为惧!

  所以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便也全无保留,率先发起进攻的便是由整整三百名百骑营将士所组成的具甲骑兵。尽管这个数字并不算大,但具甲骑兵在战场上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尤其是在进攻坚阵的时候,更加的势不可挡!

  眼见敌人的重骑兵向南直冲而来,沿河一线列阵的齐军百保鲜卑将士们全都神情凝重,两手死死抓住手中的长槊。

  开战以来,齐军因其强大的兵力优势而一直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为了便于人马进退作战,也并没有在征地中修建魏军那么密集多变的防御工事,如今面对敌人的反攻,便也没有牢固的防线以作据守,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自身的血肉之躯与手中的武器。

  百保军士们固然也武装精良,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军卒,身上的甲械并不逊色于重骑兵的武装,但是因为欠缺了具装战马的配合,平地迎战敌军的重骑兵终究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但即便如此,这些军士们仍然面无惧色,眼见敌骑奔行过来,当即便大吼一声,手中长槊奋然刺出,要誓死守卫他们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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