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47节

  他口中忿忿说道,埋怨兄长高洋实在是太过堕落无能,甚至连两败俱伤的结局都争取不到,连带着对于母亲娄氏也心生不满起来:“今所争者乃是至尊天子之位,有力者自得!老妪偏心短视,将符命权柄目作私己玩物,难道日后管制天下世人,也要仰此老妇溺爱施予?”

  但无论他再怎么抱怨,也改变不了远在辽阳的即定事实,而能够做到的,就是将这一份苦闷转嫁给别人,通过别人的痛苦来化解自己的苦闷。

  于是他便来到内宫之中的皇后寝居,此间门窗仍然保持着封死的状态,就连饮食物资都是从围墙上调取过去。

  高湛来到这里后,向着墙内宫室呼喊道:“嫂子今日体中何如?我有一好消息要与你分享,常山王师旅已入辽阳甘露寺,参与宿卫至尊。想必不久之后,大驾便可转归邺都,嫂子思君甚切,届时便可相见了。”

  不多久,墙内便响起李氏略显沙哑干涩的问话声:“长广王所言是真?陛下、陛下如今情况如何?”

  高湛听到这柔弱的声音后不免心生怜意,但是这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对皇帝的关心却又让他烦躁不已,他一脚踢穿了门前封堵的栅栏,直接闯入了宫院之中。

  苑内宫奴们见状后俱是一惊,纷纷四散逃开,李氏也本待退走,但终究还是心念皇帝的安危,立在原地一脸央求的望着高湛继续问道:“求长广王告妾,陛下、陛下他今是生是死?”

  高湛见到李氏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显纤细,心中怜意大炽,忍不住叹声道:“人间做伴皆是一时,少了谁人不可独活?嫂子何妨放开心怀,不再痴恋旧物。你若担心旧人去后富贵难续,小弟虽然不才,但也乐得周全看顾。”

  说完这话后,他便瞪眼指着那些因其突然闯入而惊走四方的宫奴们怒声道:“尔等宫奴竟不留此专心侍主,遇变疾走,当真该杀!来人,将这些宫奴全都给我捉回,殿前杖毙!”

  后方和士开等人纷纷冲上前来,执行着这一命令,宫院间很快便鸡飞狗跳、一片哀嚎。而高湛则一脸得意的迈步走上前去,抬手便欲拉扯李氏裙带。

  李氏这会儿已是羞愤至极,见状后便抬手挥起手掌抓向高湛的脸庞,口中则悲愤喝骂道:“何物孽种,如此丧绝人伦!高氏一门之德,尽为贼子所败!”

  高湛躲避不及,脸颊已被李氏的指甲抓出两道血痕,心中自是大怒,抬腿一脚便将李氏踹倒在地,旋即便又上前将之重重踩在脚下,口中则怒声道:“此门中有什么德业积养?纵有,难道没有被你夫败坏干净?刁妇,侍奉丑类求欢索爱,我今来亲竟然不允,当真自甘下贱、自求折辱!”

  口中虽然喝骂凶狠,但他也还没敢做的太过分,因为随其一同行入此间俱是心腹,言行才略有恣意。至于留在此间的皇后宫人,在被杖毙打杀数人之后,其他的也都惊惧欲死、噤若寒蝉。

  在对李氏辱骂一番之后,他才恨恨行出,并又命人将此间宫室再次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等靠近过来。

  在皇后宫中大发一通淫威之后,高湛心中的郁闷才略微消解。他并不是一味恣意纵情的无知纨绔,也知道随着辽阳的事情了解之后,接下来的形势一定会发生新的转变,而他也不可再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行事,还是需要为之后稍作人事准备。

  回到外朝尚书省后,他便召来近日所招揽到的一个勋贵子弟、韩裔之子韩凤吩咐道:“辽阳之事即将有定,,待到归都为聚拢人心,常山王必定大赦施恩。高德政家世渤海首望、不乏河北汉儿瞻其马首,想必在赦免之列。我与之结怨颇深,其若归朝,于我有碍,宜速杀之!”

  “大王请放心,末将必不使其复见明日朝阳!”

  韩凤闻言后便连忙恭声领命,旋即便告退前往执行命令。

  除了高德政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事也要做出收尾。趁着手中还掌握着权柄,高湛便开始将亲信们全都安插在显赫的职位上面。就算日后高演归来要加以调整,想也难能完全推翻重新任命,只要保留下来一部分,对其日后都大有裨益。

  “辽阳师旅若能再晚一些时间返回就好了!”

  在忙碌的进行这些人事安排的时候,高湛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念叨着,由奢入俭难,过惯了之前大手大脚、纵情恣意的日子,一想到之后便要收起尾巴、低调做人,他的心情自是大感失落。

  可是很快他的这一想法便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由抵触抗拒辽阳人马的返回转为了无比的期盼。而原因,自然就是河阳与金墉城方向不断送入邺都的告急书信,每一封都标注着十万火急,让高湛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心中忧恐已经远非迁怒嫂子便能化解的了。

1162.第1160章 求佛无用

  1162.

  “羌贼怎又从南面攻来?是否南面戍将错望敌情、大惊小怪?”

  尚书省直堂中,高湛在将几份南面送来的奏报接连浏览一番之后,顿时一脸震惊的说道。

  畿内暂掌领军事宜的斛律羡闻言后便沉声说道:“洛州、河阳接连进奏告急,即便一时视察有误,总不至于连续出错。羌贼师旅进犯河洛、河内诸地,情况想是无疑。”

  “可是,之前羌贼主力大军明明在西,何以倏忽竟从南面而来?难道不是边将们畏惧贼势,误认偏师为主力、将敌情刻意夸大,以求朝廷早日奔救?”

  高湛仍是有些不肯相信、或者说不愿面对这一情况,对于告急书文中所描述的敌军细节都无心细览,转而质疑起那些驻守南面的将领来。

  旁边禁军将领厍狄伏连开口附和道:“大王所忧确有道理,日前羌贼与我大军交战铜鞮而得胜,局面正好,又怎么会突然放弃彼边而转战他处?反倒是南面驻军久无战事,想必心存懈怠畏惧,恐其势弱致危,想要借此讨还之前自彼方调离的人马。”

  听到厍狄伏连的话,高湛也连连点头,口中沉声道:“此情也不可不察,决不可因边将畏敌、谎报军情,以致都畿师旅轻率集散、人情大躁。”

  “是真是假,遣使南去察望一番即可。两地相距本就不远,如若河内亦遭兵灾,则都畿亦需早作防备。若贼情确凿,越早有备才能免于遭害,人情是否躁乱已经不容从长计议了!”

  斛律羡听着这有些自欺欺人的对话,便又忍不住开口说道。虽然他也不清楚魏军主力何时抽离并转战南面,但也不觉得南面戍将们有胆量谎报军情,尤其是在当下国中如此紧张时刻,胆敢这么做的话,无疑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或许长广王是出于稳定人心的缘故而作此质疑,但是如果敌情确凿的话,耍这种心机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会让自身的迎敌准备都不够充足,实在是有害无益。

  然而斛律羡还是有点高看了高湛,他作此怀疑可绝不是为的稳定人心,而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在听到斛律羡这么说后,高湛便缓缓点头道:“斛律领军言之有理,此事或有、或无,但都应该引起警醒,不可轻视,都畿士民警戒备变自是刻不容缓。

  但今畿内士马匮乏,若敌军大队当真由南进犯而来,只凭畿内当下兵力,自保犹且不足,遑论驰援河阳。当下稳妥之计,便在于畿内勤事备战,而我则亲赴晋阳,调集晋阳甲旅驰援都畿、抗拒贼军!”

  这话乍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高湛所说的确是事实。眼下都畿守卫力量非常空虚,在高演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出奔赴辽阳之后,眼下都畿能够调集起来的军队仅仅只有两万出头。这些人马既要负责宫廷宿卫,还要维持城内治安,实在是没有余力向南面进行增援。

  可是高湛说自己亲赴晋阳调集师旅来援,则就有点问题了。指望外部师旅来援自然是没错的,可问题他乃是高演临行前所委任的都畿留守,如果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接下来谁来主持都畿大局?谁来负责调度人马救援河内等地?

  他之所以怀疑边将谎报军情,指斥他们大惊小怪,为的就是营造出一个情况没有那么紧急的气氛,从而自己先行跑路。

  大概是他过往人前展现出来的性格比较凶悍,诸将一时间倒也没意识到他已经吓得在筹划跑路了,闻言后便都连声说道:“请援一事,遣一使徒即可,何须大王往复奔劳!畿内大局仍需大王把控统摄,若羌贼当真贼胆大炽、进扰河北,亦需大王统控群徒迎战破敌!”

  高湛听到这话后顿时越发的心慌,就连他二兄高洋统率十几万大军与敌交战,都被打得大败亏输,如今敌军都已经将要打到家门口了,而他所能控制的不过畿内两万出头的兵力,拿什么去迎战破敌?

  诸将会错其意固然让他自尊得以保全,可是这份对他过于盲目的信任又让他如坐针毡,于是当即便拉下脸来怒声道:“尔等武夫贪功好战,岂不闻事有轻重缓急?当下国中情势如何,你们难道不知?

  是能够从容与敌交战、一决胜负的时机?穷兵黩武,误国害人!以至尊过往之勇健、国力之鼎盛,犹且难免自食恶果,今你等仍然鼓动我统众南去迎战,是何居心!休言破敌之妄语,但能谨守于当下,已是万幸!”

  众人听到高湛这一番声色俱厉的斥责,一时间也都不免暗自心惊,虽然不太清楚长广王何以如此大动肝火,但也都听得出来其人是不打算主动出击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敌军正在从南面主动发起进攻,是不是要主动迎战并不是由他们所决定的。

  因此在稍作沉默之后,斛律羡便又开口问道:“那么,河阳与洛州方面的告急……”

  “边中所以置将配兵,为的就是防备边患、抵抗敌袭,若遇变即需仰于国中,又何必修置边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纵然有心救之,眼下又能何为?”

  高湛闻言后又皱眉说道,旋即便又沉声道:“且作回信,告令他们勿失所守,在都畿援军抵达之前,一定不可让城地失守!旧者羌中有王思政力守颍川、韦孝宽成名玉壁,皆前后当我师旅巨万、连月跨岁。

  自今以后,国力不如往年雄盛,与羌交战亦需多持守势,能为固守者自得重用。但谁若失守误国,纵然其身苟活入贼,但其妻儿家人亦必捐命谢罪!朝廷所以厚养诸类,岂因钱帛碍眼?为的便是让他们临事而死,不死于贼,即死于我!”

  高湛在勒令其他人死战拒敌的时候自是态度坚决、语气凶狠,可是对自己却又是不一样的要求。在尚书省直堂结束了会议之后,他便立即返回了家宅中,吩咐家奴亲信们将宅内钱帛珠宝等物统统打包装车,以待事态不妙时可以随时出城逃往晋阳。

  当然他也并不是全无迎敌备战的想法,尽管自己嘴上质疑南面戍将所奏军情可能不实,但他自己则又安排人向辽阳告急,并且将敌情更作渲染夸大。

  为了让辽阳方面感受到事态紧急、从而尽快派遣援军奔救,他更将信使分成了十几波,每隔半个时辰便出发一波,前后所派出的告急使者便有上百人之多。

  眼下的辽阳方面,情况同样不甚乐观。虽然皇太后亲自南去,劝下了率部北进的平原王段韶、使其师旅停驻于武乡,免去了内乱交战的危机,但辽阳这里的局面仍然处于一个僵持不前的状态,至于原因则就是皇帝尽管已经是病情危急,但却仍然一息尚存,迟迟不死。

  “至尊今日体中如何?”

  这一天清晨时分,高演来到甘露寺,召来寺中高僧沉声询问道。

  尽管眼下濮阳王娄仲达已经率领晋阳师旅入驻甘露寺,但皇帝的身边仍然拱卫着一批百保军士,作为最后也是最为核心的守卫力量,就连高演都难以调动命令这些百保军士们,他们对于皇帝是有着近乎死士一般的忠诚,也早已经放弃了各自的前程乃至于余生性命,自然便无欲则刚,不惧任何权贵。

  有这些百保军士的存在,高演也难以自由出入皇帝的居室,而他也有些怯于与皇帝相见,来到甘露寺后一直没有入拜皇帝,对其身体状况的了解多从别人口中询问。

  那高僧虽未尽知如今国中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的意义,但也清楚眼前的常山王权势滔天,闻言后便连忙垂首说道:“至尊虽然残息如缕,但却生机仍存,想是苍天垂怜皇者……”

  讲到这里,他便留意到常山王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忙不迭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高演缓步走出这一间佛堂,迎面初升的朝阳洒落下来,但却照不进他幽暗的心中。

  他虽然有诸多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却无从逃脱内心的自责,如今皇帝吊着一口气迟迟不死,更让他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倍受煎熬,内外众将士们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却让他有种正在围观他被公开处刑的窘迫感,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那些经幡法器何用?”

  他视线在寺庙中一转,抬手指了指皇帝居舍外所摆设的众多礼佛法器,口中沉声说道:“若此诸物当真能够祈福禳灾,人间疾病不需再仰仗药石之力,至尊又何至于病重难治?撤下去,不要再留此愚众扰人!另外告令寺内群僧,早晚诵课全都停下来,不要扰得垂死之人不得安宁!”

  他口中说着不信神佛之力,但内心却隐隐将皇帝至今苟延残喘的原因归咎到这些礼佛仪式上来,不愿皇帝再恃此继续延续生命,故而下令全都禁止。

  当他做完这些吩咐返回寺外大营的时候,营中诸将神情严肃的入前迎接,同时沉声道:“大王,大事不妙,羌贼又向我国发起了进攻!”

1163.第1161章 至尊相召

  1163.

  尽管早有预料西魏在得知北齐内乱后应该会出兵干涉、趁火打劫,但高演仍然没想到魏军的攻势来的如此迅速和凶猛。

  在将邺都送来的信报浏览一番之后,尽管高演脸上仍然维持着平静,但内心中却已然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心中组织好了语言,开口叹息道:“羌贼果真机敏狡黠,知我国情势有变,便即刻出击来扰,浑然不顾其军久战疲敝、其民重役成伤!

  或许还在幻想着,只要此战能够如先前一般重创我国,便可以通过士马缴获、掳掠所得来补充其穷兵黩武、盲目兴兵的损耗。

  李伯山或许也在幻想着能够凭此对外功勋慑服其国中人情,以便其篡位自立。其人想无死斗之志,无非趁火打劫,若是知我上下皆有死战卫国之心,其人亦必心生惊怯、不敢死战到底!”

  一个首领是否合格,并不在于其人才力是否远胜于下属,而在于能不能笼络住人心,面临大事的时候能不能快速的抓住关键问题、做出高屋建瓴的指示。

  高演的表现尚算合格,皇帝多年的昏暴致使国中积怨颇深,对外战事的失利与其自身健康的恶化使得这种怨念难再被按压住、呼之欲出,高演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并将这些怨念聚集整合起来,从而成为支持他发动政变的重要力量,表现的可谓是精明干练。

  此番面对魏军卷土重来的进攻,他又快速总结出魏军的几个缺点,首先便是长时间的持续征战使得其军民疲惫不堪,其次就是其国中所积累的财富物资也因战争而损耗严重,眼下的魏军将之前必然更加的凶残贪婪。

  最后就是李伯山这个西魏霸府首领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通过立威而完成其篡魏的目标,却并非与北齐死磕到底,一旦发现继续战斗下去的代价太大,想必便不会再如同先前那般态度坚决的推动战争的进行。

  经过高演这一通分析,帐内众将的情绪也不再像乍闻此事时那样惊恐不定,但还是有将领忍不住叹息说道:“此番两国交战以来,羌人用兵变幻莫测,忽北忽南,全无定势。

  若说之前羌人兵势难测还有赖其智谋高深,那么此番能够舍北而逐难、攻我所未料,便是国中有人放纵所致!咸阳王前已扼据沁谷,若能固守勿使,羌军又焉能轻为进退之计、转战千里之外!”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顿时又是一沉。众人也都听出此人是意指平原王段韶私自与西魏展开谈判、将其沁水退路拱手让还的事情,一时间也都不由得将视线望向坐在帐内的斛律光。

  当日铜鞮水大败之后,斛律光曾留虒亭与段韶一起负责镇后,并且还打出了一次比较漂亮的反击,一度推进到了敌军所驻守的义宁城,对于此事自然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斛律光固然是有些不满段韶自作主张的将其成果拱手让于西魏,但也明白众人此时对段韶的诘责恐怕是对人而非对事。

  因为段韶的突然北进让与事众人全都吓了一大跳,最后又因为段韶的主动止步而使得局势转危为安,一系列转变进行下来,使得段韶的态度成为了此番政变成功与否最大的因素,相形之下,与事众人在这政变过程中的凡诸表现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对众人而言,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的。须知无论他们的作用重要不重要,在当时决定参与政变的时候,那都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赌上了全家老少的前程性命。

  如今事情好不容易成功在望,结果却被突然窜出来的平原王抢去了他们的功劳和表现,自然是让人倍感不忿。为了避免被平原王抢去更多的功劳,影响到时候的奖酬分配,他们自然也要对其声誉稍作打击。

  况且这本来就是事实,若非平原王里通外国、私自与敌谋和,其人自然难以抽身出来干涉国中事务,而西魏大军也难以抽身返回、如今又从南面重新发起进攻。

  斛律光在政治上固然不如其父那么成熟周全,但也并不是一个狭隘自私、罔顾大局之人。他心里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收拾国中局面与应对外部的挑战,而不是为了政变后的利益分配而斤斤计较、党同伐异。

  因此当面对众人望来的目光时,他便沉声说道:“平原王所以如此,亦有不得已之理由。我军新败势弱、士气萎靡,更兼物用不继,国中用事者杨愔等未能及时补充人物益事,难能组织反攻。若再继续对峙下去,于我亦是有害无益。若就此事责之,或是有欠公允……”

  “平原王久掌军机且功勋卓著,既然做出这样选择,自然有其考量。我等皆处事外,难知事态全貌,不宜冒昧否之。此事暂且无论,且言如何应敌。”

  高演也不愿就此追究段韶的责任、对其加以责问,一方面双方好不容易达成默契,段韶驻兵于武乡不再向前,算是默许了他此番政变行事。

  另一方面若加追究起来,段韶也并非无从应对,只需要宣告议和乃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然后再打起勤王大旗,那么接下来究竟是他指责段韶通敌,还是段韶问罪他们谋逆,可就不好说了。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纷纷闭上了嘴巴,没有顶级权贵的撑腰授意,单凭他们自己还是不敢直接质疑挑衅段韶。

  至于接下来商讨该要如何应敌,则又是一个让人挠头的难题。尽管高演将敌人的劣势分析的很清楚,但却没有讲出他们自己的劣势其实更大。

  最基本的一点,想要让敌军知难而退,那起码他们自身也得表现出斗志顽强、众志成城的决心出来。可是现在他们还在搞政变、还在犯上逼宫呢,又哪有什么同仇敌忾的氛围可言!

  想要迎敌应变,就必须得有兵马可供调度。可是现在高演能够掌控的不过自有甘露寺外这几万师旅,还需要守在甘露寺外不得随便调离。其他无论是段韶、还是高思好所率领的人马,眼下都还暂未能为其所用。这些人即便不反对高演搞政变,眼下也绝不愿意南去迎战强敌,如若威逼过甚,或许就会使得局面再生变数。

  不要说那些独立在外的大将们,就连此时帐内诸将这会儿也都颇有默契的沉默不语。魏军的强大他们自有亲身经历,国力全盛之时双方交战也不过五五之数。如今国中纷扰未定、将士皆无心为战,此时前往迎战强敌,哪比得上留在辽阳等待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高演见到群众态度都有些消极,一时间也有些无奈,思忖片刻后才又说道:“河阳防线经营多年,远非敌军轻易可破。纵以李伯山之凶顽,也只是频频止步二城便铩羽而归。

  此番尤需防备的乃是建州流窜到怀州的贼师,为免其继续向北袭扰,须得加固畿内防备。今夏河北大旱,田野鲜有所出,我只需固守城中、坚壁清野,贼掠野无所得,势必难久……”

  讲到这里,他也不免心中暗生唏嘘。遥想当年东西刚刚分裂之际,其父高欢亲统大军直接攻入关中,只可惜憾败于沙苑。而今过去了几十年,彼此间形势却颠倒过来,反而是北齐被反攻到本土上来,甚至需要考虑据畿内以自守。彼此间的情势变化,实在是让人羞惭难当。

  但他话讲到这一步,诸将仍是应者寥寥。又过了一会儿,斛律光才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末将愿意南去归都、以慰群情。”

  看到斛律光主动承担下这一任务,高演也是颇为感动,他起身入前握住斛律光的手腕沉声说道:“畿内安危便付于王,此间事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遣员奔救,绝不让明月兄孤军苦战!”

  来自邺都的告急使者一波一波的抵达,让人心烦意乱,大感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再作周全思虑,当斛律光主动请缨之后,高演便又让其率领之前所带来的五千师旅即刻启程回援邺都。

  南面战事刚刚有了一个初步的人事安排,高演还没来得及送上一口气,又有一个让他烦躁不安的事情被汇报上来。甘露寺中娄仲达来告,皇帝再次恢复了清醒,并且让身边的百保军士们转达其意愿,想要见上常山王一面。

1164.第1162章 退思关外

  1164.

首节 上一节 547/583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