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51节

  “如此军国大计,岂尔曹可轻易为谋!是否出战,至尊自有权衡,诸公亦有献计,休得受流言鼓噪煽动,妄作狂想。”

  段韶闻言后又沉声说道,他对文襄帝这个儿子是颇为欣赏,心里也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是难免会有些年轻气盛、太多精力无处发泄,于是在稍作沉吟后便又说道:“如今国家大局初定,内外正是用人之际。你宗家少壮已有才力可献,不要再沉湎这些意气忿声之中,徒为嗟叹、劳神损志,闲时可操练部曲、修习韬略,以待时而用。”

  “可是,羌贼如此狂妄,难道就要忍耐下来?就算上位者唾面自干,诸军营士又何以自解忧愤?须知先帝在时,国力鼎盛,谁又敢……”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让高长恭满意,甚至心内都隐隐觉得段韶都有些肉食者鄙、雄心不复的样子。

  段韶听到这话脸色当即一变,旋即便拍案喝止道:“住口!”

  高长恭少见段韶对其如此严厉模样,见状后不免也是一慌,忙不迭闭上了嘴巴垂首不语,只是脸上多多少少还带着几丝不忿的神态。

  段韶亲自起身来到廊前,摆手示意站立在堂外的卫兵侍者暂且退下,这才又转身回到堂中来,望着高长恭沉声道:“无论何时,都需谨记祸从口出!你当真不知此言不可轻出?一时的狂怒便自乱了方寸,又如何能让人期以大事相托?

  贼强我弱,难道是故来原有?你经事短浅,我便告你,羌人因其势弱,过往所受的羞辱威逼不知多少,但羌人可有恼羞成怒、急求一战?如今我国确有一时之纷乱而势弱于人,但远还未至生死存亡之际,你等少壮顽童也大不必忿言求战自夸勇健。真到生死抉择时,勇怯自见分晓!”

  “我、我并不是自夸勇健,只是羌贼此番当真羞辱过甚。况且,两国之间终须再有一战,此时即便卑躬屈膝求得苟安,也难自此高枕无忧……”

  高长恭又低头闷声说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生来便高高在上、不可下堕?哪怕是钟鸣鼎食的衣冠名家,旧年河阴尔朱氏屠刀挥下时,不过一群待宰羔羊。今齐氏创国不足十载,逼去尊号竟成了誓死难从的事情?若能因此换来三年休养,使我得有一战之力,何事不可应从?”

  作为从最为动荡年代走来,一路跟随高氏父子创下这一番事业的人,段韶同样也秉持着实用主义,望着高长恭继续说道:“你既然知道两国终须再有一战,那就应当守住卧薪尝胆的志向,蓄养才力,而不是盲目愤慨、不能审时度势。营卒们心生不满、群情鼓噪亦是人之常情,你身为将兵之人,是要策御他们,而不是受此俗情裹挟,感情用事!”

  在经过段韶的一番教训之后,高长恭的心情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愤慨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沉默半晌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至尊是当真要答应羌贼的要求,自弃尊号,来换取魏国撤军?”

  段韶听到这话后便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但也没有明说这否定究竟是在说皇帝不会这么做、还是他也不清楚皇帝会作何取舍。

  眼下的段韶处境本就有些尴尬,虽然在政变过后,他也被任命为并州刺史这一重要的职位,但相对其人资历而言,这其实也算不上是奖赏。

  因为在此之前他便有坐镇晋阳的履历,皇帝此番做出这一任命,褒扬的意味并不大,反而更过的是安抚,表示不会计较段韶之前私下与西魏进行谈判、并且在政变过程中没有直接选择站队其人、甚至还隐隐有想要勤王的举动。

  所以眼下段韶对于国中大事基本上都是持比较慎重的态度,轻易不会做出什么表态,只是专心于自己本职之内的事情。在有与西魏私下议和的前刻之下,对于接下来究竟是战是和,他更加不会做出什么表态,只是等待着皇帝做出抉择与命令。

  成年人、尤其是政治人物,一旦心里有了隔阂,那交流就会变得不顺畅。段韶不敢轻易表态,但皇帝也并没有直接便作出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仍在权衡思量。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在等待包括段韶在内的一干重要人物的表态,但是结果却令他比较失望。

  正当这种上下的沉默让每一个相关人等都倍感压抑的时候,事情却又迎来了新的转机,使团方面又传来了最新的消息,那就是西魏也自知之前所提出的要求太过苛刻,因此主动降低一等,不再要求齐主自弃尊号,转而要求北齐要派遣宗室前往西魏作为人质,而且点名必须是要神武帝的嫡系子孙!

1172.第1170章 宜遣长广

  1172.

  “魏国此番提出的条件,卿等诸位作何看法?”

  晋阳宫中,齐主高演将晋阳一干文武重臣召集至此,神情严肃、语调沉重的发问道,同时又满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前者魏人因胜而骄,提出那等狂妄无礼的要求,幸有赵郡王等一众使臣忠君体国,痛陈利害、据理力争,才使魏人有所收敛,收回了之前那无礼的要求。”

  众人听到皇帝这么说,心中自然也是有所了然。所谓之前的要求狂妄无礼,如今则是有所收敛,很明显对于这个条件并没有像对之前那个一样满心抵触,如今询问众人的看法,也无非是想获得一些声援支持。

  很快,荣升太师、正式晋升为群臣之首的贺拔仁便先开口说道:“求盟作誓,宗子为质,这本就是自古以来便有的旧俗。魏国今作此请,亦在情理之中。至尊若欲罢战安民、以和为贵,应之亦无不可。若欲战,则臣等俯首听命、义不容辞!”

  几名将领听到贺拔仁作此表态,便也都纷纷发声附和。很明显皇帝是倾向于继续和谈,想要答应对方的要求,他们自然也乐得说上几句漂亮话。

  “平原王对此是何看法?”

  高演视线一转,注意到平原王段韶眉头微微皱起、一直没有说话,于是便直接点名发问道。

  段韶闻言后忙不迭从席中站起身来,向着皇帝抱拳说道:“启禀陛下,臣于此事确有浅见待奏。此事虽是国事,但同样也是家事。今臣等外朝群徒皆俯首听命于上,但情理而言,陛下亦应入启皇太后,聆听慈训。”

  皇帝本以为段韶一直沉默不语,是因为对这件事情本身有着不同的看法,倒是没想到这一节。此时听到段韶的提醒,他也才醒悟过来,此事的确不可绕过他的母亲便做出决定来。

  在刚刚过去的那场政变中,正是得益于其母娄昭君不遗余力的支持,高演才能掌握那么大的优势、成功登基为帝。而娄昭君本人对于国中人事影响力之大,经由此事后也是显露无遗。

  此番西魏要求必须派遣神武帝的嫡系子孙为质,那自然就是与娄昭君有着血脉联系的子孙。虽然神武帝在世之时曾经为了拉拢柔然而一度以蠕蠕公主为妻,但蠕蠕公主并没有生育子嗣,高演兄弟们也绝不会自己开除自己的嫡出身份。更何况就算是要抖这个机灵,那也得西魏认啊,如果不认,那就成了挑衅。

  既然如此,那娄昭君对此是持有怎样的意见,就不得不考虑了。高演之前被自弃尊号的事情搞得心烦意乱,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事情有了转机,便着急忙慌的召集群臣想要直接敲定此事,一时间的确是忘了应该要向母亲做出请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不再继续与群臣探讨这一个话题,转而开始询问其其他军国事务,尤其是军事相关的内容。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议和只是委曲求全的缓兵之计,如若不成自然唯有一战,而就算是议和成功了,也不可以就此荒废军备,同样需要积蓄力量以图复仇。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待到会议结束之后,群臣悉数退出殿堂,高演才又着令侍者安排车驾,护送他前往皇太后寝宫。

  自从在辽阳返回晋阳、参加完次子葬礼与三子的登基大典之后,娄昭君便又再次回到了寝宫中,恢复了过往的起居和生活节奏,并没有借着政变的余韵而继续在外聚弄人事、兴风作浪。

  她之所以支持高演发动政变,固然是因为对于这个儿子的疼爱,同时也是因为对儿子能力的嘉许与信任,在她看来,家国大事得托良人,她自然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娄昭君还是高看了自己儿子的能力,尽管在她的鼎力支持下、高演也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国中情势,但是外部的势力却不会看她们母子脸色行事。

  当皇帝一脸愁容的行入皇太后寝宫时,娄昭君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儿子情绪的不对,于是当即便皱眉道:“莫非当下国中还有什么奸人邪情阻挠我儿治国?”

  “阿母误会了,儿今所忧并非国内,而是国外……”

  高演听到母亲关切的询问,脸色顿时变得越发羞惭,旋即便将向西魏求和诸事包括西魏所提出的条件都向母亲详细的讲述一番。

  娄昭君听完之后眉头顿时便也紧紧皱起,口中有些惊讶的说道:“羌贼为祸竟然已经这样严重了吗?我记得当年羌贼虽也凶顽难除,但也并非难以制之,如今竟然已经需要向其献子乞和?”

  尽管之前她也知道西魏大败齐军的事情,但主要还是觉得责任在于次子高洋统战不利、更兼疾病缠身,所以才会为敌所趁,对于西魏的认知则就还停留在多年以前,并没有与时俱进。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点头叹息说道:“若贼首仍是宇文黑獭并其后嗣,凭关西地狭民弱的薄弱基业,固然是不足为虑。但宇文黑獭死后,贼首却换成了陇西李伯山,此人出身名族、才力卓越,早年便敢直袭晋阳,贼性之凶残十倍于黑獭,就连二兄都难与匹敌……

  今国中虽仍不失一战之力,但我新君甫立,本就恩威未济,贸然迎战强敌,实恐力有未逮,又担心群臣各存怀抱,所以当下情势确实战不如和。”

  娄昭君看到儿子神情忧愁黯然的模样,便又叹息说道:“前人治国无能,留下如此破败局面,的确是为难我儿要收拾残局。但今你既然已经是至尊天子,这便也是你不能回避的责任,我亦相信我儿一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庇护家国周全!

  只要能够有助于国情局势的改变,派一质子前往敌国又有何妨?他们生此门户之中,脱胎以来便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如今国难临头,也该要有所奉献。户中谁若对此敢有异议,我自加之教训!”

  有了母亲的理解和支持,高演的心情也略有好转,只是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向母亲道谢,殿外却突然响起了悲哭哀号之声:“阿母救我、阿母……”

  博陵王高济咧嘴干嚎着、跌跌撞撞冲向皇太后寝宫,结果被禁卫们拦截在了殿堂外,于是他便越发的哭声大作,在殿外撒泼打滚起来,一边悲哭还一边呼喊道:“至尊不仁,逼害至亲……我为至尊杀人,助成大事,没想到至尊却要害我……”

  “你在胡说什么!”

  殿内高演听到这个少弟在外边的撒泼嚎叫,心中自是震怒难当,当即便阔步出殿,指着高济怒声喝道。

  高济见到一脸怒气的皇帝,心内自是一慌,但很快便又再干嚎起来:“阿兄今已得偿所愿,履极至尊,但却不体恤曾为你奔走做事的少弟,竟欲发遣我于国外、求盟敌国……”

  高演自知这个少弟自小便受母亲溺爱,性情有些顽劣不器,之前又遭到兄长高洋的恫吓,偶尔精神恍惚,一旦犯了病便很难进行正常的交流沟通,也不知在哪里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的传言,一知半解的便被吓得犯了病,跑来母亲这里吵闹。

  因恐这小子再喊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高演便亲自行下阶梯,掐住这小子后颈便将他提入殿中。高济也不敢再挣扎叫喊,一直等到进了殿中见到母亲,这才又大声哀嚎起来:“阿母救我、阿母救我,阿兄他要害我!”

  “你这蠢物休得胡说,还不快快住口!”

  娄昭君见状后也是大怒,起身抬手拧住高济的一只耳朵,另一手便挥起抽打着这少子的肩背,同时口中怒喝道:“何处闻此邪声,不辨真假便来此吵闹?你母纵然有闲,也要被你滋扰的折寿几年。若再吵闹,当真便把你送去羌国!”

  终究还是母亲的威慑力大,高济被打骂一通之后,忙不迭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大声吵闹,只是委屈的涕泪横流,满脸都被涂抹的亮晶晶的,再无当日打死李祖勋的那种豪迈之气。

  娄昭君瞧他这模样,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但也还是忍不住对皇帝说道:“这厌物如此胆怯不堪,闻事已经如此惊慌,若是当真由其为质前往羌土,还不知会暴露出怎样的劣态,届时恐怕会让贼越发轻我。你耶那么多的儿孙,细细挑选,总能选出一个合适之人担当此事。”

  高演此时也并没有什么成熟的想法、笃定要派谁前往西魏为质,眼见母亲怜惜少子,而且所言也不无道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高济见自己幸免于难,这才忍不住破涕为笑,又是连连向高演鞠躬作揖的道谢。高演被他滋扰一通,也没有了什么好心情,索性便起身向母亲告辞。

  回到了晋阳宫之后,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于是高演便又着令召白天没有参加会议的王晞等几名心腹入宫议事,待几人来到后,他便沉声说道:“之前魏人倨傲、逼去尊号,如今废此前言,转而勒求质子,也算是事有转机。只是应遣宗中谁人前往,未知先生等可有教我?”

  “忠君爱国,无过宗属。若能舍身为质便可为家国免却兵灾,相信无论选择哪一位宗亲,想必都会自感荣幸。”

  王晞先是说了一句漂亮话,旋即便又沉声说道:“长广王于宗中叙齿仅次陛下,于国中位为佐贰,若可宾使魏国,亦足彰显我国对此番议和的重视,使魏人不敢轻易害盟。长广王精明干练,在外纵然遇事,亦可从容应变解决,实乃不二之选!”

  天气炎热,好像是吃坏肚子了,今天状态不太好,先更一章。大家也注意防暑,祝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1173.第1171章 朝士通敌

  1173.

  王晞不愧是高演的心腹,一开口就说到了高演的心坎里。

  虽然之前在策划政变的时候,高演与高湛乃是亲密的战友,可是随着政变结束,彼此间那一份默契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以高演的性格还不至于这么快便要卸磨杀驴,可是之前在政变过程中,高湛恃着已经取得的成果逼迫高演做出兄终弟及的许诺,这也在高演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大事已成,无论高演愿不愿意履行约定,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颇感头疼。

  如今的他春秋正盛,根本还没到考虑后嗣问题的时候,而兄弟关系又有别于父子,一旦他将高湛立为皇太弟,那就是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明确的敌人与竞争者,不只会直接影响到他作为皇帝的权威,更会让他处于一种随时可被取代的危险状态中,这自然是高演所不能容忍的,也是任何一个有志君主所不能容忍的!

  如果能够解决,哪怕只是暂时缓解一下这个问题,高演也是非常乐意的。而派遣高湛作为使者前往西魏似乎就是一个好方法,让其暂时离开国中,自己可以从容施政、并且调整国中人事,逐步清理掉高湛的人事影响力。

  日后纵然其人再返回国中,也不会再像如今这样对时局拥有着庞大的影响力,到时候高演再如何安排处置后事,便会更加的从容,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高演想到这些的时候,嘴角都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起来,但很快又在心里默默否定了这一想法。虽然这个安排看起来非常的诱人,但想要实现却是非常的难。

  这一场政变固然是让高演成为了北齐新的皇帝,但是高湛在这过程中同样获益匪浅。特别是在高演为了控制大局而率部离开邺都前往辽阳、之后便又来到晋阳,邺都的一切人事几乎尽数委于高湛一身。

  兄弟两人分处两都,如今的高湛可以说是北齐国中权力与势力仅次于高演这个皇帝之人。高演想要凭着一纸命令便剥夺其所有权力,并将之发配到西魏去做人质,高湛自然是不可能乖乖听从的。

  所以在稍作沉吟后,高演还是缓缓摇头并说道:“方下国中初定,长广王乃是宗中为数不多才力兼具、可当重任者,尚有许多大事需仰其分劳,不可轻易遣出国门,还是另择别员吧。”

  王晞听到自己的提议被皇帝否决,便也不再多作争辩,当即便退回了自己席中坐下来。

  旋即便又有属员陆杳起身说道:“魏国所以求以神武嫡脉为质,所担心无非我国会因血脉而怠慢质子、轻易毁盟。今至尊昆季皆壮,乃是国之瑰宝,无论使用何人于外,都难免荒置宗家良才。不如由下代冲幼子弟挑选,太原王、济南王等皆先帝嫡血,神武嫡孙,血脉尊极,足以为质。”

  “这……”

  高演听到这话后,眉头便又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流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太原王高殷、济南王高绍德,皆是先帝高洋与其皇后李祖娥所生嫡子。陆杳提议将他们二人作为质子送往西魏,意思自然也是很明显,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斩草除根。

  高演对于这一提议自然也是非常动心,虽然说眼下在他心目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乃是高湛这个弟弟,高殷兄弟俩则还排在后面,而且老实说这隐患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危害。但若能够趁机解决一下这碍眼的存在,顺便又满足了西魏的和谈要求,也是何乐而不为。

  不过高演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毕竟他刚刚从先帝高洋手中接过皇位,并在兄长临终前也答应了要善待几个侄子。

  如今高洋尸骨未寒便要将侄子作为质子流放于敌国,这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也让高有点过不了自己心内这个坎儿。高洋对他的评价确是一语中的,他本性未必良善,但却爱作矫饰,哪怕心里非常愿意做的事情,也要因为顾忌群众看法而犹豫再三,需要诸多权衡才能痛下决断。

  “先帝将家国托付于朕,朕尚未有大功以报答此情,难道竟要迫于无奈、将诸犹子遣送贼中?”

  心内挣扎一番之后,高演便忍不住长叹一声道。

  听到皇帝作此感慨,群臣一时间都有些不会了,只觉得皇帝履极以来,别的不说,单单在矫情方面当真是变本加厉。

  作此感慨未必就是否定提议,无非是想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在情理上得所依仗、能够说服别人和自己的理由,可问题是这件事说破了天那也是要翻脸无情、斩草除根。难道得说因为先帝战败无能、连累家国,所以遣其诸子为质、为其父偿罪?

  且不说这理由难以说服别人,真要说出来的话,那可就比事情本身还要更加的凉薄无情、令人唾弃了!

  众人一时间真的想不到能够用什么样的理由开脱,而高演见状后便也只能暂且放下此事,准备来日再作商讨。

  可是到了第二天,不需要他这些心腹们再作劳神寻找什么自我安慰的借口,高湛直接从邺都派人来到晋阳,把这一选择给直接堵死了。

  “奴叩见至尊,奉长广大王所命,如此奏报邺都近日所发生的通敌贼事!”

  从邺都来到晋阳宫求见的乃是高湛门下心腹苍头,受到召见之后便直述其来意,并将随身携带的一个麻布包括的盒子递给殿中侍者,并直接说道:“此匣中所盛装乃是朝士裴泽首级,此徒即大王所察觉国中通敌之贼!”

  听到这话,那入前接过盒子的侍者脸色顿时一僵,而皇帝高演脸色也顿时一变,眉头微微皱起,口中沉声说道:“打开匣子!”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尽管这首级经过了一番处理,但从邺都来到晋阳的途中也是腐败严重,还未打开外面包裹的麻布便可闻到里面的腐臭味,侍者当然不敢将此秽物摆上御案,只能跪在殿中,颤抖着双手将麻布解开,并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被松脂膏油浸泡后仍然难免腐烂、已经无从辨认五官的人头。

  “长广王何以发现裴主书有通敌之罪?他贵为相王,又因何事于此卑品下官有所接触?”

  高演看了那腐烂的人头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旋即便沉声发问道。

  “启禀陛下,此徒日前以献计救国为名,主动登门求见我家大王。大王亦心忧敌情难制,于是便招至入府,却不料此徒登堂之后,多作荒诞大逆之言,使人不敢与闻……”

  那长广王府苍头又深拜奏报道。

  高演强忍着心中怒气,又发问道:“他说了什么大逆之言,你如实道来,恕你无罪!”

  “此贼道是今番与羌贼和谈,内情他早有所知,道是羌贼将要逼勒朝廷派遣宗室贵人前往为质,实则另有所谋。裴泽狗贼煽动我家大王主动争取此事,待到抵达羌贼朝中后,羌主李伯山便会以晋州、建州、上党等诸地另设伪朝,并以我家大王为伪朝新君,届时可与国中至尊分庭抗礼,不必、不必再屈居人下……”

  那长广王家奴一边说着,一边侧首暗窥殿中皇帝神色。

  “一派妖言!”

  高演听到这里,已是脸色铁青,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大骂道。

  那家奴闻言后连忙便也顿首道:“我家大王同样大斥此乃妖言,并控此徒再与畿内散播妖言以蛊惑群情,当即便着令府员将之收斩,并且着令奴昼夜兼程、奔赴晋阳,以告我家大王忠心无二,请至尊切勿受贼妖言所惑!至尊若欲以我家大王为质羌土,我家大王亦绝对不敢推辞。若不用我家大王,则我家大王则殚精竭虑,必不使羌贼得犯都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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